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冲说,我一定猜不到凶手是谁。
当我在审讯室里,见到慕雪时,脑子里轰得一下,全白了。
她瘦得厉害,从微微敞开的囚服领口,能清晰地看到肋骨。
披头散发地坐在审讯椅上,手上脚上都戴着镣铐。见我进来,她唇角忽然浮现出一抹诡异的微笑。
这一瞬间,我都不知道该怎样思考了。
审讯室的桌子上,摆放着一条染血的婚纱,一把手枪,还有一个圆形的,类似于枕头一样的东西。
看到那东西时,我的心猛地往下一沉。
蓦地看向慕雪的小腹,她坐着,小腹处平坦得几乎凹陷下去。
“孩子呢?”我有些站立不稳。
齐阳的孩子呢?!
难道说,自始至终,齐阳的孩子,都只是一个棉花枕头吗?
进审讯室之前,罗冲有跟我简单提过案情,说是慕雪把齐阳以前住过的房子租了下来,染血的婚纱和手枪,都藏在那栋房子里。
我蓦地想起,上一次去慕雪家时,在家里打着暖气的情况下,她的手还冻得冰凉,很不正常。
现在,想起那天看到的,齐阳窗台上晒着的一男一女两套正在滴水的棉服,忽然明白了一切。
我的情绪特别激动,如果不是有两名警察拉着我,我早就已经冲上去抽她了。
“怎么会是你?你为什么要杀齐阳?!”我大声质问她,本以为之前在写字楼时,已经将情绪全部释放,能够平静得面对凶手。可是,我错了,我发现我见到慕雪的一刻,整个人再次不受控制地被愤怒淹没了。
“你不是口口声声说自己爱齐阳的吗?到底为什么?!”
跟我的激动不同的是,慕雪始终平静地看着我,嘴角的笑容如昙花一般,迅速扩大,晕染开去。
“苏米,我终于等到今天了。知道是我杀了齐阳,你很痛苦吧?!恨我吗?”她仰着下巴问我,不施粉黛的素颜,看起来老了十几岁。
能让我愤怒,恨她,她好像很开心。
“你不是很牛逼吗?一出现,就把齐阳迷得七晕八素,连床都不跟我上了。我慕雪这辈子跟过不少男人,但是,走进我心里的,只有齐阳一个。我敢对着老天发誓,我爱齐阳,爱进骨头里!苏米,你敢发誓吗?”她挑衅地看着我。
“苏米,你知道我最恨你哪一点吗?”
“你都有一个霸道总裁了,为什么还要来招惹我的齐阳?”
“你知道我这辈子,能遇上他,有多不容易吗?”
她的每一句话,都如钢针一样,刺向我。
我不由得冷笑:“口口声声爱齐阳,你又何曾摆脱过“强龙女人”的身份?!”
“你……”慕雪两手紧紧握成拳头。
“我真替你可悲,努力想要把一个不爱自己的男人留在身边,结果呢?你有没有考虑过齐阳的感受?”我反问,“我现在确实不爱齐阳了,可是,我跟齐阳的感情,是一生一世、就连生死都不可能隔断的!况且,慕雪,你以为只有你爱齐阳吗?在遇上洛云川之前,我爱了他整整11年!你才几年?!”
慕雪被我说得愣了一下:“那又怎么样?齐阳是我的!我起码还有过他的孩子,我跟他结婚了,苏米,你有什么?你什么都没有!”
“齐阳的孩子?!”我冷笑,指着桌子上的枕头,问她,“你说的孩子,就是这玩意儿?”
慕雪的眼睛瞬间黯淡了下去,口中喃喃:“不是,不是的。”
罗冲在一旁跟我说,他们调查过,慕雪确实怀过孩子。在婚礼后不久,自然流产了。
“那我倒是很感兴趣,你怀的到底是谁的孩子?!”我逼近一步,问她。
慕雪蓦地瞪圆眼睛,看向我。
“你刚刚自己说的,自从我出出现以后,齐阳就再也没跟你上过床。那么,按照时间推算,你怀的孩子,肯定不可能是齐阳的!”之前,我还因为她怀着齐阳的孩子,对她另眼相看。
如今,我真得死心了。
她那时,明显是用假孕,来欺骗我和齐阳。
罗冲的神情也变得更加严肃,对两名审讯员点点头,他们立刻就开始审讯:“慕雪,请你老实交代,你当时怀的孩子,究竟是谁的?”
慕雪咬死口,说那孩子就是齐阳的。
现在,齐阳死了,孩子胎死腹中,了解真相的,只有慕雪一人。这个问题,一时之间,找不出答案。
按照审讯流程,审讯员让慕雪重新回忆一下杀害齐阳的过程。
她猛地抬起头,依旧犀利的眼睛如鹰隼一般,死死盯着我们看:“齐阳是你们的人,对不对?!”
我被她的眼神吓到了,连审讯员都愣住了,齐齐看向罗冲。
身经百战的刑警队长,看着慕雪,脸上没有一丝表情变化:“如果你想知道答案,必须也用一个答案跟我交换。强龙上面的老大,是谁?!”
慕雪眼中犀利的光芒,慢慢变成了笑:“罗队长还真是不做亏本生意,你那么精明,安排在我们中间的,肯定不止齐阳一个人。我说得对吗?冷鹰?!”
