哧的一声轻响,殷正将火折将面前的烛台点亮,房间里的光线又亮堂了起来。
“现在人太多,做不得这样的事。你是信国公的义子,全仗着信国公的牌面,”冯鼐心里暗自警醒,嘴上却装作苦口婆心:“现在信国公府上死了洗心院,人也失踪了,你这么做,太扎眼了。”
冯鼐心里咚咚直跳,今夜竟然有些不认识眼前的这个殷正,自打胡衍来,就一直耿耿于怀,如今竟然想借着自己的手斩草除根!他惊吓之余,心里却有些异样,他从来没有想到过一件事:
信国公府上的事情,万一是眼前这个殷正做的呢!
排除一切不可能,那就剩下这么一种可能:家贼难防!
殷正站起身,来回踱着步子,冯鼐冷眼旁观心里却更加确信,信国公府上的事情,这个殷正绝对逃不掉干系!唯一想不明白的就是动机而已,为什么呢要害自己的义父呢?
“冯哥,咱俩交情不错吧,”殷正停住身子看着冯鼐。
冯鼐头皮一阵的发麻,颇为认真的点了点头,只听殷正幽幽的说道:“我也不为难你,明天你只要睁只眼闭只眼,事情,我去做。你也解脱,我也解脱。少了这个丧门星,你我日子过的逍遥的很。”
冯鼐斟酌着语气投石问路:“我可劝你不要意气用事,事情没到那个份儿上呢,别做绝啦。”
殷正鼻子哧的一声,冷飕飕的说了句模棱两可的话语:“冯大人,你若看在你我交情不薄的份上,最好置身事外。凤河的事情多,还要靠你周全呢。”
殷正一边说着,一边想起那个道士对自己说的话:胡衍留着,上头自有用处。
他心里冷笑:“去他妈的上头,老子连“上头”是谁都不知道!这事情再不了结都快兜不住了,难不成替他们当替死鬼吗?”
殷正随意聊了两句,就找了个托辞离开了。
殷正走后,冯鼐忧心忡忡的盯着眼前跳动的烛火,脑中仔细品味着殷正的话语和神情,陡然想到一件事。
信国公奉旨守陵,虽已下野,可军中余威尚在。新皇登基在即……中都留守司拱卫皇陵足足有三万人马!
他默默念叨着:“凤河……中都留守司……信国公……殷正……”
喀啦一声炸雷震的冯鼐身子一跳,手上的茶碗都抖的洒了出来!冯鼐一下子想通到了两个字:
兵变!
冯鼐想到此处,立刻慌了神,周枥是何样人物,在凤河虎踞多年,怎么可能放任这三万人马!
他顿时察觉到局势紧迫,正想招呼下人,陡然警醒:现在的凤河城,除了那个人谁都不能相信!
大雨洗刷着大地,打的地上直起沫儿,冯鼐也顾不得什么体面了,知道天一亮什么都来不及了,他一路连跑带喘,终于来到了一处黑巷之中,那人跟他说过,要有急事,就来这里寻他。
他按照约定的暗号,摸到门前,连叩三下,顿了顿又叩了三下,随即屏息听着动静。果然不一会就听见门板儿那头有人低声问道:“怎么了?”
冯鼐赶紧扶着门急促的说道:“赶紧去牢里将胡衍和凌老爷子救出来,想办法送去城。”
门那头沉默了一下,说道:“听说殷正那边已经从南门带兵进来了,时辰上算已经快到了,出城难。”
冯鼐吓得汗毛乍起,原来殷正一边跟自己拖延时间,暗地里已经派兵准备进城了!
他急切的说道:“先救出来再说!我这就去通知李杰!快!”
门板那边嗯了一声,便听一阵咄咄的声音慢慢远去,一下子就没了动静,冯鼐稍稍松了口气,也顾不得外头倾盆的大雨,直愣愣的就往外奔去。
冯鼐呼哧呼哧直奔李杰住处,李杰已经熟睡,一听随从禀报冯鼐有急事要见他,顿感蹊跷便亲自披了衣服撑着伞赶到门口。
一打开门,只见冯鼐冻得脸色蜡白,刚要询问,冯鼐径直说道:“李公公,赶紧走,从北门走,殷正……殷正怕是要反了!”
霍的一道闪电划过,映得天地一片雪亮,随即边听滚滚的雷声奔腾而过。
李杰还没反应过来,陡然吓得一哆嗦,这还了得!他衣服也顾不上换了,跟着冯鼐就走。
冯鼐一把扯住他,紧张的牙齿打着冷战:“李大人,我是走不掉了,我一走凤河全乱,你赶紧回京禀报皇上!”
说完就随着冯鼐一头扎进夜色之中,只听啪啪的水响匆匆远去。
抹黑的天一丝亮都不见,冯鼐带着李杰贴着路边在电闪雷鸣中借着偶然的亮闪疾走,一路顶风冒雨,脑中尽是殷正阴鸷的面庞,浑身湿冷一片,反而神志清晰了起来:“中都留守司是想借着信国公的名头起兵,自己的凤河城早就被盯上了!
