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院观察了一段时间，胡九感觉身体没什么异样，便急匆匆催着出了医院。至于罚金和户口之类，已经由李茹办妥，自然是水到渠成。
当然其中还有一些小插曲，例如胡昌华夫妇交罚金时，惊讶发现已经有人垫付，但派出所却不肯告知垫付者的名字等等。
总之，前段事了结之后，胡九和小六儿很是享受了一段太平日子。
很快，九月开学季到来，小六儿也终于掰着指头盼到了上学第一天。按照就近入学的原则，他进入西堰小学一年四班。班主任姓曹，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女教师，精明强干，几年来都评为本市优秀教师。可以说，小六儿的运气还是很不错的。
同时，为了履行之前和柳建国签订的“用工协议”，小六儿周一到周五每天下午都会去派出所里工作两个小时，也就是说，等他回家的时候，就已经是夜里七点多了。
当然，这个时间段的工作，小六儿并不会详细告知胡九和二奎他们，他只说是李茹要帮他补习，所以才会晚一点回家。而被小六儿的“好学精神”所感动的胡九等人，自然也是对李茹这种“雷锋精神”感恩戴德，三不五常便会提着些东西去慰劳一番，以至于让李茹很是头痛，这是题外话就略过不详细讲述了。
再说小六儿这里。
开学第一周过去，他已经和同学们熟悉很多。其实有很多同学和他在很早就已经见过，大部分都是周围街坊子弟，偶尔也会聚到一起玩耍的。
和大多数一年级孩子一样，小六儿课业并不沉重，上学的日子对他来说只是一种新鲜有趣的集体活动，平时很少有玩伴的他，自然乐不思蜀，即便是认为极其简单的各门课程，他也是很积极认真地去完成了。
小六儿本身就极其聪明，底子又很好，所以对于本就不太多的作业，他几乎是一蹴而就，压根不会耽误太多时间。所以派出所里，原本担心他因为“打工”耽误学习的李茹，在了解到这些情况后，终于放下心来。
至于柳建国，他貌似根本没把小六儿的劳动成果放到心上，他依然故我地在办公室里随意扔烟头，摆放杂物，甚至还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搬了几盆花来，随意丢在了角落里。
有鉴于小六儿的辛苦，李茹对这个所长大人的所作所为简直是深恶痛绝，不止一次向他抗议这种不良行为，但似乎柳建国不但没有收敛，反而更有了愈演愈烈的趋势……
“喂！柳所，你要是没事，自己去打打水扫扫地好不好？咱们谁都知道小六儿这孩子有多辛苦，你怎么压根这么无动于衷啊……你还有没有同情心嘛！”
李茹一进办公室，看到到处的瓜子皮和烟头就是满肚子气不打一处来。她刚刚从楼下来，其他各个科室的同事们都很自觉，为了不给小六儿找麻烦，他们不但赶在下午四点半之前打扫过卫生，而且平时也极为注意。对于小六儿这个孩子，所里众人人都很喜欢。平时有事压根就不会指使这个小“帮工”，反而纷纷带了不少零食和学习用品之类的东西送他，生怕这孩子受了什么委屈。当然，不乏有很多大龄青年，也是因为李茹这边的态度，而爱屋及乌的做法。
打从小六儿头一天来开始，李茹就像是一只老母鸡护崽似的，鞍前马后地跟着，每每看到有什么人不注意环境卫生，扔个瓜果皮核什么的，她就像是那些车站里的红袖章大妈似的，心急火燎地冲过来一通收拾，然后就是连篇累牍演讲似的絮絮叨叨，简直是完全颠覆了她早先那风轻云淡的做派，让人大跌眼镜之余，却也明白了她算是把小六儿这孩子疼到骨子里了！
