厅内死一般的沉寂,众人都聚精会神的听着,周肃灵更是跪在地上直愣愣的听的呆若木鸡。
藏身暗处的那人听的也是一阵寒凉,难怪那个贼道士不停的逼着自己动手,原来目的在这里!他原本准备跟着汤洛一行看看端倪,给自己留点活命本钱,没想到竟然听到这么个惊天秘密!
心念一动,不禁透了口气,发出了不易觉察的微响,只见墙壁上忽的一道暗影,心知糟了!
果然还没回神,凌老爷子已经夜枭一般扑到自己身前,双掌带风忽的朝自己印来!
“出来!”凌老爷子一击没有得手,突然矮身,去抓对方腰胁。那人被凌老爷子贴身缠着,纵使腰刀在侧一时也难以拔出,此刻已打在外门,见敌人欺近身来,拔刀已然不及,当即飞腿踢向凌老爷子小腹。
行藏一露就再无遮掩。
“殷正,我可没教过你这手‘鸳鸯拐’的功夫。”汤洛眯着眼冷冷的盯着上下腾挪的殷正,慢慢说道:“你父亲是我麾下烈士,交战之中为我挡了四刀力竭而亡。我收你当义子,可你却暗通外面,没想到我汤家门里养出个白眼狼!”
他最后猛的一声猛喝,震得烛火上下乱窜,一双厉目快要喷出火来。
这边殷正无暇搭话,斜身闪过凌老爷子的一计‘缚虎尾’,却扑到大殿另一根圆柱之后,只见人影忽闪,白光耀眼,手中已然多了一柄单刀。
凌老爷子刚一愣神,只见一道亮闪,殷正已经横砍而至。那殷正拿的的是镇山卫常备单刀,背厚刃长,舞起来呼呼作响,霎那间将凌老爷子罩在刀影之中。
凌老爷子一生恶战无数,临敌经验极为丰富,死缠烂打的能耐在‘七禽六兽’里算头一个,这头殷正单刀寒光乍闪,凌老爷子却丝毫不惧,缠斗良久不落下风。
殷正自恃武艺精深,不仅打小军中长大得到汤洛真传,还另有机缘得到高人指点,没想到今日一交手,一个不起眼的老头都拿不下,不免有些急躁,攻势更加猛烈起来。突然之间,大堂白光闪动,丈余圈子之内,全是刀影。
凌老爷子纵使一身是胆,此刻心里也是阵阵寒凉,空手夺白刃谈何容易,这些被殷正牢牢缠住进退不得,只等咬牙死撑,在倒影中辗转腾挪,企图借机撤出再说。
“跟着邪门歪道学了一身狠恶功夫,你父亲的养育之恩全都忘了吗?要成事,先做人!”汤洛在一旁气的鼻翼直打颤,一旁的洪三儿虽是眼盲也感觉到老爷子已经力不能支了,犹豫着还是走上前来。
洪三儿脸上蒙着宽大的黑布,每一步都看似踏的随意,可隐约之间已经逼向殷正的刀路的关节所在。
果然殷正稍一分神,那洪三儿动如脱兔,如离弦之箭,纵贯向前,人未至刀先到,杀气扑面就连凌老爷子都心头一滞。
只听噌噌两声,直接隔断了殷正的攻势,随即刷刷刷刷连砍四刀,全是进招数,势若飘风,迅捷无比。
那殷正狡黠的一笑,身形一闪,陡然扑向周肃灵,汤洛恍然大悟,可已经迟了!
只见殷正横刀站在周肃灵身后,刀刃紧紧贴着周肃灵的脖颈,嘿嘿冷笑。
“能够把刀架在皇上脖子上,我殷正还真不枉世间走一遭。”殷正冷森森的话语一边说着,一边按扣周肃灵的腰眼,将自己隐藏在周肃灵身后。
“难怪江湖‘红花令’上,你的人头值一万两银子,嘿嘿,我看……你远远不止。”
凌老爷子心里大呼上当,这个殷正上来就是冲着周肃灵去的,看似跟自己死力纠缠,其实就是要引开洪三儿!
周肃灵瞥了一眼太祖皇帝的灵牌,内心澎湃轩昂,自己立的誓言,现在可是验证的时候。他已经做好了从此逢遭大难的准备,骤然的变故却有着从未有过的内心平静。
“你想怎样。”周肃灵脸上仿佛蒙了一层霜,语气不平不淡的问道。
殷正一边威胁着周肃灵往大殿门口退,一边扫视着大殿里的凌老爷子和洪三儿:“你们俩别动,要不然鱼死网破!”
“你想怎样。”周肃灵又问了一遍。
“跟我走吧,皇上。”殷正按捺着内心的狂喜,心里做着盘算,只要从驿道退出镇山卫营盘,直接就能把周肃灵敲晕带走。这可是天大的功劳,纵使那个贼道士也得乖乖的俯首帖耳。
他倒要看看是哪个大人物敢布置这么大的局!说不定一辈子的功名利禄就在眼前这个“胡大人”身上了!
“你忘了一件事。”周肃灵冷不丁的说了句话,将殷正听的站住脚步。
“什么事?”
