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0章
姜悔2018-05-05 23:003,519

  “你觉得这间客栈是不是有什么问题?”

  州府来人查探案发现场,沈京烛和客栈众人退到院后时,朱刺突然问他。

  沈京烛置若罔闻,抬头看着那棵偌大的洋槐树,凝视着枝柯交错的树叶间筛下的点点碎金,压根没注意朱刺说的话。她只好加重语气又问了句:“朱兄以为今天店小二之死是否另有隐情?”

  他这才回过神来,说:“好像是有问题。”

  “好像?”朱刺用手在脸上扇了两下,好歹送了丝风来,口气平淡:“店小二挂在房梁上,脚边没有凳子,身上没有任何痕迹,他到底是怎么挂上去的?”

  沈京烛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朱刺又道:“还有这客栈里的人,好像都古怪得很,今天早上老板和那老头听说昨天晚上窗台的绿影之后,为什么会被吓成那个样子?”

  “对了。”沈京烛又点了点头,突然拔高音量问道:“店家不是说帮我们准备马么?现在备了没有?”

  朱刺惊得眼睛都快掉下来,这等人命官司面前,这个人竟然还想着自己的马,冷血如斯,无情如斯,顿时缄口不言,没好气地说:“府衙的人将店家叫去问话,现在人也没空搭理你。”

  沈京烛冷淡地“哦”了一声,吩咐剑奴:“店里出了这等事,料想店家现在心思已经将我们的马给忘了,你这会儿赶紧去马市买两匹马。”

  剑奴少年心性,还想跟着凑热闹,不情不愿地说:“这会儿日头已经不早,要不我们明天再走吧。”

  沈京烛摇头:“这里处处透着诡异,我一刻也不想多留。”

  剑奴见他拒绝得果断,也不好再说什么,转身正要出门,林文祁不知从哪里钻出来,嬉皮笑脸地对沈京烛说:“沈恩公,滴水之恩定当涌泉相报,跑腿的事情就让我去吧。”

  自从捡了林文祁,他处处腆着脸要报恩,上到收拾整装,下到端茶送水,处处亲力亲为,只差将沈京烛捧在手心里呵护着。他这般的热情灼得沈京烛脸皮子不住发烫,绷着脸道:“不必。”

  林文祁又是个格外有耐心的人,一听沈京烛说不必,脸色都垮了下来:“沈恩公可是觉得我如今身无长物,不配为你鞍前马后?”

  他一个堂堂七尺男儿竟然将这抱怨的话说出了几分幽怨感,朱刺许久没有翻腾过的呕吐之意又涌了上来,沈京烛脸上跳了跳,挥了挥手示意他去。林文祁顿时像个受宠的小妾,乐颠颠地往门外跑了。方行至门口,外头一堆衙役齐刷刷地闯了进来,见了人便扬刀威吓:“别动。”

  一院子的人便谁也不动了。

  片刻许又进来个身着官袍的人,客栈金老板跟在他身侧,手上抱着客店的账本,上头载有今日投宿所有人的名单。官老爷对金老板道:“去点点,看有没有人没在这里?”

  金老板的肥脸还是惨白惨白的,一丝血色也没有,和上午一模一样,额头上挂着虚汗,颤颤地步入院里,开始点人。一个个点了,方去回官老爷:“爷,人都在这里。”

  那官爷清了清嗓子道:“今儿客栈发生了命案,死者叫杜仲,年十九,是客栈跑堂,约是在辰时一刻左右死的。现在,我们怀疑他是被人谋杀,凶手尚未浮出水面,你们个个都有杀人的嫌疑。”

  此言一出,院子里一片唉声叹气喊冤的声音,官差拔高音量道:“是以,直到破案前,你们谁也不能离开客栈半步。”

  沈京烛十分不悦,他可是打算马上就离开徐州的,冷哼了声,朱刺悄悄地白了他一眼。

  朱刺左右无事,还要在客栈等衙里抓盗匪的消息,捱几日倒也无妨,于是乐颠颠地翘着二郎腿坐在大槐树下,阴阳怪气道:“有些人的苟且梦破碎咯。”

  沈京烛正一肚子火气没处撒,听她一说,转过头,剜了她两眼。朱刺横竖没的怕,勇者无惧地与他对视。正是二人眼刀杀得正激烈的时候,那官差忽然又问:“你们这里有没有一个叫朱刺的?”

  朱刺上前道:“小人就是。”

  官差上下将她瞄了一眼,忽的叹息道:“今儿上午你到衙里报过案?”

