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警察立正敬礼,万专员带队,洪县长、隆延宗、阎局长等人上了台。
台上写着几个大字“剿匪誓师大会”。
众人落座,阎局长上前:“万专员,请您先训话吧?”
万专员摆手:“哎,我最后讲,隆延宗,你是上方委派的剿匪督查,你先代表省政府,表示一下坚决支持剿匪的决心吧。”
“是。”隆延宗整了整衣襟,就要上前。
洪县长拦住了延宗:“等一等,这是在孝兴,我是一县之长,剿匪的总指挥,这第一个讲话的,是我才合适吧?”
隆延宗僵在了那里。
万专员的脸上发生了微妙的变化:“好,好,好,洪县长先讲,洪县长先讲。”
广场远处的茶楼二楼单间里坐着鬼见愁、夜猫子和母夜叉,从这里的窗户可以看到整个广场,母夜叉手里正端着一台大弩,这把弩力道十足。
孝兴城墙广场,洪县长整了整衣襟,走向麦克风,开口说道:“尊敬的万特派员,孝兴的各位同僚、各位知识贤达、商界精英;各位学生栋梁、农牧渔工;各位父老乡亲们。”
洪县长故意没提及隆延宗,隆延宗微微一笑,很坦然。
洪县长接着说道:“今日,我们在此隆重召开剿匪誓师大会,匪者,以聚众抢劫为生,乃残害人民的禽兽!自清道光年起,有匪众在孝兴以西私建山寨,名曰七十二寨,打劫过往商队,侵扰附近居民,百余年来剿而不灭!”
广场边茶楼二楼单间,鬼见愁正竖着耳朵聆听,母夜叉擦拭着那张大弩。
广场上,洪县长慷慨激昂:“匪众妨碍生产,阻断交通,烧杀抢掠,奸淫妇女,无恶不作!革命先驱推翻封建,缔造民国,却仍有七十二寨这样的毒瘤难以根除,真是国之耻辱,孝兴之耻辱!洪某人身为一县之长,未能及时肃清匪患,保民安居乐业,更是万分惭愧!在此,特向孝兴百姓,鞠躬致歉!”
洪县长鞠躬,人群中的洪凤鸣看到叔叔,心里非常骄傲,隆延宗看向洪凤鸣,洪凤鸣白了他一眼。
洪县长继续说道:“诸位都看见了,今天,这一庄严场合,专门设置了凉棚让隆家高处就座,有人可能要问,是不是因为隆延宗以督查之职回了孝兴,我这个县长给同僚面子?错!政府礼遇,不是因为隆家的三少爷当了官,而是隆家贡献的剿匪捐最多!”
众人看向隆家的凉棚,隆夫人是一副冷冷的面孔,三叔公、四叔公、七舅爷、隆万氏等人神态各异。
洪县长接着说:“有个掌故,多年前,隆家在黄河之畔私设祭台之时,遭过土匪的袭击,隆督查的先考,就是被七十二寨的土匪一枪毙命的!所以,隆家对土匪,深恶痛绝!他们深知匪患不除,家无宁日的道理!在隆家当家人的率领之下,各位宗亲踊跃捐款,鄙人深知,这是隆家对政府的支持,对洪某人的信任,绝不是隆家出钱,让政府为他们报仇!”
隆夫人闻言气得够呛。
可洪县长又说:“隆家的义举,可敬,可嘉,故而政府礼遇!我建议为隆家鼓掌,感谢他们支持剿匪!”
老百姓热烈鼓掌,万专员鼓着掌凑近隆延宗:“隆督查,老洪话里有话啊……”
隆延宗笑了:“没听出来。”
万专员道:“他这么说,就算剿匪失利,你这个督查又怎么向上方弹劾?人家都说了,为你们家报仇。”
隆延宗当然心里明白:“我是督查,代表的是省政府,不是隆家……”
广场边茶楼二楼单间,母夜叉盯着洪县长:“呦,姓洪的县长一表人才呀,有这个头儿,这扮相,当什么县长啊?真是可惜。进戏班子唱老生,绝了!”
鬼见愁笑了:“你一松手,让他去阎王爷那边唱老生,更绝!”
广场上,洪县长转过身来对万专员说:“万专员,隆督查,今日,我洪某人树起剿匪的大旗,就是要真剿匪,绝不是虚张声势!”
隆延宗与万专员对视了一眼。
洪县长转过头:“洪某人在此发誓,就算是流干热血,舍了项上人头,我也要孝兴永绝匪患,报效国家!”
