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6章
姜悔2018-05-21 23:003,190

  朱刺点点头,问李湛:“你怎么发现的?”

  “很简单啊。”李湛一脸得意:“他的四轮车轱辘太干净了,从徐州到南山,就算乘坐马车,到山门下车的地方,进正殿还有好长一段路,车轱辘不可能那么干净。”

  朱刺十分佩服李湛的观察力,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回头望了眼苏又安门口的迎春花,似想起什么,回身到堆放秽污的地方,忍着恶臭,翻翻找找,将小厮刚刚扔掉的药渣捡了出来。李湛有些不解:“朱郎君,你翻这个药渣做什么?”

  朱刺说:“不知道,我想回去问问这是个什么方子。”

  李湛追问:“朱兄怀疑苏先生和这个案子有关?”

  朱刺摇摇头,又点了点头,对李湛说:“现在我也不是很确定,能不能请你帮我一个忙?”

  “什么?”李湛一听有事可以做,顿时来了精神:“只要是我能办到的。”

  朱刺若有所思:“你帮我去调查一下这个苏又安,事无巨细,都打听来。”

  李湛握着腰间的大刀,拱拱手:“你等我消息。”

  朱刺补了一句:“要是你打听出来,就到邻福客栈来找我。”

  时维四月,天气不冷不热。朱刺一走进客栈,便觉得气氛不怎么对,人人都愁着一张脸,大堂里也乱七八糟的。她心里一紧,下意识就觉得发生了什么大事。沈京烛在客栈的阁楼之上,清风徐来,下面遍植的合欢花起伏如水波般涌动,暗香冉冉袭来,吹拂满面。她跑上阁楼,林文祁给她倒了一杯茶,满脸兴奋,似乎当真发生过什么了不起的事。

  “那个……我看楼下似乎打过架?”朱刺试探性地挑起话头。

  林文祁精神抖擞地说:“没错,刚才有两个如花似玉的小娘子一路追着沈郎君……”

  “闭嘴。”沉着脸坐在一旁的沈京烛突然开口。

  林文祁顿时吃瘪,将剩余的话都吞进肚子里,朱刺一见他的神情,再看沈京烛的面色,顿时明白几分,大概就是一个“落花有意,流水无情”的情爱故事。她偷觑了一眼沈京烛,见他沉着脸,一副郁郁寡欢的样子,也不知是哪家的小娘子瞎了眼,竟然想要去捂一块掐年寒冰。她说:“今天我去见了赵子兴。”

  沈京烛点点头,从袖子里抽出一张信件,道:“这是我今天收到京城来的信。”

  他神色平静,朱刺倒愣了愣,缓缓接过信,拆开来看。她扫了一眼,便立即将信笺折好,原样放回信封中,手按在桌案上,几不可见地微微颤抖着。她强撑着自己挤出一抹笑意来:“是京城催请沈侍郎回去的信。”

  缓缓暗下去的天空现出靛蓝的颜色,两三点浮星点染在那画布一般的穹顶,碧绿硕大。沈京烛道:“陛下千秋节上要宣布迎娶上官丞相家千金的消息,到时候肯定有得忙,所以我要早些回京,这个案子要快一些处理。”

  朱刺耳朵里嗡嗡的,像是一个炸雷在头顶轰的一声炸开,迅猛而又丝毫不留情面。本来还能勉强镇定的脸色,微微变了变。她终究只是个十八岁的女子,不善掩饰,情绪都写在脸上。她扶着桌沿缓缓坐下,声音虚无缥缈:“嗯。”

  沈京烛回头看了她一眼,见她双眸中暗流涌动,似乎一不小心就要落下眼泪来。眼睛茫然望着空中一点,明明空无一物,她却看得入神。林文祁听到这个消息,兴奋不已,道:“是上官荣上官丞相家的千金吗?”

  沈京烛斜睨了他一眼:“你认识?”

  林文祁头摇得就像拨浪鼓:“不认识,可是她的美名远扬,杭州市井上到处都流传着她的故事,听说是个极有才华的女子,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绝妙的是她十四岁那年,乔装成男儿随上官丞相参加圣上的琼林宴,宴会上她舌战群儒,力拔头筹。圣上以为她是被埋没的试子,正准备破格提升她,结果才知道她是男扮女装。”

  “没错,上官如是自幼就有长安第一才女的名号。”沈京烛端起茶盏,似乎是在回忆,道:“太后在后宫举行的诗会中,只要有她参加必然是她拔得头筹。”

  林文祁惯爱才子佳人的故事,啧啧称赞道:“上官如是有雅名在外,又生在上官丞相府上。上官丞相是谁,可是本朝数一数二的功臣,两朝元老,劳苦功高,就连圣上都敬重他几分。圣上又是天下明君,爱民如子,安定边疆,两人真真是般配极了。”

  忽然,又想起了什么一样,问道:“沈郎君,你有没有见过这位上官小姐?她的样貌跟才名可相符?”

