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7章
姜悔2018-05-12 23:003,440

  “因为观音庙里那个和尚,我刚好认识。”沈京烛长舒了一口气,将背靠在椅背上,窗外斜阳的日光倾斜在他身上,忽明又忽暗:“可他原本应该是一个死了很多年的人。”

  朱刺侧目,望着暖日如熏日光下的他,目光中微微带着询问。

  “长安以西有一寺庙,名叫法门寺,被称为我朝国寺,始建于东汉明帝年间,历史悠久,安置着佛祖释迦牟尼的佛骨。有不少大德高僧在此修行。在我幼年时候,家里闹鬼祟,父亲到法门寺请了一名僧人至此,僧人法号名叫无花和尚。”他顿了顿,又道:“无花和尚在我们家做过法事之后,我们三年不曾见过,三年之后听说无花和尚所在的禅房走水起火,他也圆寂升天。舍利无存。”

  朱刺低头看着卷宗,沉吟不语。

  沈京烛又道:“就是今日,我到南山上观音庙一行,迎出来一个大和尚,自称明善,可是他从身形、音色,行动举止都和十年前已经死去的无花和尚一模一样。他虽则不认识我,我却一直记得他。”

  剑奴道:“我也记得那个无花和尚,他老爱将阿弥陀佛挂在嘴边。”

  “每个和尚都爱将阿弥陀佛挂在嘴边。”沈京烛笑笑,又继续道:“我故意没有挑破他的身份,问了一些别的事情,又问他山中可否借宿行斋,他道庙小屋窄,不便容客,将我打发了回来。”

  朱刺原本一直绷着的脸,缓缓地松弛下来,唇边渐渐浮出一丝笑意:“果然有鬼。”

  林文祁半死不活地抬头问:“为什么?”

  朱刺说:“李老头在得知我们看到绿影之后,便将柳儿送去观音庙,那观音庙必然会为柳儿辟一间斋房,如今柳儿已经回来了,那间房必然空了出来,他却不给沈郎君,你说这说明了什么?”

  “出家人胸怀四海,断不会厚此薄彼,说明明善和尚和李老头关系匪浅。”

  “没错,再有你看时间上,长安的无花和尚是在七年前去世的,七年前司马蒋兴死于客栈,之后便再无命案发生,倒也令人匪夷所思。”朱刺用食指点了一下蒋兴卷宗上的死亡日期:“虽说现在不能证明明善和尚和这些案子有关系,但是他和李老头的关系也令人困惑。”

  说完她吹了吹自己的指尖,沈京烛问她:“你现在打算怎么办?”

  朱刺将所有的卷宗整理好,交给剑奴,又对沈京烛说:“我要去看看杜仲和金老板的尸体。”

  她慢慢地掉头看向林文祁,林文祁往桌子上一趴,说:“从南山回来,我的小命跑掉了半条,别看我,这会儿楼下来几个绝色美女我也不想去看。”

  她又将期待的目光投给剑奴,剑奴望了望天,望了望地,道:“我忘了喂马,这会儿先去喂马了。”一溜烟跑出了门去。

  朱刺只得磨蹭到沈京烛的身边,可怜巴巴地看着他:“沈郎君……”

  沈京烛的身子嫌弃地往旁边侧了侧,朱刺放低身段,又道:“沈恩人……”

  沈京烛不为所动,她撸起袖子轻轻给他捶背:“你就当是为了咱们能赶在五月二十一之前回到长安,陪我走一趟呗……”

  所以,本来鲜衣怒马的户部沈侍郎又悲催地赴了一趟城西义庄。

  两人趁着天色还未黑,骑马直奔城西义庄,朱刺下马就直奔义庄去敲门。门房开了门,打量了一下她的穿着打扮,说道:“郎君,我们这里是义庄,不是善堂。”

  义庄亮着两盏孤灯,昏黄昏黄的,朱刺点点头:“我们是这一次邻福客栈案子的状师,想来看一看两位死者的尸体。”

  门房摆摆手:“上面吩咐过,那两具尸体仵作已经验过,没什么蹊跷的地方,加上此案牵涉众多,不许别的人再去碰,你们可有上面的文书?”

  朱刺讪讪地看了一眼沈京烛,沈郎君站在一旁好整以暇地看着他们,仿佛什么也没有听见。门房一见他们俩这情形,道:“没有文书,还请恕老头无礼了。”

  他好歹比卷宗库的刘掌固知礼,还道了声不是才关了门。

  朱刺垂头丧气地回到沈京烛旁边:“他说没有上面的文书,不让去看。”

  沈京烛也不说话,负手踱步,从前门往旁边的院子里绕了绕,朱刺小步跟上,讪讪地问:“咱们现在怎么办?”

  沈京烛回头瞥了她一眼,淡淡开口:“他不让你看,你就不看了吗?”

  朱刺没有明白他究竟是什么意思,沈京烛又问:“要是有人让你不查,你就不查了吗?”