台下,响起了雷鸣般的掌声,洪凤鸣激动地看着叔叔,连隆延宗都不得不为洪县长这番精彩的发言鼓掌。
隆夫人、隆万氏、隆家一众宗亲很不情愿地鼓着掌。
茶楼单间里,母夜叉道:“二当家的,时候差不多了。”
鬼见愁一回头:“告示贴好了没有?”
一直在墙头抹着浆糊贴布告的夜猫子回话:“好了!”
鬼见愁点点头:“那就送他走吧!”
母夜叉一松手,弩箭激射而出。
孝兴城墙广场上,弩箭在空中飞翔,就在老百姓的掌声之中,弩箭穿透了洪县长的前胸。
隆延宗立刻警觉,万专员吓得瞠目结舌,将身子缩到了桌子下面。
阎局长乱叫:“县长!县长!”
洪凤鸣高喊:“叔叔——”
佘管家怕隆夫人有危险,拦在了她的胸前,隆万氏吓得嗷嗷乱叫,捂住了喜功的眼睛不让他看,隆家宗亲都被吓得够呛。
台上台下一片大乱。
洪县长重重地倒在了地上,隆延宗冲上前抱住了他。
隆延宗呼唤着:“洪县长!洪凌志!”
隆延宗抬头向弩箭射来的方向望去,看到了鬼见愁等人的身影,他用手指着:“在那里!”
但是没有人敢去追,隆延宗第一个冲下台,向茶馆的方向冲了过去。
见延宗去追土匪,隆夫人在后面担心地喊着:“延宗,小心哪——”
可隆延宗根本没听到,大师兄从另一方向追向他。
鬼见愁等人一出单间,登上事先准备好的木梯子,翻身上了房顶,他们在房顶上飞奔着。
隆延宗跑上茶楼,看见了那把弩和墙上贴的布告,但他来不及细看,向外飞跑着。
离城墙最近的房顶,夜猫子掏出一个飞爪向远处一扔,钩在了城墙之上,鬼见愁等三人顺着绳索滑向城墙,有警察发现,对他们开枪但是没有打中。
隆延宗跑出单间,正赶上大师兄上楼。
大师兄喊道:“小尾巴,这边儿!”
隆延宗和大师兄借助土匪留下的木梯子翻上房顶,他们也在屋顶上飞奔着。
前面的鬼见愁等人翻上城墙,隆延宗和大师兄后脚追至,隆延宗掏出枪来射击,但没有命中。
鬼见愁等人跳下城墙,跑了。隆延宗和大师兄来到了土匪勾上飞爪的地方,隆延宗想徒手滑绳索,大师兄拦住了他,将自己的外套递给他。
延宗接过外套,缠在绳索上,滑了出去。
下面的警察有人要开枪,被人拦住:“别开枪,那是隆督查!”
隆延宗一跃翻上城墙。
广场上,洪凤鸣等人围住了洪县长。
洪凤鸣高声地喊着:“叔叔!叔叔!”
见外面安全了,万专员这才出来:“快来人哪!送洪县长去医院!急救!急救!”
可此时,弩箭已穿透洪县长的胸膛,正中要害,血流了一地,人早已死了。
洪凤鸣万分悲痛:“叔叔——”
孝兴城门洞,隆延宗一个人跑回,正赶上阎局长带着人追了过来。
阎局长上前:“隆督查,怎么样?”
隆延宗气坏了,抬手一巴掌抽向了阎局长。
阎局长不解:“哎,你打我干嘛?”
延宗怒斥:“身为警察局长,为什么不带人去追?”
阎局长辩解:“我一直追着呢,就是腿脚比您慢了点儿。”
延宗道:“土匪在城墙外面藏了快马,三个人骑马跑了,你赶紧通知到七十二寨这一路上的乡镇,让人拦截这三个恶匪。”
阎局长敬礼:“是!”
说完,他带着人跑了。
孝兴城墙广场,隆夫人见隆延宗回来,连忙迎了上去。
隆夫人关心道:“延宗,你没事吧?你怎么不小心点儿,追土匪干什么?”
隆延宗摇摇头:“佘管家,先送我娘回去。”
隆延宗说完,径自走上主席台。
主席台上,万专员走了过来:“好悬哪,凶手神出鬼没,防不胜防呐,咱们的安全都没法保证啊!”
隆延宗问:“洪县长呢?”
万专员小声道:“送去医院了,看那架势,早咽气了……我刚才去凶手匿藏之处看过,是土匪干的,他们居然还留下了布告!”
隆延宗点头:“我也看见了,没来得及细读,上面写了些什么?”
万专员摇头:“你还是不看为好,我已经让人把布告收起来了。”
隆延宗问:“为什么?”
万专员道:“我怕民心大乱哪!”
隆延宗急了:“笑话,政府难道惧怕土匪?布告在哪儿?拿过来!”
