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府里后,寒羽拿着帕子把那琉璃花灯仔细地擦了擦,在房间里放了好几个地方,都不满意,最后终于找到了最好的位置:离床榻不远处的多宝阁,抬头一眼就能看到。
洗漱之后,寒羽又看了看那盏琉璃花灯,不禁想起了某个红了耳朵的人,最后带着满心的甜蜜进入了梦乡。
元宵节后,科举之事也更近了,一切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朝中众臣皆忙于科举。很多事情也在悄无声息的进行着。
昭仁帝最近很无聊。第一次的科举,众臣就把皇帝陛下晾在一边,没人理会了。
大约此时此刻,众臣的想法就是,陛下你出好你自己的殿试题,其他的事情,就不要管了。
所以昭仁帝很寂寞,他想找个人陪。到了长乐宫,原想着和皇后好好说说话,结果到了后宫,太后和皇后皆言道:既然天下忙于科举,为图不会落后,也都纷纷拿起书本来,像模像样地看了起来。
看得昭仁帝好生寂寞。心说你们早不看晚不看,非要在朕很寂寞的时候看。朕好空虚。想着想着,昭仁帝便觉得,似乎也该用功一点,于是摆驾到庐阳书院来,探视一下众考官。
说起这庐阳书院,乃前朝时成立的,昭仁帝当时未曾参与政事,却也记得上奏折提出成立亲手由国库拨款的学堂学府建议的人,是孔帝玄的祖辈。庐阳书院可以议书议才比能显武,不忌身家不忌父母,只要有才,有向才之心,便可进书院读书。因此成立之初,举国上下的读书人,皆鼓舞欢腾。只是因为前面有四大书院,庐阳书院里大多数学子都是普通人,所以,渐渐地也就淡出人们的视线了。
而那个时候开始,为寻求高品位高品质的读书氛围和考试氛围,这次的会试,便安排于庐阳书院之中,准确点说,是讲庐阳书院修缮,作为会试的贡院,现在庐阳书院的匾额已经拿下来了,取而代之的是昭仁帝御笔所书的贡院。
而书院景色心旷神怡,又十分符合读书人的品味,果然众举子洋洋洒洒出来的文章,更加漂亮实在。
昭仁帝慰问了一干臣子之后,却不见寒羽。
“朕的礼部尚书呢?叫她出来见朕。”昭仁帝踏实地坐了下来,端着臣子递过来的一杯茶,慢慢地喝了下去。
他本还想,寒羽既为本次科举主考,只怕正在和众臣紧张的议题之中,来不及参见陛下,也是情有可原的。
他身旁站着的辅考之一左明,擦了擦额上的汗,有些讪讪,“尚书大人她……”
昭仁帝喝茶的动作一顿,“怎么了?”
尚书大人笑面虎的模样在左明的头脑中浮现出来,左明打了一个寒战,将尚书大人的影子从脑袋里扔了出去,然后鼓起勇气,慢慢低下头,“陛下,尚书大人,不在……”
昭仁帝一抬眼,轻轻从鼻子里“嗯”了一声,有点疑问的意味,他把茶杯放到桌上,双手抱胸,随意地靠在椅背上。“怎么回事?”
左明却蓦地心中一沉。如今的陛下,早已不同于往日,刚登基时读书的厚积薄发,加上丞相的点拨,自己的举一反三,处理政事的能力,他已然逐渐消化掌握,并越来越像一个帝王。
若是以前,昭仁帝只怕一发怒要重重地拍桌子,他武功高强,手下十分有劲,宫中常常有桌子被他一下子拍了个四分五裂。所以众人怕他,不过畏惧的是他武力的可怕。
而且陛下的火爆脾性,众人也都知道,一个不小心,陛下说要砍谁的头,那就会砍谁的头。关于这一点,深具只手遮天能力的丞相大人,一次都没管过。
众臣自然怕,怕丢了官,掉了脑袋。然而现在,左明却发现,陛下似乎有了一些变化。
他只是随意地靠在椅背上,随意地一抬眼,放在桌上的茶杯,也许只是他想听自己的解释。
所以昭仁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看得他忽觉手心里有一些冷汗淌了出来。
“虽说名义上为了怕泄题,尚书大人是不该离开书院的,可是……”左明颤颤道:“大人根本就没有来过书院,她根本不知道题目是什么,又谈何泄题?”
昭仁帝一听,看了他一眼,眯起眼睛,“那丫头没来过书院?”
左明微微点了点头,回道:“臣与邢大人一同讨论考题时,因尚书大人才是主考,曾特意寻过尚书大人,却没寻着,听丞相府的下人说尚书大人出门去了,并未告知去哪里了。”
说着,渐渐有些义愤填膺,一介女子被陛下赏识,本应兢兢业业,为君分忧,可尚书大人自当主考官后,拿着圣上恩宠当令箭,到现在都没去考场干活,根本就是在玩忽职守,还把职务推诿给下属,本人反倒无事一身轻,其心可诛。
昭仁帝冷冷地看着两个义愤填膺七嘴八舌告状的下属,他咧了咧嘴,露出森森白牙,道:“你们且先回去,朕会给你们一个交代。”
邢余和左明这才微微松口气,主考懈怠,辅考也难逃责任。先供出主考问题,洗脱罪责,邢余二人还正良心微有不安,但涉及到自身利益,也便顾不得了。
正说着,忽然一个下人走过来,低声向邢余耳语了两句。邢余脸色一变,看了一眼陛下,又垂下头去。
昭仁帝一见邢余反应不同寻常,直觉有事,眯起眼睛,“怎么回事?”
