娄异的应援海报被人扔在门口，脸上用油性笔画了一个大大的叉。
所有人都沉默地站在这张海报面前，只有王惊恐到牙齿打颤的声音清晰得很。过了好一会儿，陈越走到海报前蹲了下来。
“没有关系的，不用管它了。”娄异出声制止道。
陈越仿佛没听到一样，拍了拍海报上的尘土，仔细地压了压边角的褶皱痕迹，然后小心地把它卷了起来，最后窝在手上，对他们说，“我们走吧。”
娄异看了看陈越手上的海报，又看了看她，见她完全没想法把海报交给自己的样子，便没再提了，只是转身对王和悠说：“今天你们先好好休息吧，毕竟还有戏，收拾好心情先把工作做好，如果发生了什么奇怪的事，或者又看到你们的选角导演了，随时联系我们。”
王和悠立马猛点头，然后互相搀扶着先离开了，就剩下他们三个人在原地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要不……”三个人开口的声音撞到了一起，娄异和毕恒默契地示意陈越先说。
“要不我们三个人去喝一杯吧，也好久没一起吃饭了。”陈越提议道。
最后三个人别别扭扭做到了宁颂带陈越吃过的那家苍蝇小馆里，倒上很有年代感的啤酒。
“啊~”陈越先喝了一口，发出一声满足的喟叹，今天这一天来来回回的，确实有点累了。
娄异紧跟着喝了一口，毕恒百无聊赖地用筷子拨弄着面前的菜。
“要不给你弄点机油？”陈越对着毕恒打趣道。
毕恒默默地翻了她一个白眼，灌了一口酒，马上就分析出这里面掺了多少水，但因为老板一直笑意盈盈地在不远处盯着他们，他最终放弃了将这个结果公之于众，只能可惜地又喝了一口。
“娄异……接下来真的没事吗？”陈越看了眼自己身边的那张海报，心里还是有点儿后怕。
“只是这种程度的示威没关系的，我不担心。”娄异说完后，甚至神色轻松地品尝了一口菜肴，微微睁大了眼睛，表示出很合他口味的反应。
“是吗？”毕恒停下自己分析所有东西的行为，对着一副无所谓样的娄异说，“明天你有一场打戏吧？我劝你注意点，这个人是个疯子，本来可能只是无聊地在下位圈玩玩游戏打发时间，现在你这个上位圈想掺和进来，他明显也表现出了‘welcome’的意思。”
陈越听到“打戏”的时候眉头就已经皱了起来，“要不我们还是跟华生兰导演说一声吧？直接彻查剧组不就行了？一个个问，总问的出谁是霸凌行为的领导者吧？”
“问不出的，到底是谁授意的，那个人一定隐藏在一个相当安全的小集体里，而如此大规模的霸凌，不过是所有人互看眼色导致出来的结果。”
“人类就是这么无聊。”
“人类真无聊啊……”
毕恒的感叹和娄异的结论重叠在一起说了出来，娄异嫌弃地看了毕恒一眼，而毕恒则一副“你看你也这么觉得的”样子笑着盯着娄异。
“所以，我们一定要用你当饵吗？”陈越已经弄懂了娄异的心思，但是明明一开始什么都不想管的人，现在却陷得这么深，他究竟是怎么想的。
“试试呗。老板！”娄异回头喊来老板，“想再加个糯米藕。”
老板欣喜地点点头。
“用甜食收个尾吧。”娄异这话跟自言自语似的，但陈越很难不阅读理解一般猜测到——是还记得她以前吃饭的喜好吗？
“想要整我，可不是耍小聪明靠着整组眼色就能成事这么简单的了，大部分人都会有所顾忌，只会观望，他要是不想输掉游戏，就只能自己来了，或者至少是直接听命于他的核心圈来了。”娄异看着陈越说。
陈越不得不承认，想要在最短的时间内抓到人，不采取这么冒险和激进的方法根本就没可能，甚至这个人只要停手，马上就能像泥鳅如土一样，任他们掘地三尺也无法知道他是谁，即使是现在娄异的方法，也是在赌，这个人不容许任何人挑战他的规则。
“明天你先找到向副导演推荐人选的选角导演吧，我这边我自己会看着办的。”娄异夹起一块糯米藕，别扭地在空中停了一会儿，才轻飘飘地放进陈越的碗中，完成后似乎小小地舒了口气，继续神色如常地吃起自己的来。