有两个秘书模样的人拿着布告正往远处走,听到隆延宗的喝令站住了脚步。
万专员劝道:“隆延宗,出了这样的乱子,安民是大事!”
隆延宗根本不理万专员,他在人群中发现了那两名秘书,冲了过去,抢过了布告,布告有七八张纸,被他摊在地上。
迅速有老百姓围在了隆延宗的身后,他们也想知道土匪写了什么。远处的隆万氏凑近万专员,发现万专员吓得体若筛糠。
隆万氏问:“哥,你哆嗦什么?”
万专员强打精神:“谁哆嗦了!”
隆延宗越看越恨,怒极反笑:“从没见过如此猖獗之匪,父老乡亲们,你们怕土匪吗?!”
围着隆延宗的老百姓都面露恐惧之色,隆夫人在佘管家的搀扶下担心地看着,隆家的各位长辈也都围在旁边看。
三叔公说:“瞧你问的,哪有老百姓不怕土匪的?”
四叔公道:“就算原本不怕,县长都被杀了,还能不怕吗?”
七舅爷也说:“是啊,都说七十二寨土匪有仇必报,这洪县长还没剿匪呢就遭了报复,这可如何是好啊?”
隆延宗问道:“你们怕了?”
隆家这三位长辈确实很怕。
隆延宗正色道:“三叔公、四叔公、七舅爷,刚才洪县长在台上说的清清楚楚,这次剿匪你们捐的钱最多。土匪有仇必报,就算你们躲在家里关上门窗,他们也找得着你们!”
三个人都愣住了。
三叔公不解道:“延宗,你这是……”
延宗打断了他:“我想说的是,谁也不用怕土匪!土匪谋杀洪县长,是因为他们怕了,听说政府要剿匪,他们狗急跳墙!本人是省城委派的剿匪督查,我向大伙儿保证,一定剿灭土匪,还大家太平日子!”
一个富绅高喊:“隆老三,你好样的!”
一个老乡说:“隆督查刚才的身手我们看见了,有这样的官儿,我们就不怕土匪了!”
另一个老百姓道:“就是!我们信隆延宗!”
有人鼓起掌,很快掌声四起。
县长办公室里的电话突然响了,在办公室里焦急等待着的隆延宗和万专员同时看向电话。
万专员紧赶两步来到电话面前拿起听筒。
万专员对着电话说着:“喂,是我,是我……是……对,情况完全属实,当时学生近在咫尺,亲眼目睹洪县长被暗器射中要害,经抢救无效,已经为国捐躯了!是……是……孝兴父老痛心疾首,同仇敌忾呀!是……您稍等……秘书!”
立刻有秘书跑了过来。
万专员吩咐:“赶紧记录上方的口头命令。”
秘书连忙打开本,拿出钢笔准备记录,隆延宗站在远处等待着。
隆家大门口,疾跑而来的佘小四高喊一声“报喜”,就冲了进去。
佘小四穿越天井,跑进内厅,他冲进门高喊着:“报喜呀,夫人!”
隆夫人在佘管家的搀扶下从里间出来。
佘管家埋怨道:“你叫唤什么?土匪进城杀人,夫人受了惊吓,哪有什么喜呀?”
佘小四满面喜色:“大喜!刚接到口头任命,咱家三少爷成孝兴县长了!”
隆夫人心花怒放,高兴得不知如何是好。
佘管家连忙抱拳:“确实是大喜,恭喜呀,夫人!”
佘小四捯着气:“代、代理的。”
佘管家说:“代理的也好啊,夫人,现在代理,将来自然就是正经八百的了。”
隆夫人点头:“对,是好事!你把延宗叫回来,我陪他去祠堂磕头,光宗耀祖的事,得让祖宗知道!”
佘小四摇摇头:“不成,三少爷不光是代理县长,他还接下了剿匪总指挥的差事,正在调兵遣将,说要亲自去探探七十二寨的虚实呢!”
隆夫人倒吸一口凉气:“什么?!这可不行!”
县长办公室,阎局长站在隆延宗的面前,隆延宗在屋里踱着步,思考着,而坐在一旁的万专员垂着头打着自己的算盘。
隆延宗突然发问:“阎局长,我问你,土匪扎根七十二寨快一百年了,官府始终未能剿灭,这是为什么?”
阎局长楞了一下:“土匪人多势众,不要命呗!”
隆延宗摇头:“错!七十二寨土匪再多,难道还有孝兴百姓多吗?”
