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6章
姜悔2018-05-01 23:003,283

  山贼抢了朱刺的钱财,夺了她的车,剥了她的皮,就连她腰间挂着的那块不怎么起眼的玉佩都被收刮了去,悍匪反剪她的双手,用拇指宽的绳子捆上往路边的灌木丛里一推便了事。捆她的那个小贼看她手腕被绳子勒出的浮痕,颇有些惋惜地说道:“好个细皮嫩肉的书生,若是个女的,抢回去给老大当夫人多好。”

  朱刺眼睛瞪得溜圆,贼首闻言一笑,劈了鞭子下来就砸到小贼耳边的木枝上:“老子是条铁骨当当的爷们儿,才不会好这口龙阳。”

  小贼忙敷衍他:“是是是,老大一身浩然正气,八面威风,铁血丹心……”

  贼首听得极为受用,从怀里掏出一粒碎银瞄准朱刺的靴筒,哧溜一声,扔进她靴子里,笑道:“算卦的银子老道看不上了,还你。”朱刺塞了口布,嗓子眼里叽里呱啦吼些什么,吱吱呀呀说不出声,只一双眼珠子溜溜地转,可惜那盗贼没有明白她想说的是个什么意思,招呼人马,扬长而去。

  车马扬起巨尘扑面而来,她险些被呛出一个喷嚏,用力吸吸鼻子,差点就哭了——你要抢东西就抢,好歹把我的户籍文牒给留下。他们没能听到她的心声,徒留她蜷缩在灌木丛里,可怜巴巴地吸鼻子。

  阿刺这一蹲草丛就蹲到半夜,一下午这条道上连只苍蝇都没有飞过去,更别说是人了,倒有几只觅食的雀鸟打她头顶飞过,有些胆大的还在她头上驻足片刻,发冠上留下不少痕迹。半夜也不知什么时辰,月亮浮上中天,如水一样静静地流淌在山野间,一派祥和安宁。朱刺毫无看风景的雅兴,嘴上急出了一串燎泡,手脚腕间都磨出了血痕,嗓子眼里干得发痒,终于在不知道是什么时辰的月夜里,好歹听到路上有车马行过的声音,急忙运足了力气,蹦跶着滚下山坡,拦在路中央。

  她十分不屈,觉着这么躺在路中央不是很显眼,于是又蹦蹦哒哒企图站起来。驾车的是个上了年纪的人,夜里赶路眼神本就不怎么好,朱刺那身白绸缎的中衣又白得有些惹眼,月华如练,映在绸子上几乎在发光。她僵硬地蹦蹦哒哒蹦蹦哒哒,赶车人瞧了,讶然大叫了声,一时不慎,竟没能控制住马匹。马儿顿时横冲直撞,朱刺行动不便,腾挪不及,急忙往旁边一躲,连句话都没能来得及说就滚到排水用的沟里,沟里杂草比人高,她一掉进去,顿时没了身形,赶车人回望了眼,见路上空空如也,吓得更甚,驾马逃命一样跑了。待朱刺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从水沟翻出来,月光仍旧静匿,山野如常安详,旷野之下,唯有她一人而已。

  所幸夜半赶路的人还有些多,没多久远远又有车马声传来,她这回学聪明了,也不拦在路中央,远远的站在路边,摇头晃脑,呜咽有声。

  车上剑奴正打着瞌睡,沈京烛赶路时一向没什么睡意,正睁着眼睛想事,忽听马夫道:“沈郎君,路边好像有人。”沈京烛闻言,用扇子撩起车帘朝外头看了眼,果然见明晃晃的月亮底下立着个人,沉声吩咐:“过去看看。”

  马车在朱刺面前停下来时,她感动得几乎热烈盈眶,马夫先跳下车,去解她手脚上的绳子,见她这副形容也未觉得奇怪:“小郎君可是遇到山贼了?”

  阿刺叽里呱啦说了一通,马夫才想起拨开她嘴巴上的口布,她终于骂出了声,声音悲愤交加:“那群马贼抢了我的东西。”

  沈京烛隔窗听到这声音觉得有些耳熟,用扇子勾起毡帘一角,瞧了一眼,原来这人也是个相熟的,于是朝她打了声招呼:“朱兄,别来无恙。”

  朱刺顺着声音看过去,对上沈京烛似笑非笑的脸,眼前一黑,终于明白自己为什么这么倒霉,原来是又遇到了这个大爷。她脸上被蚊子叮过的地方痒得出奇,僵硬的肌肉抽动了一下,有努了努干痒的鼻子:“见笑见笑。”

  沈京烛一脸看热闹的表情:

  “朱兄这是遇到悍匪了?”

  朱刺声音低了下去:“惭愧惭愧。”

  “荒郊野岭也没个车过,朱兄不若与我们?”