陈越看着自己碗中的封口的糯米藕，又担忧地看了看娄异，最后转头望着毕恒。
毕恒无奈地叹了口气，答应道：“明天我会寸步不离和他在一起的。”
“我才不要。咳咳咳！”娄异因为太着急，扎扎实实被绵密的甜食给呛住了。
陈越和毕恒同时站在他身边拍着他的背给他顺气，只是一边轻柔柔的，一边跟索命似的，一直在咳嗽的娄异虽然不停挥手示意，但却有苦说不出。
这么定下来后，大家都各怀心事地回了自己的房间，为明天的继续行动养精蓄锐，当然，娄异和毕恒还有剧本要温习，怕是这一天没法儿像陈越结束得那么早。
陈越洗完澡，清清爽爽地坐在自己的桌前，把今天一天发生的事都盘了出来，关键的人物和信息也都更新在了自己信息层文件里，然后若有所思地点着一个名字，最后长长地叹了口气，把整个身子往后一仰，眼睛就瞥见了桌子上她带回来的海报。陈越走了过去，把海报在桌子上展开，找来酒精棉一点点擦掉了脏污的痕迹，再找来自己方方正正的各种物品压在海报的边边角角上，忙完这些以后，陈越这才坐下来支着脑袋看着海报上娄异的脸发呆。
比起每天每天给毕恒的应援物品，娄异真的像极了初出茅庐的新人，星星点点的应援信夹在毕恒的应援咖啡、蛋糕等各种礼物中送达，这张应援海报是跟着难得一次娄异的应援礼物一起来的，陈越印象很深刻是因为那张海报上的选图是娄异参加《100％偶像》的舞台照，照片里的娄异耀眼得像是正午的太阳，笑容洋溢在脸上，让看到的每个人都像吃了糖一样开心，陈越盯着海报觉得心酸到不行，眼睛一下子就湿润了。
等陈越关灯躺下的时候，那张海报已经几乎恢复了原样，被贴在了陈越的桌子前，那里面的“娄异”笑着，像不知道前路有多艰难一样无知无畏地笑着。
第二天，陈越也没想到王和悠的消息会来得那么快，她看了一眼在拍戏的娄异，又确认了一遍他三步以外的毕恒，便匆匆赶往了王他们所在的拍摄B组。
陈越赶到的时候，王就已经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等了许久，一看见陈越飞奔过来，才慌忙跳出来拉着她就往选角导演那边跑，等他们到那里，发现悠也一直在那紧迫盯人。
“就是她！”
一个瘦瘦矮矮的小姑娘，看上去武力值不强，陈越做了“上”的手势，三个人冲上去就把人连拖带拉弄到了一个大家视线以外的角落。
“说！你为什么要推荐王、悠，还有真去替补宁颂的角色！”陈越恶狠狠地说完，还夸张地捏响了自己的手指骨头，让一旁的王和悠投去了很是敬佩的目光。
“啊……”这个女生果然被三个人以黑帮包围自己的气势吓到了，哆哆嗦嗦地说，“不……不是是你们一直给我送礼物，想……让我推荐你们的吗？”
陈越立马望向王和悠，两个人飞速地摇了摇头，“你再说仔细点。”
“宁颂的事刚传开，当天我就在我的房门口分别收到了他们三个人送来的礼物，敲了门就把礼物放在门口，留了字条，我也没见着人……后来副导演真找我要名单了，我其实也是觉得他们形象还挺符合，就混在一堆人中给交上去了！哎呀，女侠，真的也没收什么大不了的东西！”
连面都没见着，实在不像是有意贿赂的样子，陈越看着王和悠这动不动就抖成筛子的样子，实在也不像撒谎，于是继续质问选角导演，“你的工作不都已经完成了吗？为什么还留在剧组迟迟不走？”
“这……”
“快说！”陈越的音调压低了一分，拳头却捏的更紧，靠着选角导演越近了。
“有人跟我说，我的工作还没做完，后面还得替副导演选角呢。”
“什么人什么时候跟你说的？”
“剧组正式开拍没几天吧，我看都差不多了，准备回去筹备另外一部戏的选角呢，突然有个不认识的号码给我发消息，我本来以为开玩笑，但是我的老板也突然给我打电话说我的另外一个项目被搁置了，让我干脆在这边学习学习，跟副导演维系一下关系，我才就留下来的……结果，谁曾想这么巧不是？”