阎局长道:“那指定没有。”
延宗说道:“始终未能彻底剿灭土匪,是因为七十二寨山高路险,防范甚严,古人云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土匪居然事先占领有利地形,在誓师大会上刺杀洪县长,而我们,连土匪窝子到底是怎么回事儿,他们住的是房子还是山洞,究竟有多少人,多少武器,一概两眼一抹黑。这怎么行?”
阎局长点头:“您说得对。”
延宗说:“我决定成立侦察队,探探七十二寨的虚实!”
阎局长道:“好!”
延宗又说:“侦察队由本人亲自带队,你任副队长。”
阎局长面露难色:“啊?隆县长,我去不合适吧?咱俩都走了,孝兴县城可就空虚了!”
延宗道:“有万专员坐镇,怎么空虚了?你身为警察局长,若不能身先士卒,怎么振奋军心?”
阎局长语塞:“我……”
延宗道:“你若不去,我立刻免了你警察局长的职务!”
阎局长咬着牙:“隆延宗,你这是公报私仇吧?”
“私仇?你我何来私仇?”
“你少装糊涂!”
“噢,我进过监狱,你的手下狠狠地关照过我,我一直以为是洪县长授意的,莫非是你?”
“不,不,不,不是我!”
“那我们有什么私仇?”
“没有……”
“我这边出三个人,你也挑两个机灵的手下,我们六个人组成侦察队,你负责准备好马匹枪械,指南针和信号弹……”隆延宗看了看表,“一小时后在这里汇合。”
阎局长无奈:“是……”
阎局长刚要出门,佘小四就冲了进来,他见阎局长点头哈腰,然后跑向隆延宗,在他耳畔嘀咕着。
隆延宗一听:“什么?”
隆延宗脸上有些为难。
县政府院落,隆延宗大踏步而来,来到外院,看见角落里正在等着他的隆夫人。
佘管家一见隆延宗,忙说:“夫人,来了,三少爷来了!”
隆延宗快走几步,来到隆夫人面前:“娘,您怎么来了?”
隆夫人道:“你要还认我这个娘,赶紧把县长辞了!”
“为什么?”
“土匪凶残,你爹就死在他们手上,你奶奶也被撕了票,你不是不知道!你是隆家最后一条根儿,要是再出了事,岂不是灭顶之灾?!”
“娘,儿子现在是孝兴的代理县长,上方电话里的委任说得清楚,命我两个月内剿灭土匪不得有误,我现在辞官,就是抗旨不遵,上方要是治我一个临阵脱逃的罪,可以立刻枪毙!”
“这……”
“娘,刚才您也说了,我奶奶、我爹都死于土匪之手,身为隆家子孙,不正应该剿灭土匪,报仇雪恨吗?”
“可你是县长、总指挥,在县城督战不就完了?用得着自己去冒险?”
“这个佘小四,嘴一点儿也不严。娘,在县城就能安然无恙?洪县长可是光天化日之下死在剿匪誓师的大会上!”
隆夫人闻言愣住了。
延宗继续说道:“娘,儿子从小拜师学过武,留学西洋这些年,拳脚也一直没放下,请娘安心回家等,我向您保证,一定完好无损地回来!”
隆夫人一把握住隆延宗的手:“延宗,你可不许骗娘,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娘可就没法活了!”
隆夫人说着抹上了眼泪。
延宗连忙说:“佘管家,快送我娘回去,让人看见她哭哭啼啼的,岂不动摇军心?”
佘管家道:“夫人,三少爷说的是,咱回吧。”
隆夫人还是不放心:“儿啊……”
延宗打断了她:“娘帮我去祠堂,让我爹保佑我旗开得胜,马到成功!”
隆夫人只得答应:“好。”
回到隆家,佘管家搀着隆夫人穿越天井,来到内厅。
正在喝茶的张神仙连忙起身:“无量天尊,阿弥陀佛,当家人,您回来了?张某恭候多时了!”
隆夫人见到他,是一脸的不高兴。
佘管家不满道:“张神仙?你们也太没规矩了,夫人没在家,你们怎么能让他进来?!”
门口的两个婆子一脸尴尬。
一个婆子说:“我们拦了,可他是神仙,我们也不能硬拦啊……”
隆夫人瞥了一眼这个老骗子:“张神仙,你有什么事啊?”
张神仙忙说:“道喜呀,给您道喜,给隆家道喜!三少爷接任县长,这隆家祖宗有德,光耀门庭啊!”
隆夫人点点头:“好,谢了,您请回吧。”
张神仙嬉皮笑脸:“那可不成,为了隆家的鸿运和昌盛,我白天念经,夜观天象。还得常入定上天,请老祖宗给出主意!您看看,我这白头发是越来越多,都是为隆家操心操的呀!今日隆家这么大的喜事,从小放荡形骸的三少爷终于修成正果,多少也得有我一份功劳吧?请夫人赏……”
隆夫人怒道:“我儿传宗坠马受伤的时候你怎么不来?我儿继宗重病在床的时候你怎么不来?我儿延宗含冤入狱的时候你怎么不来?赏钱没有,送客!”