邢余只得硬着头皮道:“陛下,丞相大人他……他来了。”玩忽职守的主考没来,她爹却来了,而且作为陛下曾经的伴读,陛下亲封的丞相,陛下会如何做?
邢余二人只见昭仁帝慢慢地弯起唇角,锋利的眼睛透着一股不一样的光彩,他冷漠的声音,直接透到那下人身上,把他打成个筛子,“让他守在外面,别让他进来。”
“是!”说罢,那下人便立刻转身跑了出去。
昭仁帝站起身,微拂了拂身上微服所着的衣袖,“丞相大人啊,朕得亲自去迎接才是。”声音透着一股寒意,邢余二人听着,只好默默地垂下头去。这是要变天了吗?怎么感觉今天的陛下有点奇怪啊!
墨振国正施施然走进庐阳书院的大门口,正要往里进,两个看门人阻住去路,“会试重地,闲人免进。”
身为丞相却被拦在门外,墨振国也不生气,墨振国笑了笑,道:“你们给里面通报一声,就说墨振国到了,也就是了。”
两个看门人一听“墨振国”,不由露出惊疑之色。
两人不由对视一眼,其中一人道:“你且在这里等一下,由我等进去通报一声。”
墨振国仍然好脾气地笑笑,“劳烦。”
昭仁帝进门的时候,这两个人便知道他来头不小,一袭缎织锦袍,领口隐约可见金线龙纹,不止气派风度,浑身贵气,单看里面的邢余和左明两位大人簇拥而进,便知他定非常人。
因此两位大人还未发话,昭仁帝却叫他让墨振国呆在外面,这看门人立刻当机立断,应了一声,转身回来。
刚走到大门,便听墨振国与那另一位看门人的说话声传来,“如今天下贵甲云集,皆为这功名挤破头,阁下可也有什么亲戚朋友,今时今日来此地考试的么?”
那看门人以着冷硬的声音回应道:“自然没有,若有的话,小人也不会站在这里了。”
墨振国看了看对方结实的身材,高大的个头,笑道:“你是小人?你要是小人,那我岂不是矮挫到地里去了?”
他拍了拍对方肩膀,安抚道,“没关系,若哪一日,你有什么亲戚朋友,只要是来赶考的,跟我说一声,墨某一定争取当那一届的主考官。即便我当不了,墨家人也可以帮一帮你们的。”
那看门人的嘴角抽了一下。刚到里面通报的人赶紧走出来,男子抱歉地说:“丞相大人,非是我们不让您进,而是里面有一位大人物,让您稍等片刻,您且先等一下。”
“哦?”墨振国挑眉。什么大人物,要接待自己,还让自己站在外面等的?正想着,只见大门里,一人从里面缓缓走出来,浓重的阴影因为阳光,从他的身上渐渐散去。墨振国见了,忙低头,躬身行礼,“陛下。”
两个看门人一惊,但见里面走出来的那人,一对深沉利如刀锋的眼睛,非凡的气度,贵气逼人。想到邢余等大人,对此人恭恭敬敬的样子,虽然知道对方是个贵人,没想到竟是个地位如此崇高的贵人。
“墨振国。”昭仁帝冷冷道,“陪朕走走,”他咬着牙道,“朕有很多话,要跟你说。”
墨振国一听陛下有重要事情交代,忙应了一声,又担忧道:“陛下要和臣陪同,臣不敢不陪,但陛下乃是万金之躯,不可视同儿戏,臣武功不及陛下,保护不了陛下,陛下最好带一些会武的人才好。”
昭仁帝不想听,他好不容易出来一次,正准备和丞相话聊一聊,不想让别的什么人阻碍自己。
不想刚一转头,却见墨振国正对那两个看门人的其中一个,嘀嘀咕咕不知道说些什么,那个看门人还频频点头,末了,墨振国拍了拍那个看门人的肩膀,“以后你若有什么需要,尽管来提,什么亲戚朋友考个功名,我也可以稍微帮上点忙。或者,”墨振国笑了笑,“你要是娶个媳妇,墨某略有薄蓄,也可略尽绵力。”
那看门人的嘴角又抽了一下,这才扭头跑了进去。
昭仁帝眉毛狠狠地皱了起来:“墨振国,光天化日之下,你竟在朕的眼皮底子以权谋私?”丞相大人你戏太过了!
昭仁帝心中十分不爽。
墨振国笑了笑,“他帮我一个大忙,自然还是要谢谢人家的。”
昭仁帝哼了一声,扭头就走。墨振国无奈地摇了摇头,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