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0章
姜悔2018-07-05 21:553,293

  赵夫人死在第三天的清晨。

  因为赵子兴现在涉嫌人命官司,整个府衙后院都被严密看管,前天夜里赵朗还去向她请了安,次日一早丫鬟去叫她用早膳的时候就发现她已经割腕自杀,血流了一夜,满地都是。

  赵子兴死后,她为了将他做过的事情掩盖过去,派人去烧灵堂,企图将苏又安等人毁尸灭迹。殊不知那时候朱刺早有警觉,让李湛多加注意,也正因如此将赵夫人派去的人抓了个正着。藏着黑暗中的龃龉事终于重见天日,在黑暗中寄生的蛆虫再无栖息之地,最终选择在一个默默无闻的深夜结束自己的生命。

  利刃割破手腕的那一刹那,尖锐的疼痛从腕间蔓延到全身,她睁大眼睛,看着鲜红的血柱直喷。但紧紧只有一瞬,便没了意识,死亡降临得非常快,几乎没有什么痛苦。失去意识的那一刹那,她似乎看到眼前有融融火光,火光中成百上千的人张牙舞爪向她扑过来。

  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她才想起,当年是她劝说丈夫利用山里人开采毒箭木。那个懦弱胆小的男人,在朝廷里没有依靠,为官多年半点裙带也没有靠上,多少年仍是碌碌无为。可他运气不错,竟然找到了深山中避世的那群人。

  朱刺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日头西斜,红彤彤的日光从窗棂照了进来,满室生辉。初夏的天,有了热的气势,屋子里稍微有些闷热。

  她起身走到窗边,推开窗户看着窗外,绚烂夺目的光彩迫得她半眯着眼。来这么久,这是她第一次看到徐州的晚霞,竟是这般金光熠熠。

  稍事洗漱一番,她缓缓走出房门,绕过回廊正打算去找点什么吃的垫垫肚子,忽见那头沈京烛和剑奴并肩走了过来。

  剑奴的目光落在她脸上,露出点点笑意:“朱郎君,你起来了?”

  朱刺上前道:“一觉睡到现在,你们也不叫我一声。”

  剑奴嘿然一笑:“本来想叫你用早膳的,小郎君说你这些日子太累,让你好好休息。”

  朱刺的目光停在沈京烛身上,唇角露出一丝丝浅淡的弧度:“哦。”

  沈京烛描补了一句:“路上耽搁太久,能省一分是一分。”

  朱刺翻了个白眼——能指望这个二世祖说些什么好话出来。

  朱刺彻底失去了和沈京烛说话的欲望,转过身问剑奴:“你们神色匆匆准备到哪里去?”

  剑奴如梦初醒,想起自己似乎还有事情要办,就要说话。沈京烛截断他的话头,示意她往偏厅走去:“睡了这么久也不觉得饿?眼睛一睁就又要管闲事?”

  腹中饿意翻滚,朱刺吃瘪,淡淡“哦”了声,挪步走向偏厅。

  刚刚走进去,就闻到一股饭菜的香气,饿了一夜加一个上午,食物的香气勾动着口舌不自觉咽了一下。

  “给我准备的?”朱刺指着桌上的饭菜问沈京烛。

  他在她对面坐下:“这里没人比你起得晚。”

  朱刺小心翼翼蹭到桌旁坐下,踞案大嚼,一旁的小米粥和素菜根本没有动,就守着一个肘子吃。沈京烛皱了皱眉,把她推到一旁的青菜推回到她面前:“吃些青菜。”

  朱刺瞟了眼青菜没有理会,他又道:“多吃些青菜,看上去才会水灵。”

  一句话触及到了剑奴敏感而又脆弱的神经,他本来还漫不经心倚靠在门框上看院子里两只争相夺食的麻雀,忽听沈京烛此言,猛地醒了醒——小郎君让朱郎君水灵一点?

  莫名的,他又想起沈京烛和朱刺绮丽的过往,眼神瞬间变得幽怨了几分。

  朱刺愣了一下,有这种说法吗,转头看沈京烛神色严肃,不像是在糊弄她。

  “我一个大男人要那么水灵干什么?”朱刺心虚地嘟囔了句。

  看看气味诱人的肘子,又看看味道寡淡的青菜,在美丽与美食之间挣扎半晌,最终夹起了青菜,皱着眉尝了口。

  沈京烛扭头看向窗外,笑了笑,抬手盛了一碗黑米粥推到她面前。

  朱刺觉得沈京烛怪怪的,抬头看了看他,眉毛还是那副眉毛,眼睛还是那副眼睛,一时也不知究竟哪里不对劲。

  喂饱了空虚的胃,朱刺觉得无比餍足。

  她一面喝茶,心里一面打着小算盘,徐州的案子破了,她和沈京烛有约在先,只要她帮着破案,他就会将她带去长安。可到达长安只是她计划中的一部分,还是最简单的一部分,到时候要如何进宫,如何面见皇帝,如何告知他自己是当年在江南和他有过约定的人,那才是最难的一步,堪比登天。思及此处,本来放松的心情倏的又紧了紧。