张神仙急了:“哎?!”
佘管家道:“你们俩没听见啊?送客!”
两个婆子上前:“神仙,请吧。”
张神仙气得一甩袖子走了。
隆家院落,张神仙悻悻而来,正远远地看见隆万氏。
张神仙紧走几步:“大少奶奶。”
隆万氏一愣:“呀,神仙,你怎么来了?”
“来给您送锦囊妙计啊!”
“呸,找我你往那边跑?”
“那是幌子,锦囊妙计,大少奶奶要不要?”
隆万氏有点儿不信张神仙,可见到他一脸的神秘,又有些好奇。
来到隆家长房,隆万氏迫不及待地问:“说吧,什么锦囊妙计?”
张神仙说:“我昨夜观星,洞察了天机,有贵人来了孝兴,是专门奔着大少奶奶来的!”
隆万氏笑了:“你蒙谁啊?还天机,孝兴这屁大点儿的地方,来了那么大个官儿,谁不知道啊?”
张神仙点头:“是,我今儿一上街就听人议论,知道您亲哥哥万专员莅临孝兴了,所以才特来献计呀!”
“什么计策?”
“隆延宗代理了县长,可跟万专员比起来,那是芝麻大点儿的小官,大少奶奶需督促万专员,让他下命令,催促隆延宗剿匪!只要隆延宗敢去七十二寨,大少奶奶就心想事成了!”
“果然是妙计!我赏你!”
“多谢大少奶奶!”
县长办公室,两名精明强干的警察站在阎局长身后,隆延宗带着大师兄和佘小四走来。
隆延宗问:“人齐了?”
阎局长点头:“齐了,这哥俩是我手下最好的兵!”
延宗颔首:“好!现在还不到晌午,咱们快马加鞭,争取今夜三更,摸上七十二寨!”
阎局长愣了:“这就走?不行,不行,怎么也得给一天工夫,让我跟老婆孩子交代交代吧?”
隆延宗摇摇头:“一大早,土匪行刺洪县长得手了,行凶的土匪一定直接回七十二寨去邀功。按土匪的规矩,今天夜里就是他们喝大酒庆功的时候,也就是我们摸上七十二寨的最好机会!怎么,阎局长,你怕了,想临阵脱逃?”
阎局长一咬牙:“谁怕谁呀?你是隆家的独苗,那么大家业等着你呢,你都不怕,我还有什么可怕的?”
隆延宗微笑点头:“好样的!这才像个警察局长!”
隆家长房,大少奶奶缠着万专员。
隆万氏道:“哥,无论如何你可得把隆延宗派到七十二寨去,这叫借刀杀人!隆延宗一死,妹子我可就熬出头来了!”
万专员笑了:“你就是为这事把我请来的?告诉你吧,不用我派,他自己已经去了!”
“真的?好,好啊!”隆万氏欢喜的拍起巴掌来,“张神仙还真神啊!”
说着,隆万氏从暗处拿出一个小人来,小人上还扎着一个锥子,她拔下锥子,使劲地在小人上扎着。
万专员问:“你干什么呢?”
“哥,你不懂,你看。”隆万氏说着把小人翻了过来,上面写着隆延宗的名字,“老二死了,我就以为能凭着喜功掌了家呢!没想到老三从西洋回来了。我就求张神仙,给这个小人施了法。”
“哪儿来的神仙?”
“就是他们隆家的保家仙,现在,只对我忠心耿耿。这个小人和隆延宗的神魂被张神仙连在一起了,没事我就拿锥子捅他,扎他,捅着捅着、扎着扎着,就把他给扎进监狱去了。可惜我当时大意了,他进了监狱我就把这小人给忘了,结果,让他活着从监狱里出来了!现在好了,他去了七十二寨,我不停地扎,他准保被土匪抓着,碎尸万段!”
万专员都听不过去了:“你……哎呀!”
隆万氏道:“哥,隆家的家产,可比咱们之前想的厚实多了!我要是当了家,那不就全姓了万吗?咱爹得多活二十年!”
万专员无奈地叹气,他虽贪婪,表面上还是做出不敢苟同的神情。
隆万氏又说:“我为了啥啊?还不都是为了喜功!喜功是你儿子,你可得帮我!”
“我怎么帮你啊?”
“你是特派员,隆延宗要是死了,你不许走,留在孝兴当县长!”
“你糊涂!我是什么级别?县长?我比县长官大多了!”