  朱刺摇了摇头:“人命的事,又不是儿戏。当然要查。“

  沈京烛很满意的点点头,继续向前走。天色渐渐黑了下来,义庄黑黢黢的,除了门房点了灯,其他地方都没有掌灯。夜风飒飒,虫鸣相和,配着义庄特有的诡异气氛,朱刺紧了紧衣衫,跟在沈京烛的后面。

  沈京烛走到一间门前,上面挂着锁,他晃了一晃,伸手从头上摘下玉簪。他今儿束发用的一枚极细的簪,簪尖刚好可以透进锁孔里。朱刺只见他将簪子插进锁里,随便扭动了几下,锁自己便开了。她看得目瞪口呆,就沈京烛这手艺,哪怕是不当户部侍郎,也饿不着的。沈京烛又慢条斯理的将簪子插回头发里,转身朝朱刺点了点头。两人蹑手蹑脚地走进屋子里,屋子里黑漆漆的,什么都看不清,恰好今天又一丝月亮都没有。沈京烛早有准备,从怀里摸出火折子,吹亮了凑到案上的油灯边,点燃油灯。

  屋子里放了六七具尸体,有的大概放置的时间有些长,稍微有些味道飘了出来。朱刺强忍了忍,还能继续下去,回头一瞧,沈京烛就跟没事人一样。翻到第三具被火烧毁的尸体的时候,朱刺终于问:“沈侍郎经过碰到这种事?”

  沈京烛道:“我在户部,经常有无名尸体,比这个品相差得远的多了去了,见多了也就不足为怪。”

  朱刺觉得有一只手在她的胃里翻来覆去地搅腾,闹得她有些难受,忙将尸体上的白布又盖了下去,继续看下一具,这才将那股要翻腾的呕吐之感给压下去。朱刺又问:“开锁的本事也是……”

  沈京烛道:“不是,小时候我喜欢玩大弓,父亲怕我沉迷玩乐,不思进取,所以将我的黄金弓锁了。为了和他斗智斗勇,我才练就的开锁本事。”

  朱刺笑了笑:“看来人家都说沈侍郎耽于玩乐,也不尽是实嘛。”

  沈京烛侧目:“你到底是什么人?”

  朱刺道:“在下杭州朱刺,进京参加秋试的试子,巴巴的想攀高枝走捷径,将朝里有权有势的人都研究了个遍,知道沈侍郎是沈国公之子,最爱斗鸡走狗,人称长安二世祖。”

  沈京烛冷哼了一声,再要说什么,朱刺将油灯一把塞进他的手里,说道:“快,拿一下,找到了。”

  朱刺屏住呼吸,凑近杜仲的身体,先是翻了翻他的身体,并没有任何外伤。她又掀起他的眼睑,检查眼底,看了看,似乎觉得有些奇怪,招来沈京烛:“沈侍郎,你帮我看看,他的眼底是不是发青?”

  沈京烛望了一眼,点头道:“是有一点,你怀疑他是中毒?”

  朱刺摇摇头,从怀里摸出一只银簪,插到杜仲口中,说:“看起来不像,如果是中毒的话,他的嘴唇也该发黑,可是你看,压根就没有。”

  沈京烛自然是知道银簪是用来验毒的,可是他没想到,朱刺身上居然会有一支桐花簪子,那银簪的尾上打着一朵桐花,形制精巧,样子特别,一看就不是俗货,必定出自名家之手。沈京烛笑了笑:“眼底发青有可能是虚症,身子发虚,眼底也会发青。”

  朱刺点了点头,从袖子里扯出一条丝绢将簪子擦了擦又塞进怀里,走到杜仲的脚边,开始查看他的鞋。刚刚交了春,大多人刚刚由冬天的云靴换成春夏穿的单鞋,杜仲这双鞋鞋面还比较新,鞋底却皱皱巴巴的,朱刺看着那鞋底,纳了闷,沈京烛问:“怎么了?”

  朱刺指着他鞋底发皱的纹路说:“我怀疑杜仲是自己踩在冰块上吊死的。你看他的鞋底,像不像是站在冰上打湿了的。”

  “他每天跑堂一会儿这里一会儿那里的,万一是在别的地方沾了水呢?”

  “不可能?”朱刺干脆将他的鞋子脱下来,说道:“如果他是在别的地方沾了水,又一直到处行走,鞋子上肯定会有很多污渍,可是你看,鞋底不是很脏,只是皱。说明他沾了水之后就没有到处走过。”

  她走了两步,掀开旁边尸体上盖着的白布,下面躺着的正是金老板。朱刺又将他的鞋也脱了下来,将两只鞋凑在一起,说:“你看,金老板的鞋也是这样。”

  沈京烛提醒她说:“办案首先讲究的是作案手法,然后是动机,你说金老板和杜仲是自杀的,为什么?他们为什么要自杀?”

  朱刺把鞋给他们套上,还不及说完,忽闻外头传来一阵脚步声。沈京烛手快,吹灭油灯,一把拉着朱刺向后撤了两步,躲在放死者遗物的架子后面。脚步声走到门口戛然而止,门房见锁子挂在门上,讶然道:“奇怪,锁怎么开了?”

  他推开门,朱刺吓得心都跳到了嗓子眼,沈京烛在架子外边,伸出了一只手将她拦在里面。门房提着灯晃了一晃,喃喃道:“没人呐,真是怪事。”

  转身又走了出去。

  朱刺吓得抚胸长叹:“还好还好,他没看到我们。”

  沈京烛咬牙切齿地说:“还好?难道你刚才没有听到他锁门的声音吗?”

  朱刺彻底石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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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兆府尹很为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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