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车的不是欧良平,而是早上捎了慕言雪一程的男人,上了车,欧良平也没放开拉着慕言雪的手。
回到家,欧良平拿了户口本和身份证,刚走出房间,就停住了。
他低头盯着两人的户口本呆了半天。
慕言雪站在楼梯口看着他,“走吧!”
欧良平回头看向她,“真的要跟我结婚?如果我后天死了,我怕你伤心!”
慕言雪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欧良平愣了一下,突然自嘲地笑了,“我多虑了。”
邻居迈尔斯还站在车子边,“你们还要出去吗?”
欧良平露出一抹迷人的微笑,“嗯,我们要去排队,明天当第一对结婚的人。”
迈尔斯讶异地看了两人一眼,最后冲两人露出鼓励的笑,“你们一定会幸福的,上帝保佑你!”
欧良平道过谢,开车载着慕言雪就离开了牧场。
车开到政府门口,夜幕降临,主街道静得仿佛整个城市都空了一般。
整个中央街道只有他们两个人,欧良平关了车灯,把拳头放在嘴边,咳了几声。
慕言雪静静地看着寂静的街道,突然开口问:“你快死了吗?”
欧良平微微一惊,伸手摸摸手背上的青淤,“是啊,很快就会死了。”
她放下椅背,蜷缩在椅子上,紧紧闭上眼睛,“说说话吧,我不想这么安静。今晚,我不想胡思乱想,我怕我会疯。”
欧良平伸手轻抚她的秀发,“你什么时候能对我有这么深的感情?”
“不可能。”
“凡事不要下定论,不是吗?我……”欧良平眼里划过一丝遗憾,没有再执着这件事。
“你和我妈妈很像,凌锦穆跟我妈在一起,因为她像极了他的求而不得的爱人,我妈傻傻地跟了他三年,却因为他结婚了被抛弃。
女人怎么都那么傻?爱上一个男人,这辈子就不能再变了吗?她到死都记着凌锦穆,丝毫不在意我这个儿子和那个守了她二十年的男人。
我可以给你一个家,普通人家,没有豪门争斗,没有勾心斗角,劳动创造财富,放羊,收拾牧场,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欧良平的声音渐渐放缓,他听到她微弱的呼噜声,明明眼角还挂着泪珠,却强装出不在意。
靠近她,低头在她额头亲了一下,欧良平的眼里生出一种情愫,“我越来越在意你了,怎么办?”
生命即将走到尽头,一切仿佛才看清楚,一杯水,一次呼吸都变得格外有意义。
他的报复变得越来越乏味,凌凯希也曾是他的挚友,做戏也是需要倾注感情的。
那四年的大学生涯,他也有一群志同道合的朋友,有亲密的女朋友,有兴趣相投的好友。
可是一切都在母亲死去的那一刻,死亡让一切都变得无法补救,他四年的努力突然变得很可笑。
母亲抓住他的手,眼里的恨意让他的心硬起来。
“不要放过他!”
那句话,成了他的支撑,不要放过凌凯希,不要放任他幸福下去。
那个纯洁如百合的女人,为什么眼里只有他,那么纯洁的笑容,那单纯的眼神,真的让人很有摧毁的欲望。
可是真的看她死在他面前,烦躁却多过快感。
游走于朋友之间,看着他们痛苦,看着他们束手无策,那片刻的快感依旧没有持续。
直到遇到慕言雪,她外表如玫瑰般娇嫩,内心却复杂难辨,脆弱又倔强。
明明渴望安定,却又不得不去争夺。
更重要的事,当他发现她被凌凯希当做张艺音的替身。仿佛在另一个空间里,上演了母亲的悲剧,那样如同玫瑰花一般的女人,很快就会变成另一个疯狂的悲剧。
杀了她,这是最好的解决办法,他却下不了手。
是因为可怜她,还是因为移情作用,欧良平无法解释自己的行为,在她身上刺下自己的最喜欢的蔷薇。
凌凯希不愧是他的对手,很快就找到了他的大本营,看着他建立的势力被一点一点摧毁瓦解,他倾其全力正要反击,却发现自己活不了多久。
如果说临死之前最想要做什么,他只想有个家,安安静静直到死去。
蓝金回去赎他的情债,而他也想要背负一场情债,却只能在医院一待就是五年。
那朵玫瑰花那么鲜艳,夜夜出现在他梦中,还有她紧闭的双眼,每次疼的时候紧咬嘴唇的表情。
这是爱情吗?