“那孩子现在户口本的名字是叶玄，别总是叫人家小名。”柳建国听了李茹一顿唠叨，压根就没有任何惭愧的表现，只是用手挠了挠鼻子，喃喃低语道。
“亏你还敢提？也不问问小六儿满不满意……没等人家决定好呢，直接就给登记了个这名字，啧啧……叶玄、怎么叫都感觉不伦不类。”
“别胡说啊，这可是我和九叔一起琢磨来着……原本九叔图省事取得那个六月是肯定不像话的，后来他在突然想起在当初孩子的襁褓里曾看到过一个针绣的叶字……”
“那也应该取个好听上口的名字，怎么叫了个叶玄了？还说不是你自作主张？”
“咱们河西市早先被称作玄城，这可是县志里都有记载的，既然是生在咱们玄城的孩子，叫他叶玄总也不框外吧？”
柳建国这里滔滔不绝，一直把话题拐到了小六儿的名字上，不知不觉已经把时间拖到了下午五点左右。
就在两个人在办公室打嘴仗的功夫，小六儿已经拖着扫帚和簸箕敲门进来，笑眯眯地和两个人打起了招呼：“建国叔，茹阿姨，我来了……”
“嗳……小六儿……你下学了？”
刚刚想称呼小六儿的大名，李茹却感觉到一百二十个别扭，斟酌片刻，最终还是叫了他的小名。
“嗯，今天我值周，所以下学比较晚。”
叶玄倒是没什么感觉，虽然已经起了大名，但熟悉的人都还是是这么来叫他，再则也早就习惯了，反而那个户口本上叶玄的名字没来由感觉极其陌生似的。
至今还固执地称呼他大名的，除了老师同学之外，大概也就只有面前这位柳所长了。
“叶玄，这地、暖瓶、桌子……处理好了再叫我，我去夜班值班室躺一会儿……喔！昨天一晚上巡逻，这把我累得……真够呛！”站起来直直伸了个懒腰，柳建国用力撑了撑胳膊腿，也不再搭理李茹，自己晃晃悠悠往走廊尽头走了过去。
“喂！你怎么就这么走了，喂、喂……你倒是帮忙一起收拾啊！”
李茹被柳建国惫懒的样子气得跳脚，但却还是无可奈何，只好亲自动手和叶玄一起收拾起了办公室。只不过她总也难免会“失手”，一不小心摔碎个烟缸或者杯子之类，自然也是应有之意了。
“叶玄，我杯子呢？”
没多大功夫，柳建国提着一个小药瓶又绕了回来，在桌子上找了半天，却没看到自己的杯子，随口问道。
“那个……我……”
大概是不想出卖李茹的缘故，叶玄一脸难色地支支吾吾，眼睛却不自然往地上瞟。
“喂，我说叶玄……你这是故意打击报复啊？怎么把我杯子给打碎了……”
柳建国一边咋咋呼呼地冲着叶玄嚷嚷着，自己一边开始翻箱倒柜找了个纸杯应急。
李茹却适时挺身而出，直接挡在了叶玄前面，瞪着一对清澈的大眼睛说道：“杯子是我打碎的，别赖人家小六儿……”
“不是说了嘛，叶玄……明明挺好的大名你不叫，总是喊什么小六儿、小六儿的，也不说讲究讲究。”柳建国没事人一样，端着纸杯倒了些水送药。咕咚一口喝干了，然后不耐烦地纠正李茹说道。
“哼，别在这儿挑我的字眼儿，小六儿叫着顺口，怎么了，这你都管……？”
“得、得，你姑奶奶厉害成了吧？我惹不起……走喽！”
柳建国摆摆手，似乎压根不愿意和李茹争辩，直接把纸杯往抽屉里一搁，然后施施然去了。
“一个破纸杯，还宝贝一样搁起来，当谁稀罕似的。”李茹撇撇嘴，继续开始了大扫除。
有了李茹帮忙，今天的扫除倒是没用了多久时间。插着腰看看焕然一新的办公室，两个人不约而同长出了口气——总算是完成了！
“诶，对了！小六儿，今天我晚上值班，一会儿我亲自下厨给你做两个好菜，晚上吃了饭再回家好不好？”
“那我去给昌华叔打个电话，让他转告爷爷他们不用等我了……”叶玄笑了笑，他知道这是这位茹阿姨还对刚刚他代人受过的事情耿耿于怀，打算用这种方式来安慰自己，他心里感到很温暖，所以就很干脆的答应下来。
