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陈越送毕恒走，进到家里的时候，一眼就看到李子星和季洛不知道已经面面相觑地坐了多久了，她一踏进来就能感受到一股尴尬的气息扑面而来。
“陈越！你不是早就该到了吗？！”
“越越回来了，你们聊，我去给你们再倒点水。”
陈越的到来对于两个人来说都仿佛天降救星，纷纷给自己找了个话头将气氛缓和回来。
“刚刚在门口跟毕恒聊了一会儿……啊，谢谢。”陈越接过来季洛递来的水，拉开椅子就坐在了李子星身边，李子星也非常迅速默契地打开电脑数据库。
“我按你说的去找了凌揽，然后把他的个人数据全部拷贝了过来，当我一组一组数据检查的时候，你猜我发现了什么？”李子星略微有点儿得意地点了点屏幕中间。
“这组数据……”
“对！跟毕恒的密码数据重合了三分之二！”李子星一只手往桌子上一撑，侧着身子看着陈越，“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
陈越仔细回忆了一下自己和凌揽认识的全过程，真的是平平无奇的老破小机器人遇上半吊子小白AI员的故事，实在是看不出它是蒙尘的明珠、大师的手笔啊，“你应该已经调查了凌揽的出场地了吧？”
李子星理所当然地点点头，“你疑惑得没有错，凌揽就是普通机器设计公司某一批次统一开发出来的低性能机器人而已，这个公司早就倒闭了，为了以防里面藏着一个大神的过去，我还是废了点心思去打听了，结果不出所料，经手那一批次的设计师们现在不是退出这一行了，就是在新的公司做着一些零散的工作了，别说设计A0001了，我问他们的时候，连这是什么都不知道，我都不好意思说他们跟我们是一个圈子的。”
“那后来凌揽回家以后也没与接触过其他的AI设计师吗？”
“除了固定维检的一位就没了，那位老师你也认识，虽然也是业界有名望的，但是他的履历没有一点儿空白，不可能有时间去设计A0001。”
当所有可能都被排除了，剩下的那个再不可能也是真相，老话如是说。
“所以，可能性只有一个。”李子星盯着陈越，然后指了指她，“只有你了。”
李子星查到这个地步都没有一点其他线索，陈越也想到了只剩下自己这个线索了，但是她很清楚这组数据代码不可能来自于自己对凌揽的第二次改造时，那个时候的她已经有了系统的AI知识，自己输入了什么自己非常清楚，如果说在对凌揽的所有数据里有什么盲点，就只有可能是自己小时候第一次尝试对凌揽维修时进行的操作……
“我第一次对凌揽进行维修时的所有操作……都是跟着我爸爸的笔记来的……”陈越犹豫不定地望向李子星，一个不可思议的设想在她脑海中成型。
在季洛的帮助下，陈越和李子星把多年前陈越的笔记，还有陈越爸爸的笔记全部都翻了出来，堆了整整一间卧室，每一垛都有差不多一人高，足足有十来垛……
“你们这是要干嘛？把这些陈年旧货都翻出来了？”季洛把最后一垛书给他们放到地上后，气喘吁吁地问，边问还边嫌弃地拍打自己衣服上落下的灰尘。
可惜季洛并不是跟陈越爸爸一样做AI行业的，虽然他从小和陈越爸爸一起长大，按照他的话来说，参与了陈越爸爸每一件人生大事，但问起关于A0001号机器人相关的事情，却一问三不知，确实对外行来说，让他分辨A0001和陈越爸爸做的其他机器人有什么差别？那些机器人里面有没有一个是A0001？这些问题实在是太难了，陈越和李子星只能用笨办法来确认，从陈越从小接触AI知识的笔记里面去找，看能不能找到和毕恒那条密码数据相关的信息。
“我们要找爸爸设计的机器人……”陈越因为在以极限速度反查笔记，回答的声音显得格外不走心。
季洛看着这两个小孩在书堆里人影都快看不到了，便自觉地不再打扰他们，只是告知了晚饭时间就安静地离开了房间。
事实上，陈越和李子星根本没心情也没时间吃饭，他们分析了设密代码的所属大类，框定了他们要注意的信息类别，以高度集中的状态高速阅览所有笔记，别说一日三餐给错过了，他们两个压根一夜没合眼，尤其是李子星第一次看陈越爸爸的笔记，每每被一些打破现有知识体系的内容给惊艳到，即使疲惫，大脑也一直处于极度兴奋当中。
终于在天蒙蒙亮中，一直以固定节奏翻页的陈越停了下来，因为她停留的时间过久，一旁的李子星也注意到了，停下了自己手上的活，问道：“怎么？陈越你是找到了吗？”
陈越点点头，又摇摇头，最后终于肯定地点了点头，李子星立马凑过去，仔细查阅陈越正在看的那一页纸……
那页纸上确实有一串代码，这串代码跟毕恒的相差甚远，但是跟凌揽的那串却很像，在这串数字的下方，还有陈越爸爸留下的一段话。
“人类有资格成为造物主吗？
当我设计、制造这些机器人的时候，
为周遭自负的言论感到迷惑。
如果真的侥幸，被允许了造物的天分，
我是不是应该给予他们存在于这世界上平等的权利？
有感知，有心跳，有思想，
有喜怒哀乐，有贪痴爱恨，
终有一天，能体会人类为初春的雨，夏天的风，秋天的落叶，冬天的大雪而欣喜或感伤的情绪。
我会为之努力。
-陈意之。”
落款的时间已经模糊不清，但是根据纸张的情况，以及和凌揽已成型的代码对比，这应该是更早的版本，而且极有可能是第一个版本。
