拓文今天穿了件米色的亚麻衫,外面罩了一件暗红色的短身夹克,只因牛仔裤是深灰色的,才让他的装束稍稍显得沉稳了一点。
这身装扮实在太过随意,不成规矩。
拓文这些年在国外的动作,方倾岳是知道大概的。学业优异,私生活干净,朋友圈子也大都值得结交。所以在方倾岳眼里,经过了那么多年独自生活的历练,拓文理所当然会成为他期许的样子。
可是现在这种根本没把这里放在眼里的做派,难道连最基本的礼仪也不懂了!
彼此间从来都缺少和睦相处的记忆,方倾岳的眼睛里的怒气迅速弥漫上来。
他又打量了他几眼,站在眼前的拓文,比前几年又高了许多,褪去了稚嫩,可脸上也没有成年人该有的神色。少了些阴郁,却多了些不驯。
这两样,在他看来都是不合时宜而且没用的东西。
可现在毕竟是拓文回来后两人的第一次碰面,他强压下心头的怒气,却不想再看他。方倾岳垂了眼,没有久别重逢的寒暄,而是直接沉声问:“回来这么久,你都在干什么?”语气里已经有了藏不住的恼火。
良久,久到方倾岳不得不带着怒气抬起眼来,看向眼前的拓文。这个时候,拓文才缓缓的开口:“我刚回来3天,还没考虑这个问题。”
他的语调平静无波,整个人却透着一股疏离的味道。春日的阳光照在他身上,没能让他变得柔和,却仿佛只是给他周身拢上了一层亮白的霜。
拓文的回答让方倾岳的嘴角紧紧的抿了起来,他直了直身子,端详着自己的儿子。
今天的拓文不止跟他预期的不同,跟以往也不一样。年少时候的他给人的感觉更多是阴郁,是回避,像现在这样明显的显露出对抗的态度,却是从来没有过。
他现在不知道拓文的意图。两个人碰面之前,他原本以为会很快有个强有力的左膀右臂,但是现在看这个想法不但得搁置,连需要搁置多久都无法估计。
还是一样的幼稚!他在心里低嘲了一句。
眼前的这张脸莫名让他觉得似乎又变回了少年时阴柔的模样,只是那阴柔之外却更覆上了一股冷意。格外白皙的脸上,眼神明净而平淡,眼底有着浅浅的薄冰。
父子二人的隔阂,方倾岳一直认为只是源于拓文少年的叛逆,就像生意场上没有永远的敌人一样,随着他年龄的增长、阅历的增加,懂得权衡取舍之后,这份隔阂总会消减,渐渐散去,根本无需挂心。但是现在看来却像是有股叛逆要不合时宜的破土而出了。
他就静静的站在那里,跟方倾岳对视着,腰身笔直,身形挺拔。不容靠近。
方倾岳把身子慢慢靠到椅背上,他的脊背逐渐挺直,眉头紧锁,谁也看不清他浓眉之下的眼神。但是只要了解他的人就会知道,这个时候他已然怒极。拓文的表现跟他的期待背道而驰,而且似乎无法遏制。这样的拓文让他始料未及。
阳光悄无声息的照拂在沉色的茶几上,地毯上投下清冷的暗影,没有温度,没有声息。父子二人就这样在静默中对峙着。
许久,方倾岳的眼神暗了暗,似乎压下了心底的一个念头,语气里竟有了缓和的意味:“你回国之前没想好要做什么吗?”
这句半指责半询问的话,听不出他的用意。拓文没有马上回答。
“回国之后这段时间我想考察一下市场环境。”短暂的沉默之后拓文清冷的声音响起。
方倾岳看着他,没有说话。
考察市场环境,选择创业方向,这在方倾岳看来纯粹是浪费时间。到了最后还是要进入方瀚集团。他不明白方拓文为什么看不透这一点。
不管他心里放了什么打算,让市场把它磨掉更好。任何一个领域,在M市他都很难再折腾出什么动静来了。
方倾岳没有接着问他想做什么,而是语调平缓的说:“既然你有自己的打算,那就放手一试吧。”稍微停顿了一下,似乎没有别的值得再说:“你可以回去了。”
拓文从进来到现在一直站在方倾岳办公桌正前方不远的位置,没有移动过脚步。听到这个,脸上的表情也依旧是之前冷淡深藏的样子。他点了一下头,甚至没有说一句回应,转身走出了方倾岳的办公室。
拓文的背影在门边消失之后,方倾岳对着已经空无一人的门口凝视了一会儿,之后敛了眼神,戴上了花镜,重新拿起手边的文件低头审阅。似乎拓文的不成熟带给他的不快已经随着他的离开一同消散,脸上已经没有愠怒的痕迹。
**********************
拓文从方瀚集团出来,直接去了徐宇书的酒吧。头一天约好的事,不能被耽搁。
早上他在外面刚吃过早餐,就接到方倾岳的秘书打来的电话,让他上午去他父亲的办公室一趟。
但即使是提前一天被告知,他也未必会换上正装。
已经快要上午10点,虽然已经过了高峰期,路上却仍然拥堵。于是他拿起手机给徐宇书打了个电话,“待会你直接出来,我不进去了。”
拓文把车子开到酒吧附近,一转弯就看到徐宇书已经站在堂皇的玻璃旋转门外,他穿了一件明黄色的羊绒衫,鼻梁上架了一副墨镜。
看到拓文过来了,他把手里的香烟扔在地上,用脚碾灭。对着拓文的方向,招摇的一摆手,扯出一个混不吝的微笑。
车子在他跟前停下,他上车后,还没等坐稳,拓文就一脚油门开到了主路上。
徐宇书斜睨了拓文一眼,拉过安全带系好,鼻子里哼笑了一声。
早上接到拓文电话的时候,他还没起床呢。对方只告诉他自己得先去方瀚一趟,没等他反应过来就挂了电话。
看他现在这个样子,谈话的内容未必是他喜欢的。
“老爷子叫你过去干嘛?”他嬉笑着问。
徐宇书习惯了称呼自己的父亲老爷子,但拓文跟他的父亲从来没有那样亲密过。
拓文没有说话,直视着前方。
偏偏徐宇书又开口问了句:“老爷子知道你想开公司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