  朱刺见他神情不妙,心里登时一个咯噔,木然地点点头。

  官差又叹了口气:“上午衙役往你说的地方搜了去,贼窝就在离那处约莫两里地的一个山坳里,因他们行事素来机警,我们以前也没注意到那个地方。今天去了才发现,他们已经拆了房屋,毁屋灭迹,去向全无。”

  一个惊雷在朱刺的头顶炸开,她只觉头皮发麻,舌头都搅在一起了:“那我……我……现在……”

  官差无比痛惜地说:“事已至此也没办法,州里会给你补开户籍遗失文书,不会耽误你继续行路便是。”

  朱刺心灰意冷,补开户籍要此处的州官去书杭州,确认她的户档才能补发。可她那文书是花五十两银子塞给杭州户吏买来的,如何能查得到?没有户籍,寸步难行,就算是爬也爬不去长安。官差见她神色凄迷,只道是失了钱财难以接受,又安慰了她两句。

  朱刺顿觉耳边蚊子嗡嗡地叫,嚷得她心烦意乱。

  回到院里,沈京烛慢悠悠地张开扇子扇了两下:“有人的长安梦破碎了。”

  电光火石的刹那,朱刺忽然想到剑奴此前说的那句话——咱们家郎君带个人进京倒也不是难事,于是她看向沈京烛的眼神格外像是见到了活菩萨,就连他的奚落也只当没听见,学着林文祁委委婉婉叫了声:“沈恩公~”

  沈京烛一脸见鬼的神情,嘴角又抽了抽。

  朱刺现今全仰仗着沈京烛,是以和林文祁一左一右将沈京烛夹在中间,端茶送水,穿衣吃饭,伺候得无微不至。晚上吃过饭后,林文祁腆着脸问了一圈有没有人去文庙看灯会试展,他们三都没什么心思,林文祁只好意兴阑珊一个人出门去了。沈京烛不想再和朱刺凑合,先去问店家有没有其余房间可以添一间。金老板惊魂未定,做什么事都魂不守舍,翻了半天的账本才摇摇头。原来今儿那官差让所有人没有命令都不得擅自离开,明日就是花灯节,有不少人赶往徐州,家家客栈都塞满人,就连他们现在新换的那间房都是他求着另两位客人凑合挤出来的。

  一想到窗台上诡异的绿影,沈京烛就觉得头皮发麻,亦不想在房内久待,遂要了两碟瓜子坐在院中看月亮,朱刺乖巧地退到身后帮沈京烛锤起了背。沈京烛受用得很,享受地半眯着眼睛。剑奴在一旁看了,起了一膀子的鸡皮疙瘩,问沈京烛道:“小郎君,你觉得到底是谁杀了杜仲?”

  沈京烛讶然:“他身上穿的是昨天晚上的那件衣服,然而衣服上除了他自己穿出来的褶子,又没有其他痕迹,怎么看怎么像是自己吊死的。”

  剑奴点点头:“我听今天那些衙役也是这么说,可是房间里一点动乱的样子也没有,那房梁极高,房中的桌椅又在离他尸首极远的地方,他怎么可能将自己吊上去?难不成长了翅膀飞上去吊死自己。”

  沈京烛侧目问朱刺:“你看房间的陈设与我们离开时是否一样?”

  朱刺略一思索:“他当时应该是在收拾房间,昨夜我铺的地铺他收过,地面也有打扫过的痕迹。但那张桌子委实有些分量,他没有动它。桌子旁边的凳子也没有动过。”她咬唇喃喃自问:“桌子和凳子距离约莫五六尺,他到底是怎么吊上去的?”

  忽的又想到什么,添了一句道:“还有就是,如果是他杀,那作案的动机是什么?为了钱财?可是一个跑堂能有什么钱财?冒着杀人暴露的危险劫财,随随便便进一间客房对客人下手都更加划算。”

  沈京烛冷嘲暗讽:“谁知道客人会不会是刚刚被悍匪劫了的。”

  朱刺神色一僵,面色讪讪地闭了嘴。

  剑奴点头称是:“朱郎君说得没错,若是劫财杀杜仲肯定不划算。会不会是仇杀?”

  沈京烛道:“仇杀?现在是什么时候?明日就是徐州的花灯节,地点又是在客栈,人多嘈杂,行凶稍有不慎便会被人看到,是你你会选在这个时间这个地点行凶?”

  剑奴摇了摇头,抱着脑子懊恼道:“跟着主子这么多年,也没得长进。”

  朱刺笑问:“可若是凶手智商极高,反其道而行之呢?”

  沈京烛呷了口茶:“那也不关我的事。明儿一早,我就去找官差,案发时我有不在场的证据,届时买了马就继续赶路。”

  朱刺一愣:“难道你就不想知道凶手是谁么?”

  沈京烛毫不动容:“不想,不在乎。”说完,又侧过头看向朱刺:“难道你想留在这里等他们抓到凶手?”

  朱刺头皮有点发麻,点了点头。

  沈京烛微皱眉头,以手指轻敲着案桌:“我一向对跟自己无关的事情没什么兴趣。”

  “可这是人命官司。”

  “人不是我杀的,死的也不是我的人,还是与我无关。”

  朱刺直起了腰:“可他死在你的房间里。”

  沈京烛撇了撇茶杯上面的浮沫,纠正她:“他是死在客栈里的。”

  朱刺从来没有见过谁竟然能在看到命案发生在自己的眼前时能这么平静的。她微有怔忡,沈京烛又问她:“明天你要不要跟我们一起走?”

  她看到他微微扬起的唇角,眉梢那种看热闹的神情分明已经算计好自己须得抱着他的大腿去长安,心中满是愤懑,似有一盆冷水兜头泼下来,冰凉透骨的感觉顿时在全身上下蔓延。她不知要如何回答,她想去长安,那里有她从八岁开始长达八年的梦;她想留在徐州,冥冥之中她感觉杜仲的死另有玄机。若是不曾知道还好,可如今她看到一条活生生的性命在她眼前消失,便无法漠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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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兆府尹很为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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