“对我来说？”洛雨笙不解，“和我有什么关系？”
“你在巧克力里加的杏仁，是苦杏仁！”迪洛冷笑了一声，“洛丽塔，以你在烘焙屋打过半年工的经验，会连甜杏仁和苦杏仁都分不清么？”
“等等，”洛雨笙霍然抬头，“你刚刚说……苦杏仁？！”
她全身的血都冷了，仿佛被看不见的魔鬼攫住了心脏。甜杏仁可以生食，可服用苦杏仁却会导致中毒，引发眩晕、心悸、恶心呕吐、呼吸衰竭甚至致死。
“司徒现在在校医室里洗胃，情况很不好，也许很快就要送医院。”迪洛说，“无论有没有大碍，她都不可能去再去多伦多大学了。”
“虽然我也很想相信，这只是一个意外……”他摇头，用一种陌生的、刀子般的目光审视着她，“但是洛丽塔，你不觉得时间上太巧合了吗？真的太巧了。”
迪洛接下来的声音洛雨笙已经听不见了，脑海里一片空白，耳边响起虚幻的、世界崩塌般的隆隆声。
在洛雨笙过去的十九年人生里，并不是没有见识过栽赃陷害和勾心斗角。可无论是诬陷偷窃、剪开对方的衣服被子还是直接动用暴力，都远远不如这一次来的令人恐惧。
就算已经算好了剂量，苦杏仁也依然是一种会让人非常痛苦、甚至有致死风险的毒药。如司徒旭儿这样娇生惯养的天之骄女竟能狠下这份心，那么她心里对她的恨意，又已经积累到了多么残忍的地步？
洛雨笙心里并不恨司徒旭儿，甚至还对她有一点怜悯。这个女人的恶意隐藏得并不深，看似狠辣，其实也只不过是一个任性哭闹、以自我为中心的大小姐而已。
真正让她感到惊恐的是祁夜……那个魔鬼！一眼就能看透人心、一瞬间就能预见出残忍的未来，可这个男人却丝毫不以为意，甚至还用一副冷眼旁观、兴致盎然的语气来和她打赌。
这种人永远不会被别人的阴谋算计，却一定会毁灭于自己内心的黑暗。
*
嘈杂的人声忽然响起，打破了寂寥的风雪。车轮压着积雪发出“簌簌”的微声，洛雨笙抬眼看去，十几个年轻的男女推着一辆轮椅朝她疾步走来，气势汹汹。
风雪中，面无血色的司徒旭儿靠在轮椅上，肌肤惨白如纸。她星眸黯淡、脸色憔悴，羽绒外套下只有一件单薄的病号服，昔日骄傲凌厉的富家千金竟然沦落得如此境地，更显得弱柳扶风、楚楚可怜。
“旭儿，你怎么出来了？”迪洛立刻迎了上去，急匆匆地嘘寒问暖，“外面风吹得这么冷，你会生病的啊！”
“我没事……”司徒旭儿吃力地推开他，虚弱的声音绵里藏针，“我只是想来向洛小姐要一个解释……也许，是我们冤枉了人家呢？”
“旭儿，你真的太善良了。”一个韩国女生哼了一声，“这还有什么好说的？今天好几个男生送你巧克力，你却只吃了迪洛送的那一盒……怎么可能冤枉她？”
洛雨笙看了迪洛一眼，只见他低着头，满脸极为羞愧的神色。大约在他心里，这是司徒旭儿对自己青眼有加的表现吧？所以才会觉得那么惭愧、内疚和痛心么？
可你根本只是她眼里的一件工具而已啊……也许无论男孩女孩，在爱上某人的时候都会失去理智，变得那么愚蠢。
“洛雨笙，真想不到你是这样的人！”另一个华人女孩听得义愤填膺，愤愤地挥拳，“司徒是华人联谊会的会长，对我们全校华人都很照顾。大家都是同学，就算有什么过节，你也不能用这么狠毒的手段害她啊！”
洛雨笙沉默不语，没有辩解什么。人向来只会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一切，根本不可能有人会信堂堂的司徒大小姐会用苦肉计栽赃陷害，因此无论怎么辩白也都会被当成狡辩。
她忽然想起了托克维尔。一百多年前，这位法国著名的历史学家、政治家就曾说过“多数人的暴政比独裁更可怕”的断语。人类只会相信自己想要相信的事，在先入为主的情况下，她就算再怎么辩解也是徒劳。
“司徒，收手吧。”她看着那个坐在轮椅上、依旧美得骄傲凌厉的女孩，居然觉得有点悲哀，“有的人，真的不是你能惹得起的。”
“是啊，一言不合就给别人下毒的女人，我当然是得罪不起了。”
司徒旭儿当然知道她是在暗指祁夜，可出于嫉恨，她丝毫没有听出洛雨笙语气中的警示，反而把这当成了一种高高在上的炫耀。
愤怒一下子冲昏了司徒旭儿的头脑，她咬着牙，只觉得从未受过如此轻视：“洛小姐，你这是在威胁我吗？”
“洛，你真的太过分了！”一个男生立刻误解了，强压着怒气，“自己害人在先，现在居然还想威胁受害人？不觉得自己太嚣张了么？”
人群中一阵骚动。他们心中本就认定了是洛雨笙有意坑害司徒旭儿，这下更是完全坐实了猜测，自我满足式的正义感爆发，纷纷对她怒目而视。
“呐，迪洛。”洛雨笙抬起头，最后向那个曾经算得上是朋友的男孩问道：“你也认定了，我真的会做出这种事情吗？”
“抱歉，洛丽塔，我只能相信我自己看到的事实。”
迪洛摇头，一步步退到司徒旭儿身后，用行动表达了自己的立场，“我很感谢你答应帮我的忙。不过，如果早知道会让旭儿受到这种伤害，我一定不会请你帮忙！”
人群都沉默下来，但那沉默中带着巨大的蔑视。他们用冷漠得近乎陌生的目光盯着洛雨笙，像是无形的尖针，又像无数利刀正在剖开她的血肉。
不知是谁忽然发出了一声冷笑。犹如病毒传染一般，冷笑声迅速传遍了整个人群，此起彼伏。
凄冷的风雪声猎猎回荡。洛雨笙看着司徒旭儿眼底快意的狠厉，看着那一张张年轻而愤怒的脸，心里满是悲哀。人生真像一个逃不出去的怪圈啊……和八年前的那天一样，她再次被全世界抛弃，被某些人逼进了百口莫辩、百死莫赎的绝境之中。
但这一刻震耳欲聋的引擎声突然响起，仿佛雷霆闪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