陈越在“陈意之”三个字上反复的抚摸，把这些文字看了一遍又一遍。
“你没有看过这个么？”李子星安抚地摸了摸陈越的头。
陈越轻轻地摇了摇头，“爸爸的笔记很多，季洛都保存的很好，早先爸爸学习的笔记和心情的随笔都混在了一起，季洛大概是怕我伤心都给收起来了，我学习时候看的都是爸爸已经整理成册的资料，这次倒是借着这个契机全翻出来了。”
陈越猜测的没有错，跟这本笔记放在一起的多是类似于心情随笔的东西，李子星随便翻了两本，上面都是代码和日记交错在一起记录着。
“我应该是在爸爸整理成册的资料里看到过这串代码的升级版本，但是在他新整理的资料里应该完全没有透露任何关于‘机器人情绪自生’的信息，否则我不会一点印象都没有。”陈越再看了一遍这串数字，努力在记忆里挖掘关于凌揽改造的记忆，“那个时候我照着爸爸的资料学习如何维修AI，他的资料里应该是……应该是关于一个全新的机器人如何制造的步骤，我应该是在成型的步骤里选取的可用的内容。”
有时候陈越的天赋会让同生为AI研究员的李子星很嫉妒，就算是有人整理了相当细致地机器人制作手册，但是一个没有接受过系统学习的小孩能从这些步骤里分解出维修一个已成型的机器人的内容，这并不是一个凭运气或者点将游戏可以完成的事，不过如果陈越的爸爸是设计出A0001和毕恒的人，那陈越有这个天分也没什么好稀奇的了吧，李子星想到这里不禁自嘲地笑了一声。
“怎么了？找到了？”陈越正在继续找自己参考过的资料，就听见背后的李子星发出动静。
“啊，没有，大概是什么样子的？你回忆看看。”李子星不着痕迹地转移话题。
在陈越结合着久远的记忆终于翻到那本机器人制作指导手册的时候，两个人一下就找到了凌揽程序里的那串代码，一模一样，一个数字都没差，但是在手册上，陈越爸爸把这串数字归类到了一系列系统稳定程序的代码里，如果不是他们这么有目的的反推寻找，这串数字看起来真的平平无奇，也难道当初陈越毫无记忆点地输入到了凌揽的系统里。
“那……确认了这件事情，就能确定我爸爸是A0001的设计者吗？”陈越仍然不敢相信。
李子星点点头，“很大可能了，虽然我们要先解析一下这串数字到底是怎么影响机器人的，然后再比对毕恒的代码数字，看看能不能破解出密码。”
“可是凌揽的这串代码完全没加密，能关联推断出吗？”
“……设计者往往会设定亲人、爱人相关的数字作为任何东西的密码，不是有所谓理工生的浪漫吗？所以我更倾向于尽快确认设计者就是你爸爸这件事。”
陈越虽然很赞同李子星的思路，但是怎么确认呢？“等等！如果我爸爸是A0001的设计师，他就一定去HOPE上过班啊！”
李子星眼睛一亮，一拍脑门，“是啊，这么简单直白的事我们怎么就没想到呢！”
“嘿嘿，也是没想过那么厉害的人竟然是我爸爸嘛。”
陈越一骨碌爬起来就要去找季洛，紧跟在后的李子星爬起来的时候还因为坐太久踉跄了一下，边拐着跑边下定决心之后一定要好好锻炼。
“季洛！季洛！你起来了吗！”陈越兴奋地敲着季洛的房门。
季洛睡眼惺忪地拉开门以后，一看门前这两位，就知道他们彻夜未眠，刚想开口教训两个小屁孩一顿，就被陈越抢了先。
“季洛，我爸爸在HOPE工作过吗？”
“HOPE？”现在还有人不知道HOPE这个公司是不可能的，但是在二十几年前嘛……季洛努力的想了想，“没有啊，那个时候有HOPE这个公司吗？”
陈越和李子星这一下倒是被问懵了，他们两个确实都没考虑到这个问题，HOP的前身是什么？他们在公司也没听人说起过。
李子星刚准备去调查一下这个问题，陈越的脑子里却电光火石地窜过一个想法——
“那你知道我爸爸有跟一个叫姜辰的人一起共事过吗？”
“姜辰？你是说小辰？”
对于季洛这么亲切的称呼，陈越和李子星惊讶又疑惑地交换了一个眼神。
“季洛叔，你认识姜辰啊？”李子星问道。
“认识啊，不过算不上很熟，他是我们一个朋友的弟弟，后来我们那个朋友去世了，大家心情都不是很好，我本来也不太喜欢他，基本就没来往了，他跟HOPE有关系吗？”
“季洛叔，你不会不知道HOPE的老板是姜辰吧？”在李子星心里，季洛一直都是十分洋气的大叔，他实在没办法接受在这方面他的信息居然这么落伍。
“他是HOPE的老板？等等！那越越你现在在姜辰那里干活？”季洛后知后觉地又要生气了。
陈越无奈地点点头，赶紧制止季洛继续扩散话题，“那我爸爸有为他一起工作过吗？”
“当然没有啊，我们两个都不太喜欢那个小毛孩……”季洛突然一顿，“但是，你爸爸确实有一段日子跟他走得很近，就是我们的那个朋友去世以后，你爸爸觉得他年纪小，还是有点担心他，就经常去探望他，探望着探望着就连着好几天都不回来，问他干什么呢也不说。”
陈越觉得自己再接近一个真相，她似乎也有些抗拒这个真相，为了好好问出这个问题，她甚至忍不住握紧了季洛的衣袖以保持平静——
“季洛，你们那个去世的朋友叫什么？”
季洛担忧地看了看陈越握住自己袖子的手，“越越，你怎么了？”
“他叫什么呀？”陈越固执地问。
季洛有些犹豫地开口——
“姜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