  沈京烛睨了他一眼:“你知不知道?等告示一发出来,上官如是就是当今皇后,你妄议皇后,可是诛九族的大罪。”

  林文祁吐了吐舌头,有些被吓到了,可他的好奇心成功地战胜一切,继续腆着脸问沈京烛:“反正就咱们几个人在这里,你不说我不说,谁能知道?说说嘛。”

  沈京烛磨不过他。

  “见过。”薄唇微启:“面如恨雨芙蓉,才比卓家文君。这是长安流传的对她的评价,其他的你自己去想象吧。”

  此时剑奴从下面跑上来,见他们说得正热闹,听到这一茬,也接了一句,道:“而且,我听说上官小姐和陛下已有多年的感情。”

  他这话一出来,林文祁也不扭着沈京烛了,转身去问剑奴:“这话怎么说?”

  剑奴说:“皇上登基前,怀王不是闹过一次谋反吗?怀王在十年前叛乱,一路从江左打进长安,乱军叫嚣,皇帝被迫离宫,在上官丞相等人的帮助下去了江南……”

  一字一句,犹如千刀万剑砍杀的朱刺的心上。从一开始,她就知道这个故事的始末,可又不知道从何说起。十年来,她时常在心里将这个故事拼凑完整。世人从一开始,知道的就是错的。

  十年前,怀王叛军攻打到了皇宫外面。滔天的火光红透了西边的天,皇帝的将军都成了战场枯骨,仅剩几个忠心耿耿的文臣守在大殿之上。

  那天,本来艳阳高照的天突然下起了雨来,轻轻缓缓幽远,淅淅沥沥缠绵。

  少年黄帝被迫离宫,在上官丞相等老臣的保护下去往江南。那年他十岁,还是个不知世事的孩子,隐姓埋名躲在一方黑瓦白墙的院落里。院中有一棵硕大的芭蕉树,雨落在叶上,胸口翻涌上来的伤感,令他黯然神伤。

  直到一衫鹅黄的小女子闯进他的视野,在他黑白灰的眼里添上一抹光彩,小丫头约莫七八岁,上官丞相带着她走进画阁,手上还舞了一只花花绿绿的东西。他午睡醒来睁开眼,小丫头脆生生叫道,“你就是爹爹说的朗生哥哥吗?”

  那个时候小皇帝化名朗声,毫无征兆地闯进了一个只有八岁的女孩的生命里。

  上官丞相在一侧含笑点头。

  他木然地点了点头,歪着头愣愣看着她手里的物什。丫头咧嘴笑起来,伸手将糖人递到他眼前,“这是李嬷嬷做的糖人?你没吃过吗?”

  他又想起了他的母后,原本应该和他最亲近的人。雍容的,华贵的,像是精致雕刻的凤凰玉器,活得锦绣繁华的母后。她从来不曾抱过他,也没有亲近过他,就连教养也不常有,大军临城她不愿和他一起离开。

  她不曾喂糖给他吃。

  他喉头蠕动了两下,冷冷地盯着丫头递来的糖人,终究还是推开了,极其淡漠地吐出几个字,“我不喜欢吃糖。”

  小丫头却笑得很甜,“那你喜欢吃什么?我让李嬷嬷给你做。”

  他兴致寥寥地摆了摆头。

  后来小丫头常去他在的院子,聒噪得像是欢快的小黄雀,绕在他身边,叽叽喳喳讲些新鲜趣事。他目不转睛看着书,丫头隔他不过半尺余,他一页一页翻书过去,她一颗一颗剥着莲子。偶尔递一颗喂到他嘴边,他起初不吃。但那一次他偏过头咽进口中,悄无声息。

  丫头讶然侧头,狭长的眼眯在一处,“朗生哥哥你终于肯吃我的东西了?”

  他捏着手踟蹰片刻,嗫嚅开口,“你说市集上很好玩?我想去看看。”

  她抬头看了看院墙,又望了望他星子般的双眼,迟疑了良久,“可是……父亲说你出去会很危险。”

  他眼睫低垂,像一双栖息的蝶,“今天是我生辰。”

  最终小丫头还是不忍逆拂他的请求,狡黠地望了一周,领着他躲避眼线从偏门闪出院子。

  丫头是本地人,穿街过巷很熟悉,带着他上酒楼听讲书先生的戏。说书先生正讲到不久前的大乱,如今敌寇登基,幼主下落不明,本朝的江山怕是就要改旗易帜了。

  小皇帝年纪虽小,但也明白何为亡国之君,他狠狠拽住飘帘,骨节发白。

  听完一则戏,他脸色难看到极致,丫头悻悻地扯住他的袖子,落坐在街边的小食摊上,仍是满面天真,“李嬷嬷说过生辰要吃寿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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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兆府尹很为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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