“级别高有个屁用!不实惠呀!你别看孝兴地方小,有钱人真不少,尤其是隆家,你就在这儿当个一年半载的县长,让我把当家人坐稳当了你再走。”
“好吧,好吧,谁让我就你一个妹妹呢?你还别说,隆延宗要真是死了,上面一时半会还真派不出人来,只能我这个特派员代管。”
“哈哈,太好了,哥啊,你有火吗?”
“你要干什么?”
“我烧了这个小人,烧的它灰都不剩!隆延宗就死定了!”
隆万氏眉飞色舞,万专员有些瘆得慌。
乡间大道上,几个人快马扬鞭,隆延宗一行六人飞驰着,六匹马冲上了山坡,奔向天际。
天色慢慢暗了下来,连人带马消失在夜色之中。
月色掩映下的七十二寨灯火通明,在大当家的房里,土匪们在庆功。
云中鹤哈哈大笑:“鬼见愁,我的兄弟,难怪大伙儿都服你这个二当家的,你真是了不得啊!我原以为你会把那姓洪的绑到犄角旮旯干掉算了,哪成想……真是艺高人胆大啊!”
鬼见愁道:“我就是要在人多的时候下手,要不然,没动静啊!”
云中鹤点头:“好!经此一役,七十二寨,又能安稳几十年!摆酒,给二当家的庆功!”
鬼见愁身后的夜猫子和母夜叉,一听要喝酒,欢呼着。
鬼见愁却说:“你们俩别起哄,大哥,我怕路上有警察拦截,所以没敢走大道,绕来绕去,绕到这个时辰才回来,后半夜了,杀羊宰牛也来不及了,庆功就算了吧?”
云中鹤摆摆手:“咱们是土匪,喝酒还讲什么时辰吗?大哥亲自给你宰羊去!”
鬼见愁小声说着:“大哥的好意兄弟心领了,可今儿晚上兄弟有事啊!”
云中鹤一愣:“啥事啊?”
鬼见愁挠挠头:“实不相瞒,娶媳妇俩月了,还没入洞房,说好的,就今儿个……”
云中鹤笑了:“这是大事!大事!那这么的,庆功酒明儿个喝,兄弟先回去忙着!”
鬼见愁抱拳:“多谢大哥!”
云中鹤和鬼见愁相视哈哈大笑。
鬼见愁带着母夜叉和夜猫子来到广场上,小九等几十个土匪围了上来。
小九等人抱拳:“恭喜二当家的得胜还朝!”
鬼见愁摆摆手:“立功的是母夜叉,明天摆酒庆功,大伙好好敬他!”
兄弟们回应:“是!是!”
鬼见愁招手:“小九,你过来!”
小九连忙上前,鬼见愁伸出胳膊把小九拉到身边,在他耳边问道:“我不在家这几天,我的压寨夫人怎么样啊?”
小九回答:“每天就在家哄孩子,连门都没出过!”
“这么老实?”
“没错!后窗户都没推开过。”
“看来这娘们对我死心塌地了?”
母夜叉没走,插话道:“那是,大哥这么威武,什么样的娘们儿见了大哥不得死心塌地啊?”
鬼见愁笑了:“好!那从今儿个起,岗就撤了吧!”
小九点头:“得嘞!省得兄弟们听您的墙根!哈哈……”
众人一阵坏笑,鬼见愁一挥手,大家散去。
七十二寨鬼见愁住处,鬼见愁一进门,正看到“兰婆子”。
“兰婆子”连忙献殷勤:“哎呦,二当家的,二祖宗,您回来了,您一路颠簸、鞍马劳顿,辛苦了,我给您端热水来,烫烫脚?”
鬼见愁摇头:“不用,出去!”
“兰婆子”点头:“哎……”
鬼见愁道:“快走啊!”
“我搬上铺盖。”
“搬什么铺盖,快滚!”
“兰婆子”赶紧出门,这一切,瑛娘听得清楚,可她不回头,正在给孩子打着襁褓,孩子已经睡着了。
鬼见愁在后面一把抱住了瑛娘的腰,瑛娘惊呼,鬼见愁用力一翻,两人面对面了。
鬼见愁说:“行啊,柳瑛娘,怎么没想着跑啊?”
瑛娘摇头:“往哪跑啊?七十二寨这么大,满山都是二当家的兄弟,我要是跑,还不是找死?”
“今儿个是啥日子,你还记得吗?”
“我本来是忘了,可二当家的这么猴急,一下子想起来了,我上山,两个月了吧?”
“正好两个月!说好的,今儿是洞房花烛夜!”鬼见愁说着,抱起瑛娘就要往床上扔。
瑛娘却说:“二当家的,快把我放下!吵醒了孩子,可就什么都不成了!”
