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江果来T大,都喜欢在安如出没的地方转悠两圈,为了制造个偶遇的惊喜。当然,他成功过那么两三次。只是,安如每次都以为认错人,她反复观察之后,才会犹犹豫豫地试探问一下。江果会装作一脸茫然地换个口音,反问她:我很像你的朋友吗?
每每此时,安如都会尴尬地仓皇而逃,江果才会急忙追上,大笑着抓住她。安如才恍然明白,这个家伙就是江果。
这个恶作剧虽然成功的概率很低,江果却乐此不疲。他喜欢看安如因为认错人而慌乱的样子,可爱至极。
安如说你这是典型的把快乐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
江果说没有痛苦那么严重吧,最多算是善意的玩笑。
安如说对啊,就是你在玩,你在笑!
江果每次都说着下不为例,但是每隔一段时间,他都要恶搞一下,安如却总是好了伤疤忘了疼,屡屡中招。
安如说就如同被同一块石头绊倒了很多次,连滚带爬。
江果说我感觉你可能是脸盲,有没有测试过?
安如说分明是你长了一张扔到人群就被淹没的大众脸。
江果说那只能说明是中国年轻人的整体颜值提高了。
安如说每次你恶作剧之后的几天,我出门都小心翼翼,四处踅摸,总担心你从哪窜出来,打我个措手不及。有两回,我真的把别人认成了你。人家否认后,我还拉着不让走,那才是真尴尬呀!
江果说其实那也是我,只是我一直没承认。
安如说真的?
江果说当然是假的。
安如说现在我想好了,以后真是你,我也不认!
江果这下傻眼了,吐了吐舌头,郁闷道:得!终于把自己玩进去了!
安如笑得前仰后合。
今天的江果,没有去安如的轨迹范围里游荡偶遇,甚至故意绕开可能遇到安如的区域。他害怕遇到安如,不仅仅是因为去和崇盛见面,无法解释。更因为是他打算和安如进行一段隔离期,至于是多久。江果想,可能是越久越好,哪怕是永远。
江果进入崇盛的工作室,她正在摆弄一排茶具,看到江果的时候,碰翻了一个小茶碗。
“我说茶杯怎么倒了,原来是你来了。”崇盛这个碰瓷操作出了新高度。
“你以为你是诸葛亮,摆的七星续命灯吗?”江果回敬道。
“你以为你是魏延吗?突然闯入能要我的命吗?”崇盛显然毫不示弱。
“明显我是送命来了。”江果对崇盛的迅速反应很赞叹。
“别把自己说得大义凛然,我也没有那么可怕。”崇盛露出笑意。
“在某人那里,你确实很可怕。”江果意有所指地说。
“你说游弋?”崇盛是个人精。
“你这智商,甩了游弋两条街,他是要一辈子活在你的手心里了!”江果时刻不忘在崇盛的生命里灌注游弋的影子。
“你说你这人,自己的事都解决不好,还总想着帮别人。”崇盛对江果的脉络一向把握精准。
“咱打小受的教育就是先人后己,舍己为人,助人为乐。”江果不想与崇盛直面相对。
“你不应该叫江半仙儿,应该叫常有理。”崇盛把刚刚烧开的水,倾入紫砂壶、公道杯、闻香杯、品茗杯中,然后又依次把水倒掉,烫杯温壶是为了泡茶受热均匀,更加好喝。然后,她把茶叶放到茶壶里,倒入沸水,又迅速地把水倒出。洗了茶,一股红茶特有的香气飘散开来。
“还行,没把我定为歪理邪说。”江果闻着茶香,舒缓地说。
崇盛把沸水再次入壶,倒水过程分了三次才倒满。江果知道这个壶嘴“点头”三次,叫做“凤凰三点头”,表示对客人的尊敬。崇盛给壶中注入的水高出了壶口,用壶盖轻轻地旋转着盖上,把表面的茶末儿拂去。崇盛的动作很流畅,显然真的是练习过的。
“‘春风拂面’,厉害!”江果赞叹道。
“你也懂这个?”崇盛惊讶地抬头问。
“只能看懂一点儿。”江果谦虚道。
江果对于茶道,仅限于了解的程度,从来没有真正实践过。他这一点知识,还是高中时候一次去白老师的办公室,她当时正在学习茶道,一面练习一面给江果讲解。这个“春风拂面”,当时白老师还特意讲过,这个步骤她练了很多遍。所以崇盛一做出一模一样的动作,他马上就想了起来。
“听说茶道可以修身养性。可以让我这个急性子稳重下来。”崇盛对自己耿直的性格毫不掩饰。她已经盖上壶盖,然后用沸水遍浇壶身,这样整个茶壶就被封闭了起来,完好地保存茶叶的香气。