冰冷的夜雨顺着他冷峻的面庞簌簌而下,前胸起伏不定,纵使深夜却精神抖擞:这场豪赌,就看老天爷了!
周肃灵正在牢内睡的迷糊,只听一阵急促的脚步带着钥匙碰撞的脆响。他慢慢坐起身子,只见几个人影站在门口,周肃灵一骨碌站起身子,走上两步问道:“冯大人?”
那黑影也不搭话,几声脆响将牢门打开,说道:“胡大人,走吧,冯大人要我等接你出去。”
周肃灵“哦”的一声刚要答应,却觉得不对劲:“生更半夜的就……”
话没说完就见对面为首一人噌的拔出腰刀,箭步直奔自己而来,三两步的距离,简直转瞬即至,周肃灵吓得愣在原地,动都不动。
只听一声轻微闷响,来人刀还扬在空中,只见面容一扭,带着一声闷哼定在原地,嘴一耷拉,和着血水一枚铜钱竟然从嘴中滑落。
原来这铜钱直接从后脑贯穿而过!那人口不能言“扑通”一声便扑倒在一旁。
周肃灵和其余的三个黑影都不禁“咦”的一声,目光四处打量,可四周空荡荡的没有半个人影。
另外三个人抽出刀一边警戒四周一边退进囚室,渐渐的走到了灯火下面。
周肃灵一颗心咚咚直跳嗓子眼儿,却还是直愣愣的站在原地,半张着嘴看着门口的墙壁,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火光阑珊,却见那墙壁似乎动了一下,然后又恍惚的波动起来,随即慢慢呈现出一个人影,人影慢慢的移动,也渐渐的有了色彩,再过一会儿终于看到是个人!
穿着一身灰布衣服,手持一根木杖,可周肃灵却认得这个人,因为那人眼睛蒙着一圈宽大的黑布,竟是那个算命的瞎子!
那三人一下子发现身后有人,显然吓了一跳,谁都没想人竟然被人悄无声息的摸到了背后,刚要上前却已经迟了,那瞎子反手握住木杖一端,人如一道恍惚的灰影,周肃灵只觉得眼前一花,几道亮闪过后,三人一招未出尽皆倒地。
干净利落!
周肃灵微喘着气,舔了舔发干的嘴唇喃喃道:“先……先生……”
那瞎子没有多说,只是将手中的刀在尸体身上擦了擦,极其熟练的朝鞘中一收,又成了一根木杖。
“赶紧走,从北门走。”瞎子脸微微一侧,似乎在倾听什么,随即喝道:“钥匙捡起来,把那老头救出来再说,快!”话刚说完就听一阵琐碎的脚步传来。
周肃灵哪敢怠慢,赶紧抖抖嗖嗖的捡起钥匙,出了囚室就往凌老爷子的牢房方向拐去。转脸之间,余光扫过那头拐角处,一下子涌过来十几个人,瞎子大喊一声:“快!”
周肃灵一哆嗦,只听身后脚步声越来越近,他不敢回头看,就听角落里凌老爷子喊道:“这边,快点!”
周肃灵吓得脸色白的跟窗纸一般,身边不远喊杀声四起,回音震的牢房嗡嗡作响!
那瞎子一夫当关,半蹲在地,对方还没走近,他已然弹地窜出,反手抽刀出鞘,随即如同恶虎一般扑入人群。
周肃灵终于开了锁,凌老爷子一把把他扯到身后,只觉劲风扑面,一把腰刀凌空飞来,凌老爷子眼神一凝,一让身子,伸手一握,正好从刀把位置捉住,随即喊了声:“讲究!谢了。”
他一手护着周肃灵一手握刀,那瞎子如同灰影,在人群里出来进去,一路砍劈勾划,道路狭窄,可瞎子仍然招式开阖丝毫不留余力,凌老爷子带着周肃灵跟在身后,终于杀出了大牢。
周肃灵一出牢门,耳朵轰的一声响了起来,外边好大的雨!
金蛇乱舞,闷雷怒喝,一下子将砍杀之声盖了过去。瞎子一下子退到周肃灵身前,呼呼的喘着气。
只见原本空无一人的街道突然热闹了起来,陆陆续续从阴影拐角处涌出一群杀手,尽皆百姓服饰看来早就埋伏已久。
凌老爷子陡然醒悟,拍了拍瞎子肩膀,周肃灵也反应过来,周围雨声太大,瞎子耳朵辨不了方位,耳聋目盲已经失去了战力。
他挽着瞎子胳膊就往没人的方向跑,大牢本就偏僻,周围马厩工坊极多,周肃灵也是慌不择路,在夹道纵横间左拐右绕。
那凌老爷子持刀断后,左右腾挪刀式沉猛瞬间击毙三人,可来的杀手越来越多,再走不掉就完了!
瞎子目不能视,大雨滂沱听力也等同消失,只能由着周肃灵带着眉头苍蝇似的乱闯。
“北门,往北边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