鬼见愁一愣:“哎,也是,怎么把这小兔崽子给忘了?”
鬼见愁大踏步来到门外,喊着:“兰婆子!”
隆老夫人从角落里的小屋方向跑来:“二当家的,您叫我?”
鬼见愁吩咐道:“进去,把我儿子抱走,从今儿开始,他跟你睡!”
隆老夫人连忙点头:“啊,是,是。”
隆老夫人走进房间,来抱五儿,她与瑛娘四目相对,瑛娘想起了隆老夫人的话。
鬼见愁刚走的时候,隆老夫人拉着瑛娘的手:“孙儿媳妇,鬼见愁下山之前,就安排了小九带着四五个人专门看着你,所以这几天你千万别出门,窗户都别碰,别让他们怀疑!”
隆老夫人抱着孩子出去,鬼见愁又对瑛娘要动手动脚。
瑛娘连忙说:“等一等,二当家的,您刚才说什么来着?洞房花烛夜,你这是急上炕,叫什么洞房?”
鬼见愁问:“啥意思?”
“虽说我是个寡妇,好几个孩子的娘,可嫁人是个大事,不能没个说法……”
“柳瑛娘,你还想让我雇八抬大轿抬你呀?这是山寨上,你娘家在哪儿,我哪儿抬你去?”
“花轿我也没指望过,但是总得有个说法?”
“让老子跟你拜天地?好,来,拜!”
说着鬼见愁拉起瑛娘就要跪。
瑛娘摇头:“不,不用。”
“为啥?”
“二当家的是大英雄,您就是天,您就是地,这种俗礼,用不着。”
“说得好,老子也是这么想的,我就是天,我拜谁啊?那你到底想要个什么说法?”
“我……我一直等二当家的回来,一天都没吃东西了。洞房花烛夜,总得有个酒席吧?连杯酒都不喝,你我算什么夫妻?”
“这个实惠!等着,我这就让他们摆桌酒席来!”
鬼见愁说罢扭头出去,瑛娘有些紧张,刚才的表情和言辞,都是事先准备好,是伪装的结果,她想起了隆老夫人的嘱咐。
几天前,隆老夫人拉着瑛娘的手:“孙子媳妇儿,是死是活就看今儿晚上了,就算让他占点儿便宜也得把他灌多了!最好把他灌多了,你一口不喝,咱们娘仨才能跑得了。”
瑛娘点着头。
隆老夫人摇头:“不行,不行,你要是一口不喝容易露了破绽,不过你可得少喝点儿,别他还没醉,你先醉倒了!”
隆老夫人正在着急之际,瑛娘哆里哆嗦地:“奶奶,您放心,我恐怕醉不了,我打小就不会醉。”
“那是因为你没喝过好酒,我知道你家里穷!”
“不,我六岁那年,我爹给东家干活卖力气,东家赏了他半坛子酒,我当甜水给喝了。当时我爹娘吓坏了,怕我醉死,可我啥事都没有。后来嫁给了继宗,日子过好了,我也常陪他喝两口,每回他都喝得酩酊大醉,我一点儿不醉。”
“什么?”
“真的,我喝酒是甜的,别人说上头啊,恶心呀,我从来没有过。”
“天助我也!我听说过,有人生下来不怕酒!没想到,我孙子媳妇就是这样的人!我告诉你,鬼见愁爱喝酒,但酒量不大。只要你能灌下他三碗,他必醉无疑!而且一醉就鼾声如雷,半个时辰之内醒不了!”
“明白了。”
七十二寨鬼见愁房,一个酒坛子和两个酒碗摆在桌上。
鬼见愁抻着腰:“本想今儿个干活,明儿个喝酒,哪成想媳妇不干!媳妇儿,你能喝?”
瑛娘摇头:“我不能喝,但嫁人,喜事,不能喝也得喝!来,二当家的,我给您倒上。”
瑛娘去拿酒坛子。
鬼见愁笑道:“你可瞧好了,我们山上喝酒没酒盅全是碗,这个你敢陪我喝吗?”
瑛娘说:“舍命陪英雄!”
“好啊!”瑛娘正在给鬼见愁倒酒之际,鬼见愁拦腰又把瑛娘抱在了怀里。
鬼见愁道:“其实你不用喝,有你这句话我心里就美了!”
瑛娘说:“二当家的,你先放开我。”
“干啥?洞房花烛夜了,你还不让爷们儿抱?你想耍什么花样?”
鬼见愁一厉害,瑛娘只得接着演撒娇。
瑛娘说:“看你说的,人家敬你酒呢,你这么抱着,怎么敬啊?”