“你既然心里要改变,没有茶道,你也能稳重下来。”江果真诚地说。
“那你呢?”崇盛放下手中的动作,等待几分钟茶的完全浸泡。
“我哪有这境界,吃喝玩乐混一天算一天。”江果擅长用玩世不恭来完美掩饰不想面对的问题。
“明明是个学霸,一直这么装不累吗?”崇盛用茶夹将茶杯放在江果面前的木质茶托上,方便一会儿加茶。
“那是曾经,现在我是学渣中的学渣。”江果自嘲道。
“负负得正,你的成绩我还能不知道?”崇盛轻轻将壶中茶水倒入公道杯。
“在我们学校勉强还行,拿出来就见不得人了。”江果经过上次考研,和安如探讨复试题,已经深知和T大的差距。
“你真的不属于K大。”崇盛将公道杯中的茶汤倒入江果的杯中,斟了七分满,也是一种对客人的尊敬。崇盛严谨的性格让她仔细看着茶汤在杯中的高度,直到满意,才收回去给自己倒。
“但是,我只能在K大,停留在T大最近的地方,但却不属于T大,这是我的宿命。”江果在崇盛给他斟茶的时候,用手指轻轻敲了几下桌子,以示感谢。
“呵呵!宿命论。就算你是算命的,但也是科学算命,哪有宿命论这回事。”崇盛放下公道杯,笑着对江果说。
“努力过了,抗争过了,没有用,自然就认命了。”江果捏起茶杯,琥珀色的茶汤散发着淡而甜的蜜香,他轻轻喝了一小口,甘甜润滑,入口之后沁入心肺,整个人随之宁静下来。
“对于梦想,仅仅一次试探性的努力,你觉得够吗?”崇盛也喝了一口茶,品了品,微笑了一下,对自己很满意。
“试探性?你也亲身体验过,考研是什么样的感受。我能进入复试,可费了大劲了。”江果对那段日子记忆犹新。
“至少你没有全力以赴。”崇盛给江果添上茶。
江果没有马上回答,他确实没有发挥出全部的潜力。这是由于他是在安如的劝说下才参加的,本身就属于被动,自然没有用尽全力。并且在备考的时候,没有势在必得的决心,所以在长期散漫的状态下,没能进入全心的学习境界。
江果连忙喝了一口茶,来掩饰他没有直接回答的心虚。
“江果,还记得那天我在303说的话吗?”崇盛的语气很亲和。
“哪句?”江果皱着眉头。
“别忘了我们的初衷,是改变命运。谁输谁赢其实并不重要。”崇盛的口吻带着明显的感情色彩,这很难得。
“那个挺煽情的话怎么说的来着,我们走着走着,就忘了自己最初的样子。”江果矫情地说。
“江果,其实你人还行,对于你那个高中同学,你能做的那样,挺不容易。”崇盛忽然又开始神秘莫测。
“我做什么了?”江果心中一惊,想起那天在行政楼下遇见崇盛的情景。
“刀副校长我很熟的。”崇盛诡秘一笑。
江果顿时就全明白了,崇盛应该知道他和刀副校长之间的所有事了。他尴尬地笑了笑,有点不知所措。
“放心,我这个人嘴严,在我这儿不会有第二个人知道。”崇盛看出江果的窘态,给他吃着定心丸。
“我只是为了给大家一个真相,也没什么见不得人的。”江果尽量把自己说得很坦荡。
“对,所以我才说你这人还行。”崇盛对江果的评价是“还行”。
江果不知道这评价在崇盛心里是个什么地位,也许是她对好人品的一概定论,还是仅仅比坏人好一点,就不得而知。
“你冷不丁一夸我,倒有点不适应了。”江果忽然感到有点羞涩。
“你本来不就是个只能听夸奖,不能听批评的人嘛,越夸越努力,越骂越泄气,对吧?”崇盛笑着问江果。
“你说对,肯定就是对喽!”江果对崇盛的分析不置可否。
“让你重新考研的事,你认为我说的不对?”崇盛不失时机地问。
“对是对,但是,我不想了。”江果再次表达自己坚定的立场。
“你真的知道自己心里想什么吗?”崇盛盯着江果的眼睛。
“难说。”江果仔细想了下,还真的不敢轻易定义自己的想法了。
“你这人挺怪的,看着乐观随和,其实心里充满了悲观,还对别人的建议油盐不进。”崇盛已经把江果看到了骨子里。
“你太可怕。”江果靠在沙发里,痴痴地看着崇盛。
“喝茶,一会儿跟你聊点更可怕的。”崇盛对更字加了重音。
江果一听她这话,不小心被一大口茶水烫到,他含在嘴里吐也不是,咽也不是,只能吸着空气,降低嘴里的温度。如他现在的境地,不能走,又不想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