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3章
姜悔2018-05-08 23:003,327

  沈京烛三人前脚刚走,朱刺后脚就去找李老头。府衙来了衙役在和他说些什么,朱刺离得远远地等着,李老头见朱刺还未离开,讶然道:“这位爷,你怎么还没走?”

  朱刺朝他拱了拱手:“老人家,鄙姓朱,单名一个刺字,老人家若是不嫌弃,直接叫我名字就是。我听了老人家讲的事情之后,觉着颇为有趣。”

  李老头大叹:“还有什么有趣没趣的,你赶紧走吧,不要再回来了。”

  朱刺道:“杜仲死得蹊跷,难道你就不想知道背后到底有什么鬼吗?”

  “还能有什么鬼?还不就是房里那个短命鬼。”李老头道:“老头劝朱郎君不要掺和进这件事里,毕竟……”

  朱刺淡淡一笑:“鬼神之说,荒诞无稽,我从不信鬼神,倒要看看是谁在背后装神弄鬼。”

  李老头见她油盐难进,只得作罢,挥了挥手:“每次客房里出了命案,我们都会到府衙报案,想来卷宗还在的。朱郎君若是不信,去府衙要来卷宗就是。”

  朱刺得了他指点,拱手告辞,往外头走去。李老头看着她远去的背影,不禁摇了摇头,又吩咐小厮:“将昨儿在观音庙请的那几道符赶紧放到朱郎君的房里去,悄悄压在他枕头底下就是。”小厮遂取了那道符,放到朱刺房里去了。

  她出门后沿着街道向前行,今晚上徐州有极其盛大的烟火会,早已人满为患,街上到处都是行人,摆摊的小贩早早就占据了有利地形,只等入夜就开始张罗生意。她寻到府衙门口,衙里好几对人马为了烟火会城里的安防,整装巡逻,见到朱刺也只跟没有见到似的。她连问了好几个人,才有人不耐烦地跟她说:“本州所有案卷,都在府衙的卷宗库里收着,由刘掌固掌管,你找他要去。”

  于是她又开始打听这位卷宗库的位子,绕了好大一遭,终于在一间屋子里找到了正翘着高腿喝闲茶的刘掌固。朱刺朝他拱拱手,道:“刘掌固。”

  刘掌固眼皮子都没有掀一下,便将手掌摊开,朱刺不解其意。刘掌固的手扬了半晌,见她无所作为,方懒洋洋问道:“不是来找卷宗的吗?”

  朱刺忙不迭点头:“是来找卷宗的。”

  刘掌固朝她翻了个白眼:“那你愣着干什么,上头的文书呢?”

  朱刺面色讪讪:“我没有。”

  刘掌固白眼翻得更欢了,指了指大门,道:“门在那儿,请自便。”

  朱刺心想,他们的知府倒是个知百姓疾苦的人,怎么到了底下人这么竟然这么个态度。别人都说什么上梁不正下梁歪,到了他们这儿,上梁正了,下梁还是歪的。她硬着头皮道:“在下是应邻福客栈金老板所托来查这一回客栈凶案的。”

  刘掌固道:“凭你是谁,我们这里的规矩是没有文书不得见卷宗。”

  朱刺道:“大唐律法规定,状师要见当事案子卷宗,须得给看的。”

  刘掌固轰不走她,顿时来了气,搁下紫砂小壶,走了上来就要关门:“咱们这儿是什么地方,愣是你能唬就能唬得住的吗?没得文书,就赶紧走吧。”

  说着他推推搡搡将她推了出去,她还要再说什么,里头砰的一声砸上了门。

  朱刺吃了碗闭门羹,还是一碗冷得透心凉的闭门羹,悻悻回走,思索着要如何曲线救国。日头高照,晒得她嗓子眼几乎都快要冒烟,摸了摸腰间老道良心发现给她剩下的那点碎银,她钻进了路边的一间凉茶棚子里。卖茶的是个约莫六七十的老头,笑得和蔼可亲,一边招呼朱刺,一边往茶炉里添柴火:“日头这么晒人,郎君喝碗什么?”

  朱刺见茶炉后摆了好几个竹编茶筛,置有各色茶叶,其中一个里头是金银藤,于是道:“来碗金银藤。”

  老头笑吟吟道:“好嘞,金银藤,鸳鸯花,郎君喝了讨个俏如花。喝了老头的金银藤,今日灯火会,郎君讨个俏姑娘回去。”

  朱刺脸微微一红,讪讪笑道:“老伯玩笑了。”抬袖擦了把脸上的汗水,又道:“今儿人可真多,我昨天到的,连找了好几家客栈都满着。”

  卖茶翁熟练地将茶锅里的茶水灌进壶里,索性这会儿正是吃饭的点,茶汤生意不怎么样,便和朱刺唠起嗑来:“可不是,年年灯火会都这么多人。也就这会儿生意好做些。要住店可得赶早,好些客栈提前十来天就被人订满了。”

  “是吗?”朱刺又抹了一袖子汗:“以前我听说这儿烟火会极盛,还一直没有领略过,昨儿来了才晓得厉害。”

  “那当然,那郎君现在寄宿何处?”