瑛娘将鬼见愁的手翻开,来到桌边端起了酒碗:“这一碗,敬我们的缘分,当初在监狱里,您看我的眼神儿,我到现在还记得。”
“记住啥了?”
“害怕,二当家当时的样子真吓人,到了枪毙的时候,又和二当家的在一起。我就不怕了,二当家的在法场上跟我定了终身,为我壮胆儿,这是缘分,为了这份缘分,瑛娘愿意陪二当家的干一碗!”
鬼见愁听了瑛娘的话非常的舒服:“说得好,来,媳妇儿!干!”
“咣当”两只碗一碰,鬼见愁一口干掉。
“该你了!”鬼见愁看着瑛娘。
瑛娘假装不会喝,她慢慢地将一碗酒喝掉,按照隆老夫人的嘱咐,她隐瞒了自己的酒量。
瑛娘把碗放下,装作有些醉了。
鬼见愁哈哈大笑:“我就说不让你喝嘛,你个娘们儿,这么大一碗酒你哪儿扛得住?行了,跟爷们儿上炕吧!”
鬼见愁再次上前搂住瑛娘。
瑛娘摆手:“等一等,我得再敬二当家的一碗。”
“为啥?”
“这酒好喝嘛,瑛娘从来没喝过这么好喝的酒,二当家的再陪我喝一碗,不行吗?”
“不行!酒再好也不能贪杯,贪杯耽误事!你要是喜欢喝,以后天天有!来吧,我的宝贝,我想死你了,我这心里边直往外冒火呀!”
瑛娘假装生气:“二当家的你又急,摆酒席就是为了糊弄我是不是?”
鬼见愁闻言只得停住了。
瑛娘道:“我再敬一碗感恩酒。”
“怎么说呀?”
“当日危机关头,二当家的还想着让兄弟们连我一起搭救,现在想来,这是多大的恩情啊!可是瑛娘不识抬举,又跑回去了。本以为跑回去算立功,哪成想又被关了一年,出了大牢,流落街头,险些糟了淫贼的毒手,又被抓上了山。要不是二当家的认出了我,我和儿子早没命了,这又是一份恩情。二当家的,瑛娘敬恩人!”
鬼见愁心理美极了,却道:“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你是我媳妇儿,什么恩人?喝!”
鬼见愁举起碗来一口干掉,瑛娘看着酒碗,表现出非常怕酒的样子,又一点点将酒喝掉,她又假装更醉了一些。
此时,鬼见愁眼中的瑛娘已经有些打晃。
鬼见愁满脸通红:“缘分也敬了,恩情也谢了,咱们两口子该上炕了吧?”
鬼见愁说着就抱住了瑛娘。
瑛娘假意酒醉,推着鬼见愁:“二当家的,你坐。”
“不行,坐不下了,我急的不行啊!”
“还有第三碗,非喝不可!”
“不行,再喝一碗我就什么都干不成了!”
“这一碗必须喝,是交杯酒,既是洞房花烛夜,不喝交杯酒不算夫妻!”
“交杯酒?”
“对呀,喝了交杯酒,才能长长久久,一辈子厮守!”
“那是得喝,那得喝,来!”
瑛娘和鬼见愁摆好了交杯的姿势,可鬼见愁有点儿眼晕,他耍着花招,不想喝。
“我先干为敬。”瑛娘说完一口干掉,将酒碗翻给鬼见愁看,“二当家的,这碗酒你不喝?”
“你都喝了,我不喝,那还叫爷们儿吗?何况你爷们儿是盖世英雄!”鬼见愁将酒一口倒进了嘴里。
鬼见愁强撑着没有醉倒,瑛娘回想起隆老夫人说鬼见愁三碗酒下去一定会一脑袋栽倒在枕头上,可是今天没应验,实在是有些担心,她不知如何是好。
瑛娘道:“二当家的,吃点儿东西吧?”
鬼见愁摇头:“不吃,这回该陪爷们儿上床了吧!”
瑛娘真的是没招了,鬼见愁一步一步逼近了她。
瑛娘已经没有退路了,她突然假装恶心,向放在地上的一个木盆跑去,做着干呕动作,鬼见愁以为瑛娘喝醉了,哈哈大笑。
鬼见愁道:“我以为你好酒量呢,没想到跟我一样,就能喝三碗。”鬼见愁越笑越清醒。
瑛娘一想,坏了,鬼见愁要是不倒,自己这戏可就演不下去了,可就在她为难之际,鬼见愁栽倒在炕上,头一沾枕头就鼾声如雷。
瑛娘这才长出了一口气,她调整呼吸上前看鬼见愁,发现鬼见愁已经睡着了,连忙吹灭灯,扭身就往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