冷鹰?!
从慕雪的语气里,我能听出来,这个“冷鹰”,应该就是罗冲的行动代号。
我蓦地看向罗冲,另外两个审讯员,脸色也变得超级难看。
慕雪能直接喊出罗冲的代号,能直接说明的一点就是——他们暴露了。
警匪之间的交锋,一开始,或许只是力量的对抗,越是深入,越是往上层摸排,困难就会越大,最终终究会变成智慧的交锋。
罗冲眼中的光一闪而逝,脸上的表情依旧没有一丝变化。
他一声不吭地走出审讯室,慕雪原以为自己占了上风,如今,看到罗冲的反应,反而自己迷惑了。
对慕雪的审讯,按照流程进行,只审问与杀害齐阳有关的部分。
我被允许旁听,然而,在她描述她杀害齐阳的过程时,我晕了过去。
醒来时,只记得她说,齐阳没受苦。
她用的是消音手枪,子弹贴着齐阳的太阳穴打了进去。
慕雪的爱是疯狂到扭曲的爱。
亲手杀害齐阳以后,一方面,她狠心将他的尸体,丢进臭气熏天的下水道。任由他腐烂,被肮脏的老鼠啃食。
另一方面,她又在生活里,处处留下齐阳的痕迹,就好像,他仍旧跟他生活在一起一样。
而,她会在自己的婚礼上携带手枪,只能说明一点,那就是,她早就有了在婚礼上杀害齐阳的想法。
她说:“我就是要把我和齐阳的回忆,留在最美好的一刻。”
她说:“苏米,这一切都怪你!是你要带走我的齐阳!是你杀了他!”
原来,她早就知道,齐阳要跟我一起离开海城。
她说,她得不到齐阳,也不会便宜我,不会让我得到他。
对于她扭曲的爱情观,我实在不想做过多的评价。
离开刑警队以后,我仰头看着明亮的天空,阳光刺得我直流眼泪。
我打电话给安嘉,托他告诉齐大叔,杀害齐阳的凶手已经抓住了,让他安心。
后来,我总觉得,应该把这个消息告诉齐阳。
可是,他却连个坟堆儿都没有,就算是上坟,都做不到。
想了半天,我打车去了附近山上一座香火鼎盛的寺庙。
在佛前,为齐阳燃了一炷香。
齐阳啊,凶手找到了,你可以安心投胎去了!
愿你再世为人,不再生于穷苦人家。
愿你父母双全,富足安康,再也没有伤痛。
跪在佛前,感觉身后有一双眼睛盯着我看。
回过头去,却并没有看到任何人,巨大的殿门外,只有一个燃香的炉鼎,袅袅升起青烟……
下午,赶回学校上了两堂课。
其间,收到洛云川发来的微信——以后注意点儿。
上面两条微信,是我发的。
“你还好吗?”
“对不起,发错了。”
隔了这么多天,他终于给我回了微信,却是“以后注意点儿”。
注意什么?别再“发错”微信给他吗?
眼泪瞬间迷蒙了双眼,我只感觉,自己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死死掐住一样,疼得无法呼吸。
我猜,洛云川给我回微信,肯定是因为我昨天晚上给他打电话的关系。
他是嫌我烦了吧?!
他总是有这样的威力,连面儿都不需要露,简简单单六个字,就把我从人间打进了地狱。
我一下子,觉得生活完全没有意义了。
没有目标,没有希望,没有洛云川。活着,到底有什么意义?什么价值呢?
猛然想起小燕差点儿割腕的情景,我突然明白了她当时的心情。
原来,一个人的生命,真得能由另外一个人左右。
我病了。
喝光了校外小饭店全部的啤酒以后,醉得不省人事,被司徒佑宁扛回了他的宿舍。
醒来时,额头上敷着一个冰毛巾,头疼欲裂。
我想坐起身子,然而,刚一动作,眼前就漆黑一片,然后,就又倒了下去。
司徒佑宁搬了把椅子,坐在我床头,一双漆黑如墨的眸子,淡淡地盯着我看。
“自己什么情况不知道吗?怎么还跑去喝酒?”他的声音很温柔,责备的话,听起来也软绵绵的。
我这才意识到,自己内裤里冰凉一片,而且,有什么东西正从我的身体里涌出来。
这种感觉,女孩子都熟悉。
自从那一次被强龙下药,在冰水里待了一夜之后,我的月经就很不准时。上一次流产过后,情况变得更糟。
反正记日子也没用,我就索性不记了。没想到,它今天会来。
我的脸本来就很烫,现在,羞愧之下,就更烫了。
我都不好意思去看司徒佑宁的脸。
一旁的凳子上,摆着一大包五颜六色的卫生巾。
司徒佑宁指着它们,对我说:“不知道你喜欢用哪个牌子,习惯用有翅膀还是没翅膀的,我就每一种都买了一包。还有……”
我这才看到,凳子上还放着一个小小的精品袋,里面是一条精巧的女士内裤。
司徒佑宁的脸“唰”得通红,僵直地站起身来:“那个……什么……我……我先出去一下。”
室内的气氛,变得尴尬不已。
我根本就不敢看他,眼睛直往墙上瞄。
他走到门口,又回头跟我说:“那个……我就在门口,有事叫我。”
我……
真想求求他,让他走远一点,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