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开房门,房间里的摆设跟以前没有太大变化,他回身把房门关上,拉松了衣领。脸颊上肌肉的起伏,看得出隐忍的怒气。
拓文把外套搭在门边的沙发上。站在那里许久都没有动作,似乎在等心中的愤懑平息。过了一阵儿,才见他慢慢转过身,踱步到书桌前。然后,拉开了抽屉。
抽屉里有很多的木头小人,形态各异。这些都是他亲手雕刻的。他端详了一会儿,从里面拿起一个头发卷卷的雕刻,手指在它的脸上摩挲了几下,他脸上的神情渐渐变得柔和了一些。看得出那是一个小孩子,穿着一件有帽兜的羽绒服,神态稚嫩。
雕刻是他儿时的唯一爱好了。在初蓝到来之前,他的大部分时间都是在阁楼里独自雕刻着形形色色的木头小人儿。
也是在那里,透过房间的窗户,他第一次看到了初蓝。那个小不点,那张迷糊又透着机灵的小脸儿。比他雕刻的任何一个小人儿都生动。
拓文把手里的木头小人儿放进抽屉,合上。手指点了点桌面,又拨了一下桌上的牛顿摆,小铁球踢踢沓沓的摇摆对撞起来,声音清晰而特别。
书架上都是他从小到大看过的书,他的眼神拂过书背,离开了不过3年,却觉得已经过了很久。一本本书像是承载了他的少年时的记忆,他的呼吸也不知不觉缓和了下来。
至少这个房间没有被改变。
他慢慢的走到窗前,伸手推开窗户。草木的气息随着微风进到室内,沁入他的鼻息。眼前的景色也跟多年前一样,那座从他记事起就落在那里的喷泉,也仍旧以它一贯的节奏翻腾着白色的水花,除了石体上有了黑色的水痕,似乎什么都没有变,似乎什么都不关心。
也是在那里,她从车里下来,东倒西歪的,却一抬头便看到了他。她是唯一一个看到了他的人。他至今也不知道她是怎么看到他的,他当时明明那么隐蔽。
拓文走回书桌前,食指又无意识的敲打着桌面。静站了一会儿,转身,从衣柜里拿出浴袍和换洗的衣物,回身进了洗浴间。
**************************************
拓文从楼上下来的时候,方伯母和初蓝分别换上了一套浅灰和淡粉色的正装,在餐厅就坐,只等着他。他的父亲没有回来,长条形的黄花梨餐桌的正位,是空着的。
洗过澡的拓文,头发还湿着,身上有淡淡的沐浴水的味道。他换了一件白色的长袖衫,干净清爽,身上也少了之前的硬冷。黑色的头发有几缕垂在他的额间,映在白皙的皮肤上,更添了几分性感。星目朗眉,唇红齿白。高挺的鼻梁和分明的唇线使他五官更加清晰、立体。
正位的右手边是中年女人,左侧分别是拓文和初蓝。
拓文坐到自己的位子上,脊背挺直,右手食指不自觉的敲在桌面上,没有说话。
餐桌是线条流畅的欧式现代风格,配对的椅子也简洁明快,弧线完美。跟黄花梨的花纹契合的很好,别出心裁,又恰到好处。
三年前拓文离开的时候,还不是这张桌子。
拓文微微垂了眼,舌尖抵了一下自己的上颚,暗自克制。
可能是舟车劳顿,才让自己会为这些小事控制不住怒气,他暗暗自嘲说。
再抬起眼,拓文已经神色如常。看向对面的女人。
“你今天刚回来,难免劳累,所以我在家里准备的晚宴,也没有请别的朋友过来。”方夫人首先浅浅的举起了酒杯,“今天你父亲不在,只能由我来给你接风洗尘了。”
“还有我!”初蓝也举起手里的酒杯,有些调皮的说。她的突然插话多多少少有些不礼貌,可是却无意中化解了那两个人之间可能会出现的尴尬。因为她不知道拓文会怎么回应,或者会不会回应。
“对,还有初蓝。”方夫人对初蓝浅笑了一下,明白她的用心,她重新看向拓文,笑容放松了一些,“欢迎你回国。”
拓文心里暗笑一下,举起酒杯,伸出长臂,隔空跟她们示意的碰了一下,缓缓的一饮而尽。
放下酒杯后,他斜睨了初蓝一眼。呵,自己出国这几年似乎真的错过了什么,这个小丫头居然敢在这种时候接话了。
不知道她还敢做什么。他悄然舔了一下牙齿。
为了这次的家宴,方夫人把M市最有名的长松餐厅的大厨请到了家里来,准备的是特质的意大利牛排。
一道道的菜品呈上来,餐桌上只有偶尔轻微的碟叉碰撞声,3个人都安静的用着餐,直到头盘和汤品都已经逐一撤下,也没有人说话。
这个时候,听到初蓝细细的嗅了嗅鼻子。他们向她看过来的时候,她的眼睛正分别看向他们手里的酒杯,清亮的眼神里盛着好奇,嘴巴带点撒娇的轻轻嘟着。也不看他们,只看着酒杯。
初蓝已经20岁了,可是因为方家父母的宠爱,在他们跟前,她还总带着很明显的孩子气。方倾岳夫妇也一直把她当孩子看,到现在也没准许过她喝酒。
以前去餐厅,只是给她倒上一杯清水,她也没曾觉得有什么不妥。
闻着他们杯中的白葡萄酒阵阵的果香,初蓝心思一动,一举两得。
看着初蓝现在的样子,拓文突然认识到,她今天是要把这出演到最后了。初蓝神色自然,仿佛真的只是想喝酒。
这样的初蓝他也很久没有看到了,在她很小的时候,她经常是这副神色。眼神清透明亮,像是能一眼看透别人的心,但其实什么都不懂。
她是什么时候开始变得文静的?其实拓文知道是从哪一天。
那天以后,她的眼神就跟以前不再一样了。
而且他相信,那天的情形,她也不会轻易忘记。
他也希望初蓝能重新变得像以前一样无忧无虑,希望她的眼睛里能重新盛满清透的狡黠,还有欢喜。
可是不是现在。不是以以前的那种方式。
如果她的文静是因他而起,那么他更喜欢文静的她。如果她的胆怯是因他而生,那么他更喜欢胆怯的她。
她不可以再当那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女孩,他不允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