才不是这么巧，是那个人从那个时候就下定决心让宁颂离开剧组，让出这个角色了。“那你还记得当初有谁在跟宁颂竞争这个角色吗？”
“竞争……其实宁颂是副导演一眼相中的，”选角导演又想了想，“不过……当时确实还有个男孩子，希望也比较大，我记得这次也给我送了礼呢，叫真！对叫真！”
“真？”陈越的眉头皱了起来。
“对，这个男孩子当时希望也很大，不过他和宁颂的气质其实差别很大，一个更温暖，一个更清冷，后来副导演根据华生兰导演的意思，还是选了宁颂来。”
“真讨厌宁颂？”这话陈越是问跟真同寝室的悠的。
“没……没有吧。”悠费力地想，也想不出一天到晚对什么事都冷眼旁观的真会欺负宁颂，毕竟在所有人都这么做的时候，他也从来不是同行者，顶多是冷眼旁观的路人，“但是，真的很奇怪，比起一进剧组因为怯生生很可爱，被剧组大家当弟弟的宁颂，其实一副对谁都爱答不理的真，不应该更像会被孤立的人吗？”
“但是大家很怕他啊，怎么会孤立他。”王插嘴道。
“怕他？”陈越不解，只是一个普通的演员有什么好让人害怕的。
“他长的一副厌世脸，行为举止也很霸道凶残的，之前有个人就怼他，说他看不起人什么的，真直接走上去就把那人的手指给掰断了，可吓人了呢，那之后再也没有人敢随便说他闲话了，这种人能被孤立吗！”
“啊，你说得这事我都不知道……”
“当时在场的人也不多，真都没有看到我，我还看到他掰完就上前对那个人悄悄说了几句话，那人就立刻很害怕地说——不敢不敢，我不会把这件事说出去的，虽然确实没说出去吧，但是那人也是个混子头头，自然没人敢惹真了。”
陈越直觉不对，真既然能轻易打破阶级层，我们是不是能合理怀疑他也能顺手建立新的阶级层？陈越刚想把这些信息贡享给娄异和毕恒，却接到林司的消息，说娄异进了医院。
陈越气喘吁吁跑进医院的时候，娄异正挂着一只缠满绷带的手悠悠然地站在窗边和毕恒、林司讲话，转眼见到陈越来了，立马一副病怏怏的样子躺回了病床上，留下陈越一脸小朋友问号，站在门口不知道是什么情况。
“有人把道具刀换成了真刀，幸亏毕恒眼疾手快拦下来了，要不这位可大发了。”林司说完还踢了踢“这位”的床。
“那个刀的光线折射感不一样。”毕恒很理智地解释道。
陈越向毕恒点了点头表示感谢，就走近娄异看了看五花大绑的手，本来想怪他不好好照顾自己，但看着纱布上还微微渗出血的样子，话一出口又变成了满心担忧：“疼吗？”
娄异大约是没想到陈越会问出这么好脾气的话，有点儿尴尬地摸了摸鼻子，“嗯，还好。”
“是还好啦，明天还可以继续上戏。”林司积极地补充道。
“嗯？”
“对啊，看来那个人水平十分有限嘛，如此小打小闹，还指望上位圈的大家会多看他一眼吗？”毕恒也积极地补充道。
“嗯嗯？”陈越的疑问号越来越大。
“唉，我也还以为这个‘小鬼’有多厉害呢，你看你是不是白担心，明天戏照样演，男一照样当，今天还借着这个好机会，能睡一觉休息一下，我真的太感谢了！”娄异说完就往床上舒舒服服一躺。
“呵，那你睡吧，我们去找华生兰喝酒！”毕恒和林司推着陈越就往外走。
“不是，宁颂的事……”
“陈越啊，那些小人物的事不是我们需要费心去关心的，就算宁颂那个角色换人了，别人看得不还是我和毕恒，还有林司吗？”娄异躺在床上说这话的时候甚至带着明显的笑意和鄙夷。
陈越听着这话，没吭声了，抗拒他们两个人推自己的力终于小了点，只是还一直盯着娄异，直到娄异用口型无声地向她说出一句——好戏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