  她放下茶杯,清了清嗓子,看向沈京烛,正巧沈京烛也正愁眉凝目,似乎有话要说。

  她朝沈京烛眨眨眼,示意他有话直说。

  沈京烛会意,便说:“昨天夜里,赵夫人割腕自杀了。”

  她轻轻“哦”了一声,仿佛没听到一般,神色平静。

  沈京烛又说:“我正准备去赵府一趟。”

  “我和你一起。”朱刺敛了敛神色,站起来。

  ——————————————

  赵府大院,坐北朝南,夕阳余晖暖烘烘地照耀在大宅的琉璃瓦上,一片辉煌,几乎亮得晃人眼睛。

  朱刺站在石阶下的石兽旁边,想起第一次在这里见到赵子兴的样子。那是一个晨光初起的早晨,他教育赵朗要做一个心地善良的人。又有谁知道这个教儿子要善良的男人为了升官发财双手沾满鲜血?

  世上总是如此讽刺。、

  身陷要案,赵夫人之死赵府没有大肆操办,府上甚至连白灯笼和白绫都没有挂,只在接近赵夫人生前所住的院子外的廊柱上挂了几帘白幔。

  已经不是第一次到赵府来,这里的每条路朱刺都无比熟悉。她踏着回廊,在初夏的风中,向着赵夫人的院子走去。轻薄的衣裳被风吹起,袍角翻起又落下。

  穿过月门,进了院子。院子里已经有不少的人,程进和许文君都在此,仵作正在验尸。赵朗坐在一旁的台阶上,小小的脸庞上又是惊恐又是彷徨,一双明亮的眼睛被泪水浸渍过,清亮无比。沈京烛上前同两位大人寒暄,朱刺见赵夫人身边已经围了很多的人,自己也挤不进去,于是退到一旁赵朗身旁。

  “姐姐。”身后忽然传来柳儿脆生生的声音。

  朱刺循声望去,只见柳儿穿着一身桃粉色的襦裙,扑哧扑哧朝她跑了过来。

  朱刺看得心里一惊一颤的,忙张开双臂,生怕她摔着。

  柳儿一头扎进她的怀里,仰面看向她说:“姐姐。”

  朱刺低头捋了捋她耳边的鬓发,问道:“你怎么在这里?”

  昨天夜里她孩子啊担心,李老头他们都被投进狱中,柳儿无亲无故,要么跟着李老头他们住进牢里,要么一个人在外,终归不妥。

  柳儿不知前日发生的事情对李老头等人意味着什么,仍是满面天真,将掌心的糖分了半块给朱刺:“赵哥哥,是赵哥哥接我出来的。”

  朱刺一愣,转头看向赵朗。

  赵朗小脸哭得皱皱巴巴,两只眼睛肿得就像核桃,见朱刺满面疑惑看着自己,解释道:“没错,我昨天晚上去牢里接的她。柳儿没有犯错,她在外面又没有别的亲人,她的父母是因我父亲而死,那么我来替父亲赎罪,照顾柳儿。”

  朱刺错愕不已,竟不知要如何回答,或者此时说什么都是徒劳。她低头看了看这两个同岁的孩子,柳儿无辜,尚在母胎就中毒损了心智,可赵朗又何其有辜?自幼泡在蜜罐子长大,无忧无虑长到这么大,突遭如此变故。

  “你自己都是一个孩子,怎么照顾柳儿?”朱刺道:“更何况,新官上任,到时你都得从这搬出去,你又要怎么办?”

  赵朗抬头望了望天,道:“朱郎君,今天上午我已经让管家将家中的财产都清点了一遍。父亲的钱来路不正,我准备全部捐成粮食给北城受灾的人家。至于我和柳儿,我会写字,会画画,会弹琴,可以帮人写书信、卖画,去茶楼弹琴,再不济我也会骑马射箭。只要我的手脚还能动弹,就能找到办法养活我和柳儿。”

  朱刺心中一窒。

  赵朗眼前忽然暗了下来,眼前的花草树木,远方的蓝天流云,全部都在一瞬间变得模模糊糊。他强行压抑自己的气息,抬起双手,用手肘仓促地挡住了自己的双眼,眼里滚出来的泪水全浸进衣服里,泣不成声道:“父亲害了那么多人,做了那么多的恶,我怎么能装作不知道?晚上睡觉的时候,只要躺到床上合上眼,我就会看到那些被他害死的人纷纷走进我的梦中,他们张牙舞爪让我不能安眠。如果不能为他们做些什么,我这辈子都不会安心。”

  朱刺嗓子干涩:“你父亲做的事情跟你没有关系,你不用往心里去。”

  “会没有关系吗?”赵朗吸了吸鼻子,反问她:“难道别人不会在背后说我是杀人犯的儿子,说我的父亲是个作恶多端的坏人吗?朱郎君,父子亲情、血脉关系是我们这一生都摆脱不了的东西。如今,我唯求心安罢了。”

  朱刺心神涤荡,忽的豁然开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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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兆府尹很为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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