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翼骑兵被他势头一迫,登时兵锋受阻。北狄人虽然是马上民族,骑术精强,但敌人突然临近,还是让整支部队都跟着受挫。
二公子知道左翼兵锋如果突然陷入困境,会将整只部队拖进一个漩涡之中。甚至于被敌人反败为胜,接着颓败兵势,从后掩杀而来,到时候珠帘倒卷,整个兵锋再也不可逆转。
二公子临危不乱,心里暗赞赫连贞:“赫连贞,果真上将军也!”但他还是朗声笑道:“赫将军,好一个珠帘倒卷!哎,可惜!可惜!赫将军能力越高,咱们皇爷越是害怕,赫将军,本来本公子还想放你们一条生路,现在看来,您是非死不可啊!”
赫连贞知道二公子此时喊出这番话来只是攻心之计,但人在逆境总有求生欲。这是一个口子,只要口子被打开,部队的铁血精神就会涣散,一旦军心不稳,就是走向死亡的开始。
赫连贞回头,看着身后部下,从他们眼里,他看到了求生的渴望,他知道将士们已经开始动摇了。这动摇的是决心,也是信念。只要二公子引导得当,他们这只部队就真的全都完了,不是败给敌人,而是败给自己!
赫连贞毕竟久经沙场,知道此时此刻务必稳住军心。当下说道:“姜老二,你不用再蛊惑人心。你跟你爹姜大头素来心狠手辣,对于敌人,也从来都是斩草除根,绝不放过。我手下这些兄弟,个个都是你们心腹大患,你们杀还来不及,哪里又会放走?你有种咱们还是兵刃上较量较量,别再说些没用的话,徒惹人笑耳!”
二公子笑道:“好,赫将军心志坚定,真是位慷慨悲壮的好男儿!但是赫将军一个人死可不要紧,干什么还非要拉着麾下几千弟兄一起死?赫将军口口声声叫麾下几千人兄弟,但赫将军为什么只为自己着想,只想着拥兵自重,却不想想其他人的生死呢?他们,可都是有父母妻儿的!”
二公子一句话说完,果然,整支队伍的士气都发生了很大变化。赫连贞回头看去,一些骑兵的眼中突然多了一些犹疑,一些不信任的目光。赫连贞心里一凉,挺拔的身子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连这只与他休戚相关,生死与共的队伍都开始发出了一种不同的声音,他只觉得心里一寒,这时真的只想放下长槊,任由二公子宰割算了。他虎目含泪,一眼望去,队尾的士兵突然放下了兵刃,沉默走向前去。
“砰砰……”一只长矛落到地上,又有一只长矛接着落地。赫连贞的心也开始往下沉,他知道只要有一个人率先投降,那么就会有士兵开始接二连三的投诚敌人。他想要杀人立威,但这些人都是跟了他不知道多少年的部下。他熟悉他们之中的每一个人,也能叫上他们之中每一个人的名字。他手中的刀迟迟没有落下,但心中的泪却不觉的留了下来。
那些沉默投降的士兵回头看了看他,一个个突然跪在地上,大呼一声:“将军,对不起,我们去了!”
赫连贞疲惫的摇了摇头,心里也不知道是悲伤,还是疼痛,又或者只是麻木。只能颤抖着唇,闭上眼睛沉声道:“去吧!愿姜老二善待你们!”
赫连贞心里一阵惨然。如若二公子真能善待自己的部下,自己又何必徒增杀孽?确如二公子所言,自己的败局已是无可更改的了。他回头对还围绕在身边的三百近卫队说道:“你们也都去吧!皇爷要的,只是我赫连贞一个人的头,跟你们没什么关系!”
二公子听了,哈哈一笑,纵声说道:“就是,就是!皇爷要的只是赫连贞将军的一颗大好头颅,你们只要投降,我担保你们什么事都没有。而且加官进爵,每个人都连升三级!”
赫连贞疲惫的笑了笑,不再说话,只是微一摆手,就闭上了眼睛。
三百近卫兵素来对他忠贞不二,几个亲兵将领一拽他袍袖,大声说道:“将军大人,将军大人,你不能放弃,不能放弃啊!”
赫连贞惨然一笑,说道:“不放弃,又怎么样?难道还要继续耽误大家的出路吗?我们只有三百人,而敌军却有几万人,站着不动,我们又能砍死多少?何必再做无畏抵抗,倒不如牺牲我赫连贞一个,成全了兄弟们的出路来的更好!”
几个正向敌阵走去的士兵听了,不由一阵嚎啕大哭,翻身下马,在他身前砰砰跪倒磕头。赫连贞也只是一笑,说道:“弟兄们啊,活下去吧!不管怎么样,都活下去吧!带着第五骑兵大队的希望和种子,继续活下去!”
这几个倒戈投降的士兵摸了一把泪水,翻身上马,毅然向敌阵中策马奔去。正这时,一个少年怒声骂道:“姜老二,你说得动别人,可说不动我!咱们血债血偿,今日非找你报仇不可!”
赫连贞凝神看去,只见清大人的公子挺起长槊,一夹胯下战马,带着万丈杀气与敌意,豪气干云的冲了过去。
二公子悠闲笑道:“我道是谁,穿着破破烂烂的铠甲,挺着半根断了的长槊,跟丧家之犬一样,原来是咱们清大人的公子啊!好啊,朝廷上正通缉您呢,您这就自投罗网撞了过来。看来今天我不取这份功劳都不行了,哈哈,哈哈!”