  这回,阿刺倒没有丝毫犹豫。许是人累马乏,路上沈京烛再未多说话,阿刺被捆了一下午,这会儿也是累极乏极,稍稍拢了拢头发便靠在马车边沿开始打瞌睡。沈京烛睡意全无,歪着眼睛悄悄打量她,朱刺浑身血脉不通,被绳子捆过的地方时而胀痛已,偶尔车子一晃,就会醒一回,车子晃了三回,她醒了三回,迷迷糊糊看到沈京烛瞧怪物一样的眼神看她,身上就跟长了刺一般,再睡不着,直了直腰板挣扎着坐起来。

  沈京烛见他醒了,笑道:“早让朱兄与我们一道赶路,这可不,还是走到了一起?”

  朱刺越品,越觉得这话像是在幸灾乐祸,偏偏他说的又没有丝毫错处,自己还巴望着赶他的车到下一个落脚的地方,看能不能报官,将自己的东西找回来,只得悻悻哭笑不得:“惭愧惭愧。”

  沈京烛的眼神在她身上扫了一圈:“剑奴带你求的符难不成不管用?”

  不提这道符还好,一提她满心的怒意无处发散,咬牙切齿道:“算账的那个老道士是匪首,就是他带人抢了我的东西。”

  沈京烛闻言嘴巴微微张了张,还未回话,车头的马夫突然又道:“沈郎君,路边好像又有一个人。”他这个“又”字用得朱刺心如刀绞。

  沈京烛满脸戏谑地看了看朱刺,嘴角浮起一丝笑意,道:“可千万别是跟你一样遇到马贼的。”又吩咐:“停下去看看。”

  车轱辘滚得慢了些,停在一道白影面前。那人和朱刺差不多的境遇,浑身上下也被剥了个干干净净,只穿了身中衣在路上晃荡,手脚都给缚着,在路上直蹦跶,马夫方解开他的口布,沈京烛和朱刺便听到一声哭天抢地:“爹啊,娘啊,孩儿对你们不住,进京赶考遇到悍匪,身份文牒没了,身家银子没了,锦绣前程也没了。”

  他哭得动容,朱刺听了未免也有几分伤心,沈京烛皱了皱眉,马夫请示道:“沈郎君,又是个遇到悍匪的。”

  沈京烛望了望朱刺,心想送佛送到西,救人救到底,便道:“既是遭遇不测,我心也不忍见,便与个方便,一同赶路。”

  闻言,外头那哭天抢地的声音消弭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叠声的感激,车帘一掀,钻进来个和朱刺一样形容的男子,约莫十六七岁的年纪,生得面白须净,斯文得很。知道式沈京烛救了他,忙拱手作揖道不完的谢:“小郎君今日救我性命,滴水之恩,在下来日定当涌泉相报。”

  他面上生得斯文,可一把好嗓子却丝毫不让人,震天雷一样在马车里回荡,剑奴雷打不醒的瞌睡被他吵醒,迷迷糊糊睁眼,发觉狭小的车身内不知什么时候竟挤了四个人,悚然色变,下意识就去抓搁在手边的剑,又往沈京烛身边凑了凑,小声道:“小郎君。”

  车里景象诡异得很,竟然多了两个白色中衣披头散发的男人,他不安地扫了两眼:“他们是谁?”

  朱刺抬手,拨开散在脸颊上的头发,满脸幽怨地对剑奴道:“小兄弟,是我。”

  剑奴还未来得及开口,后上车的那书生倒讶然唤了声:“朱兄,原来是你,没想到在这里还能遇到朱兄你,真是幸会幸会。”说着,双手合十朝天拱拱手:“怪不得上天降我灾难,竟有这等奇遇等着我。”

  朱刺和沈京烛面面相觑,同时发问:“你是?”

  书生也拨了拨面上凌乱的发,露出光洁的脸,说道:“在下林又书,字文祁,是杭州来的试子,进京赶考去的,前段时间刚好是和朱兄乘的同一艘船,见识了朱兄破陈定方中毒之案,神往朱兄风采已久,只可惜一直无缘自荐君前,不成想我们倒有同道落难的缘分。”又执了朱刺的手,道:“朱兄,你说我俩是有缘无缘?”

  朱刺脸上抽了抽,微不可查抽出了自己的手,呵呵干笑:“有缘有缘。”

  林文祁激动得满脸绯红,道:“我小时多看传奇文章,书里写的像朱兄这等伟略英才,他日定能有大成就,今日能与朱兄相识,就算失尽钱财,文祁也甘愿。”

  朱刺心里直犯低估——我可不甘愿。

  剑奴自醒来,耳边多是林文祁在聒噪,像是盛夏的蝉鸣,叫嚣得人耳根子都发疼,于是趁他感天怀地的空隙,问朱刺道:“朱郎君,你现在怎么办?不然和我们一同上路,我家郎君虽没有别的本事,可带你进京也绝非难事。”

  朱刺一想,自从遇见沈京烛自己就状况百出,再要和他同行,保不齐还会出什么事情,于是答道:“等到了下一个落脚的地方,我想先去报官,看能不能追回我的东西。此去长安,寸步难行,不敢劳烦贵人太多,否则我心也不会安。”

  不及剑奴答话,林文祁便恰到时机地插了一句:“朱兄说得极是,等到了落脚的地方,我和朱兄一起去报官,定能将那群悍匪逮捕归案,找回我遗失的东西。”

  沈京烛闷不做声地笑了笑,朱刺心里越发地苦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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