  朱刺道:“昨儿找了好久才找到个落脚的地方,也不拘好坏,好像叫个什么邻福客栈,赶巧有一间房。只是不知为甚,掌柜价格给得极其公道。”

  老头一听他住在邻福客栈,忙提了茶壶并一个大海杯过来,给他满满斟了杯茶,道:“郎君,老头儿原不该说这话,可郎君是外乡人,初次到徐州,莫被人算计了,到时候吃了亏上了当传出去还污了咱徐州的好名声,是以斗胆说两句。”

  朱刺渴得嗓子冒烟,急端起那大海杯灌了下去,顿觉嗓子温润不少,方问卖茶翁:“请老人家赐教。”

  老头肃了神色,端着脸道:“那邻福客栈里闹鬼。”

  朱刺佯装讶然,问道:“何出此言?”

  老头道:“那客栈十几年前吊死过人,冤魂一直在那屋里,只要住进去的人都是要遭殃的。这些年零零总总,怕是死了近十个人了。这不,昨儿上午又给吊死一个。”

  朱刺眼睛瞪得极大:“难道官府不管这事?”

  老头叹道:“官府能管人的事情,鬼的事情怎么管得着?”

  “死的都是些什么人?难道都没有亲眷追查吗?”

  老头回忆了一下,道:“住客栈的,大多都是贩夫走卒,在外奔波的。谁没个三灾五难的,官府亡证上写他是自吊死的,略过背后那一节,又有谁能晓得?”

  朱刺又问他:“十几年前吊死的那个人是什么人?他又有什么冤?竟流连凡世,不去入那轮回?”

  老头略一思索,摇了摇头:“十几年前的事情老头也记不清楚,不过那客栈的事情,徐州城的人都知道。传到现今有说是为情自杀的女子,也有人说是科举失利的试子,众说纷纭,死的究竟是谁恐怕只有老天爷晓得。那邻福客栈,郎君万万住不得,那掌柜怕是钻了孔方兄,为了钱财,什么丧尽天良的事情都做,就怕他把闹鬼的那间屋给了郎君。”

  朱刺支吾着点头,道了谢,问道:“十几年,客栈都没有换过老板吗?”

  老头道:“方才我不是跟你说了吗?客栈的掌柜钻了孔方兄,一心掉进钱眼里,邻福客栈在入城的大道上,地方占得好。更何况,客栈做的就是过路人的生意,客人过一茬,闹鬼的事情也就埋了一茬,新来的又不晓得。所以十几年来尽管命案不断,但他们家生意不断。”

  朱刺笑道:“老伯说笑了,谁愿意守着间鬼屋在刀尖上甜糖呢?闹鬼的事情大家都知道,那么大间客栈,又不是柴米等小物,岂是说转就能转出去呢。”

  老头道:“郎君,这你就不知道了,几年前那店里又闹了一桩人命官司后,徐州做布料生意的沈老板想盘了他的客栈,推了客房,重新建个布仓。客栈金老板打死不干,愣是不肯转手,沈老板只得作罢,为了布料转运方便,又在客栈斜对面盘了地皮做仓库。沈老板在徐州的名声一向还算不错,也不见和谁闹过,但那回硬是和金老板闹掰。你说说他,房子不肯转就算了,偏偏还指着沈老板的鼻子乱骂一通,闹得人尽皆知。”说罢,老头又叹了两口气。

  朱刺想起李老头上午说的是他们也想将客栈盘转出去,可苦于无人接手,只能自己硬着头皮经营下去。在卖茶老头这里又成了他不肯将店转出去,两人所说大相径庭,也不知何人说的是真,谁说的又是假。

  吃了两盏茶,灌铁般的双腿终于生出了些力气,她摸了两个铜板给卖茶的老头,道:“谢老伯指教,我这就回去收拾东西。”

  老头催道:“快些去,莫沾染了晦气。”

  看样子老头对金老板厌恶得很,她顶着大太阳慢慢挪回客栈,没要来卷宗,心情还挺低落,又将半道上劫她钱财的悍匪臭骂了一顿。别的金银珠宝倒也不说,拿了她腰间那块玉佩,让她行动处处受人制肘,多有不便。快到客栈时,她听到那头人声鼎沸,热闹极了,隐约还听到有人说“死人了,死人了”,她猛然一惊,拔腿跑向客栈。客栈前围满了百姓,大家都指指点点在看热闹,府衙的衙役把守着大门,不许人进出。

  朱刺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好不容易挤到官差面前,嚷嚷道:“放我进去。”

  两个官差一把将她推搡开,恶狠狠道:“里头死了人,老爷有令,外人不得随意出入,你哪儿来的,回哪儿去。”

  后面看热闹的人把她挤得紧巴巴的,她感觉身子都快成了一张纸,大声说道:“谁死了?我投宿在客栈,家人还在里头,快放我进去。”

  两个官差对视了一眼,将信将疑地让开半人的小道:“进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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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兆府尹很为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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