他选修过心理学,这并不是爱情,是一种移情作用,可是不管怎样,他想要她,比任何一件事或一个人都强烈。
刚回国就接到她求救的电话,换个场景相遇,原来会有那么多趣味,他变得贪心。
凌凯希解释了上辈的恩怨,替他母亲道歉,他怎么会在意这些?在不知道还能活多久的时候,他想要的只有那个女人而已。
他最后悔的就是在她面前暴露残忍的生存技能,杀人。
那些人怎么可以玷污他的玫瑰。
她衣服被撕裂,裸露的肌肤,让他疯狂,那种想要撕裂她的冲动挣扎要掌控他的理智。
所以他只能离开。
医生警告他,想要活着就不能再如此放纵,他会感染,会提前衰竭。
可是他怎么能让他的玫瑰跟凌凯希在一起,既然花漾能活过来,那么张艺音同样能。
凌锦穆可以为了本尊抛弃他母亲,凌凯希一定也能。
他是杀手,从小生活在贫民窟,最后在黑道世界挣扎生存的私生子,他怎么会和慕言雪公平打赌。
凌凯希错过婚礼在他意料之中,张艺音只要活着,凌凯希就娶不了慕言雪。
他赢了,他终于带着他的玫瑰离开。
她似笑非笑的讽刺像极了母亲,好像在嘲讽他的不自量力。
这一生他就在做三件事,第一件事他想要改变母亲的仇恨,想要化解一切,他失败了。
第二件事他在报复凌凯希,结果两败俱伤,他什么都没获得,反而要死了。
第三件事,他想要个家,和慕言雪的家,他必须成功,否则何故来这世上一遭?
创造他们的家园,他们亲手建立起来的家,只要想想心中就激动万分。
即使他每天虚弱的时间都在拉长,就算他身上的伤痕越来越多。
看到她因为想要他厌恶而假装很粗鲁却把脚伤了,欧良平又好笑又好气。
他小时候没鞋穿,也是在地上走,脚心插过很多东西,从开始的剧痛,到最后能毫不在意地扒掉。
他知道慕言雪有多痛,心疼她,却更自责他没有照顾周到。
每当他说‘家’慕言雪的表情就会变得很微妙,又期待又戒备,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等到她接纳她的那一天?
带她出门,按照计划让她看到凌凯希和张艺音的新闻,他要让她彻底死心。
却没想到她会躲在洗手间不出来,他更意外的是自己竟然虚弱到连门都踹不开了。
她出来了,带着松了口气的笑,他就知道她联系到了凌凯希。
那一晚他已经疲惫得顾不上她了,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看到她不在房间里。
心头第一次那么疼,仿佛刀狠狠插进他心口一般,他明明没受伤。
拜托了迈尔斯开车带他去机场,明明知道她可能已经走了,还是想要去确定一下。
这次他再没办法去中国把她夺回来,一想到他的玫瑰永远地离开他,欧良平就觉得生无可恋了。
走进机场,一眼就看到公用电话下坐的人,欧良平咬牙走过去,心中激动万分,最后却只化作一句:“回家吧。”
回家吧,我的玫瑰。
“我说过,只有我不会放弃你!”他怎么会让慕言雪和他母亲落得一个下场。
凌凯希有太多牵绊,而他如今只有她。
“我们结婚,就现在,就今天!”
拿着她的户口本,欧良平突然不想结婚了,他迫切的愿望不就是永远拥有他的玫瑰,可是真的可以实现了,他却退步了。
他死了,她会伤心吧。
可是看到她的眼神,才觉得自己多虑了,又不禁心头抽痛。
这段时间,他心痛的次数越来越多了,他却甘之如饴。
她那么淡漠地问他是不是快死了,仿佛自己只是个旁观者。
他想,这样的结局最好,他娶了想娶的玫瑰,而他的玫瑰却不会因为他的死亡而伤心。
这样就挺好。
抬头看向天际,太阳露出一个小角。
欧良平动了动身体,才发现全身都僵硬了,他静静看了她一夜。
想要伸手去抚摸她,却发现双手冰冷僵硬,如同死人一般。
早上九点,政府门刚打开,一对男女就走进大门,警卫打着哈欠,佩服地看着两人。
十点半,路上的人慢慢多了,慕言雪从政府大门走出来,阳光正好,照得她睁不开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