赫连贞知道清大人的公子是个读书人,从来没有舞刀弄棒的经历,可比不得他们这些武将,不由大吃一惊,当下打马追去。
清大人的公子此时正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也顾不得他手无束鸡之力,挺动长矛,就向二公子刺去。
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一夫逞强,万夫莫敌。这读书人杀红了眼,怒吼着冲向了北狄战阵。不止赫连贞吓了一跳,就连二公子也是大吃一惊。此时因为前有俘虏,后有追兵,一下子就把北狄部队分成两半。
北狄人阵型本就不强,这时被清大人的公子长驱直入,更是一阵大乱。赫连贞看准机会,大喝一声:“各位兄弟,保护清公子!都随我来!”当下挺动长槊,策马奔出。众亲兵更不迟疑,追随赫连贞向前攻去。
二公子在马上连喊了几声,身边的北狄骑士仍然不得安宁,乱作一团,二公子不由大惊。
赫连贞挺槊按马,低头看去。只见二公子周围虽然乱成一团,但二公子身侧的右边,仍有一名老将军坐于马上,屹立不倒,神情肃穆。
赫连贞于北狄征战多年,早就知道北狄有个怀远大将军,料敌如神,据说几十年来从无败仗。而看那中年人坐在马上的飒爽英姿,浑身上下浸淫沙场的军人气息,赫连贞断定,此人必定是名将军!
赫连贞当下心念急转,暗道即便自己要死,也要为姜国除掉一名劲敌。更何况,如若让北狄人误以为,这一切只是自己与二公子设的一个局,那么,二公子于他的父亲下场可就……
赫连贞似乎看到了一丝胜利的曙光,搭弓拉箭,大喝一声:“清公子,擒贼先擒王,你向前就是,这里自然有我手下弟兄给你开路!”
清公子喝道:“姜老二,纳命来!”飞身向二公子刺去。
二公子不敢闪避,只得挡了他一枪。
赫连贞在后面看的清楚,二公子虽不屑与清公子纠缠,却似乎在催促身侧的那名老将军离开。知道清公子缠住二公子的时机不可多得,当下,赫连贞冷冷一笑,如满月,气似长虹,瞄准了那名老者,手中毒箭如流星划过长空而去……
这一箭,带着如虹的气势,用尽了赫连贞平生的力气。纵然战神复生也不能抵挡,赫连贞有十足的把握,那名老者绝无可能生还。当下,他勒紧战马缰绳,微微一笑,凛如天神般微笑着吼道:“姜老二,你我计谋已成,还不快带兵回头刺杀北狄战将!”
果然,赫连贞一言既出,战场上情势再变!
姜老二手中的长枪瞅准机会,“噗哧——”一声捅进了清公子胸膛,回头恶狠狠的瞪着赫连贞道:“赫连贞,你休要胡说八道,本公子何时与你为谋了——”
“父亲!”
姜老二身后,一个年仅十几岁的少年,却猛然从人群中骑着烈马,不顾混乱局势,一马当先的向前冲来。
眼看那箭即将射中老者面部,那少年却猛然飞身落马,直接挡在了老者面前。下一个瞬间,毒箭已经深深的贯穿了少年的胸膛。
毒箭上,卒染了绝世剧毒,立刻扩散,神医无救。
少年身后,骑在马背上的怀远大将军大惊,一把抱住少年,跌落马背,嘴里呼唤道:“碂卫!祁碂卫,你小子给我乱闯什么!给我挺住!军医,军医!”
少年看着自己纵横沙场的父亲,用最后的力气,指着二公子,说出了最后一句话:“父亲,不要相信他……”
叫祁碂卫的少年当场毙命,而怀远老将军沉痛的落泪之后,骤然回头,目光如炬的看向二公子,赤红眼眸中闪着可怕的光芒!
二公子打了个冷战,立即摆手解释道:“老将军,别信那小子,他是在挑拨离间!你看,我已经杀了清公子!”
二公子说着,手中长枪直接挑起了清公子的尸体。清公子虽被他长枪刺中身体,但并未染毒,一时间还没死去,只是浑身上下的血滴滴答答的落下来,煞是可怕。
这一切只发生在一个转瞬之间,清公子身中长枪、怀远将军之子身中毒箭几乎发生在同一秒钟。战场上的气氛在转瞬间大变。
这边,赫连贞看着清公子命丧二公子之手,气愤得龇牙欲裂,策马当前,手中长矛再次挥了出去!
而那边,怀远大将军徐徐站起来,低声吼道:“本将早已说过,姜国人,皆乃卑鄙无信之徒!不管是你——还是他——”
怀远大将军一把抱着爱子跃上战马,手中长枪猛地竖起,厉声喝道:“将士们!都给我杀!凡姜国人,杀无赦!”
“杀!”
“嚯嚯——杀啊!”
战场上,顿时弥漫着铺天盖地的杀气。姜国的士兵黑压压的一片,带着所向无敌的杀气,与一股强大的同仇敌忾而来。他们眼看着将军的儿子战死马上,怎能容忍此等奇耻大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