周肃灵瞳仁黯淡的如同古井一般,幽深而又空洞:“阴兵虎符在哪里,又该怎么用。”
殷正“咦”的一声,心里一敞亮:对啊,把这个给忘了,阴兵虎符没有着落,纵使“胡大人”在手也是死人一个,没有丝毫意义啊。
“汤阁老,皇上都问了,阴兵虎符在哪里呢?又该怎么用?”殷正狞笑着藏在周肃灵背后,纵使这样,也不敢与汤洛直视。
汤洛眯着眼睛仔细看了看周肃灵,心念异动,随即点了点头慢慢说道:“阴兵虎符由我传达,由诚意伯刘子昂保管,刘子昂和我一文一武功成身退,都是‘老猿挂印’的安排,其实另有深意。”
“刘子昂在哪里?”殷正内心隐隐升起一丝不安,急不可耐的吼道。
“浙东青田县。”汤洛瞳仁微微波动,打量着周肃灵,紧张的手心冒汗。凌老爷子也死死盯着周肃灵暗道菩萨保佑。
“那虎符又该怎么用?”殷正紧接着又是一问,他背靠着大殿门口的甬道,警惕的露出凶光,打量了几眼堂中站着的几人。
“阴兵虎符制作极难,六门高手穷心竭力而成,激发更是不易,”汤洛放缓了语气,目光灼灼的盯着周肃灵:“首先,必须是兆德太子嫡亲血脉。”
周肃灵纵使内心再镇定,听到这里也吸了口气,心里如同平地惊雷,震得险些站立不定,灵魂互换的目的原来在这!
他好容易才稳住心神,短暂的恍惚,让汤洛和一旁的凌老爷子都吓得往前迈了一步。
“别动!”殷正一声暴喝,刀刃朝周肃灵脖颈上微一用力,周肃灵被逼得一抬脖子,只听殷正继续问道:“听起来还有第二条?”
汤洛见周肃灵平静下来,心里稍稍松了松,舔了舔干涩的嘴唇说道:“第二嘛,听说要看一本没人看不懂的书,究竟什么样我也没有见过。”汤洛花白的眉毛稀稀疏疏的拧在一起,看着也在深思。
汤洛每说一句,殷正都在周肃灵背后默默的背诵一遍,这时才心满意足的笑了笑,冲着周肃灵耳边说道:“皇上,都知道了,您受累,跟我走一遭吧——”
他在周肃灵背后丝毫没有察觉周肃灵的变化,可凌老爷子和汤洛却看在眼里。
此时的周肃灵印堂眉心满布青丝,就像肌肤下遍布着蛛网般的藤蔓一般,灯影飘忽之下如鬼似魅,瞳仁漆黑一片,却莹莹的透着令人心悸的光。
“再等等,我还有话要说。”周肃灵嘴角一歪,正对着的汤洛却看见一个黑乎乎的高大黑影在殷正背后隐隐的透着大致的轮廓,却看不分明。
再看周肃灵,一条杯口粗细的五花长蛇已经悄然无声的沿着腿顺腰而上,从周肃灵的腋窝露出了婴儿拳头大的三角脑袋,一双怨毒的蛇眼微微泛着冷光,大殿里又起了凉风,吹的火光不安的上窜下跳,真如火舌吐信一般的躁动不安!
“皇上,有话路上说如何?”殷正显然有些急不可耐,可他不知道,自己拿着刀的胳膊和周肃灵的肩膀之间,那条五花长蛇已经偷偷的从中钻出,稍有异动就会用自己的躯体护着周肃灵的脖颈,随即顺着他的胳膊直窜面门!
大殿里安静的如同古庙一般,凌老爷子和汤洛干咽了口唾沫,直勾勾的盯着那花蛇。
“你好大的胆子,纵兵谋反不谈,竟然还敢派人杀我,如今横刀威胁,”周肃灵此刻胜券在握,反而倨傲的笑了笑,阴冷无比的说道:“你真是狗胆包天!”
“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殷正对自己的处境丝毫没有察觉,冰冷的言语带着威胁,可在周肃灵听来,已经没有任何效力可言。
“那你就死在这里吧。”周肃灵冷冰冰的言语,仿佛带着不容质疑的喝令。
殷正刚一愣神,就感到臂弯仿佛被铁箍箍住了一般,竟然动弹不得,忽的感到背后一阵猩风,他扭头一看,吓得汗毛倒竖,从未见过如此大的巨蟒!立起来足足有一人高!
那巨蟒快如闪电,扑面的气势更是排山倒海,一下在就将殷正如同腐木一般轻松的卷起,裹得严严实实。
此刻的殷正根本没有回过神来,吓得浑身酥麻,如同痴呆了一般任由摆布!手中的单刀早就甩飞在地。
那巨蟒死死缠着殷正,将他浑身骨头挤压的格格作响,殷正被浑身的血都被挤压的涌在头顶,脸上潮红一片,仿佛喝醉了一般。
周肃灵青芒在面,双眸黑黝闪亮,他头也不回的往前慢慢踱着步子,嘴里哼哼冷笑:“你听了这么多私密事情,怎能由你活着出去!”
他细牙紧咬,嗬嗬冷笑,就连汤洛和凌老爷子都觉得心里发颤。
只听身后磕嗑作响,那殷正被裹得严严实实话都说不出口,灯影下但见七窍流血,汩汩的如同溪流一般往外冒!
那盘卷的巨蟒身躯似乎得到了什么指令,如同拳头一般,骤然一窝。
只听一声凄惨的干哑撕裂的叫声,蟒蛇一松身子,头也不回一下子就黑影一般的忽忽游走,不见踪影。
只剩下地上烂泥一般歪七八扭的尸体,鲜血满地,屎尿横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