“那建国叔呢？”
给家里打完了电话，叶玄又问李茹道。
“那个家伙……让他睡着吧。到了饭点儿起不来，活该他挨饿！”
“我可以叫他的……”
“别……昨天晚上他们这一班可是整整一夜没休息，别去打扰，让那家伙好好休息吧。”
李茹嘴上是很强硬，其实心里也挺关心柳建国的，两个人年纪差不多，又份属一个指导老师，柳建国还挂了个李茹师父的名义，所以就算是他们之间吵得不亦乐乎，却谁都不会太往心里去的，用不了多大功夫，两个人就会又和没事人一样有说有笑了。
李茹的手艺很不错，在厨房里个把小时就端出了一个醋溜肉片，一个烧茄子，掂配了两个拼盘，还做了一个什锦锅仔，汤是热气腾腾的小米粥，主食是馒头外加小花卷。
“这锅仔和主食是现成的，我热了热……其它的才是我的手艺，来！先尝尝看怎么样？”李茹摘下围裙，把小碗和筷子、汤勺摆在叶玄面前。
在李茹看来，小孩子就是应该有这种特权——活动量大，饿得也快，自然无所谓非得迁就某些因为睡懒觉而误了吃饭的家伙。
“我去叫建国叔去！”
看着可口的饭菜，叶玄舔了舔嘴唇，却是一转身跑出了饭厅。
因为派出所是24小时轮值，所以宿舍和食堂一应俱全，都在办公楼后边。叶玄和李茹他们在一楼食堂里忙活，柳建国此时还在三楼的单身宿舍里呼呼大睡着。
他确实是累坏了，昨夜接连不断接到了三起入室盗窃的报案，都是发生在周边僻静的工业区附近。开着车分别勘察了三处现场，等回到所里已经是天光大亮了。
安排了下面几个队员配合片警下去排查，柳建国在办公室又接待了好几拨局里和其他单位的来人。这连续36个小时没有合眼，等一沾枕头，立刻就睡了个昏天黑地，连叶玄什么时间进来也不知道。
“建国叔，建国叔……醒醒，该吃饭了！”
叶玄推了几下，见柳建国还是没醒，随即从脸盆架上拾了一条毛巾，沾湿了覆在他脸上。
“呦呵！”
柳建国只觉得冰冰凉湿漉漉的一个东西突然贴在脸上，立刻被吓得坐了起来，砰一声狠狠撞到床柱。
“小鬼头，你干嘛？”
龇牙咧嘴地揉了揉脑袋，柳建国还是有些发蒙。
“吃饭了，建国叔。”
“成了！知道了，我这就来。”
柳建国看到枕头上湿哒哒一条毛巾，顺手拿起来没头没脸呼噜了两下，然后披了外衣，一边整理一边埋怨：“叶玄，你这花样都是哪儿学的？好嘛，这吓我一跳。”
“我爷爷之前有两次叫二奎叔起床，就用的是这办法，万试万灵。”叶玄笑嘻嘻的，他已经知道这位表面上一脸严肃的建国叔，其实也是个面冷心热的好人。自从他来这派出所里帮工，柳建国总是会给他留下一些水果和点心在桌子上，刚刚他又在办公室桌子上看到了两块没开包的大板巧克力，就知道一定是奖励给他的。
“今天的作业写完了？”
“噢……在学校时就完成了。”
“嗯，回头我再考察考察你……咱们派出所的人可不兴平时滥竽充数的。”柳建国整理着衣服，突然又从床头背后拿出了一个新书包，塞给叶玄。
“给，这是昨天别人送的，我这儿用不着，给你了。”
叶玄打开拉锁看了看，里面文具连同练习本一应俱全，立刻就知道是柳建国送自己开学的礼物，心里暖洋洋的，想要说些什么，一时却又不知道怎么开口。
“走了走了，愣什么？这书包……你先搁到我办公室去，记着，这事儿别和你李茹阿姨说了，省得她又要和我叨叨，烦得很。”
看叶玄摩挲这新书包爱不释手，柳建国脸上微微一笑，随即又恢复了一脸严肃，拉着他一起往前面办公小楼绕了一圈，然后又返回到了食堂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