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衣死士们被洗心院押走,冯鼐一颗心终于放下,这才觉得衣衫早就汗湿了,他长长吁了口气,心有余悸的对邓通和拱了拱手。
“邓大人,谢救命之恩啊。”
邓通和摸了摸自己腮边的胡子说道:“冯大人这次才是吉人天相,而且忠心可嘉!”邓通和对冯鼐的看法也发生了转变,大难临头,敢自己独留,是条汉子。
“实不相瞒,中都留守司趁着乱局搪塞兵部调令,皇上早已生疑,信国公府上接连死了洗心院,更是蹊跷。”
邓通和大大咧咧的继续说着:“早就防着这一手啦,只是没想到天下已定,凤河地界区区三万人马真敢翻天?”
冯鼐玲珑剔透,这下心里敞亮:周枥在这里还是埋了桩子,消息传的这么快不提,“早有准备”四个字可是越品越有滋味,看来自己的豪赌是赌对了。
冯鼐赌的就是殷正这伙人断然翻不出风浪,也不可能轻轻易易就能调兵拿下京城,简直痴人说梦。
周枥凤河盘踞多年,靖难更是九死一生,无论心智还是手段,都不可能坐视眼皮子底下有一股子难以把控的力量!
“邓大人,那胡大人他们……”心定之余,冯鼐现在最想知道的就是胡衍和李杰的情况,他们可是自己的传话筒,只要活着见到皇上,自己大功一件是板上钉钉的稳妥。
可内心飘忽之间,另一个让他胆战心惊的想法悄然萌生:如果兵变是京城有人策动呢?
“胡大人受了点伤,又患了风寒,现在在客栈里休息呢。”邓通和哪里知道冯鼐的心思,继续说道:“那李杰溜的倒快,巴巴的回京了。”
他大马金刀的朝冯鼐身边拣了把椅子坐下,拍了拍膝盖说道:“明白说吧,皇上心里跟明镜似的,淮宁卫、宿州卫、定州卫、安丰卫、希州卫早就集结围拢,外加京师豹韬卫、龙虎卫全由陆洋将军挟制,现在,”他刻意顿了顿,腿上“啪”的一拍,把一旁聚精会神的冯鼐惊的一醒:“陆将军已经到了中都留守司锁拿要犯。”
冯鼐干咽了口吐沫,急忙问道:“现在怎么样了?”他心里掂量的清楚,这么大阵仗绝对不会是殷正的手笔,他仅仅是前台露脸,幕后的人才是皇上真正痛恨的!
“留守范伟坚,副留守杨琼、宋炀尽皆事败自杀,殷正下落不明,兵变将校指挥要么被杀要么投降,好家伙拿了四十三个,算是已经弹压住了。镇山卫、留守中卫、怀远卫牵制举报有功,另行封赏。”
冯鼐眉梢一抖,心里琢磨了一下,大致猜测出情况了,中都留守的部队,八卫一所,可并非铁板一块,难怪殷正那边急不可耐,心急火燎的夜里就要动手。
纵使身居府衙,冯鼐也感受到城外军营里的刀光剑影,这一夜多少人彻夜未眠啊。
“还有,信国公的下落还是不明,问了几个卫所头脸,都没见着真人,看来留守司兵变跟皇上料想的一样,信国公不是被劫持就是被人害了。”冯鼐不紧不慢的说着,冯鼐一字不漏的听着,事情终于算是了结了。
周肃灵此时躺在床上睡的昏昏沉沉,高烧不退,凌老爷子也负了伤,两人全靠“长春会”的人照应,七天后才算好转过来。
“李杰算日子也差不多在京师地界了,脚程快说不定已经到希州了。”凌老爷子和周肃灵在街面上慢慢的逛着,此刻正是日落长河,鸟雀归巢时分,两人看着周遭纷杂的街市,心中都有隔世之感。
“邓通和刚才说了一大通,可怜信国公还是没了,殷正也下落不明,畏罪潜逃了。”凌老爷子一手端着烟杆,时不时巴滋巴滋的抽上两口,一边絮絮叨叨有一茬没一茬的絮叨,活脱脱一个碎嘴的老大爷。
周肃灵却显得忧心忡忡的,因为贴身放的账册没了!
“那个李杰是个厉害角色。”周肃灵回忆着李杰的面容,或谄媚或癫狂,又隐忍又张扬,从没见过如此个性矛盾却又危险十足的人物!
“嗯”,凌老爷子手中一停,低头沉思了一下说道:“厉害,深藏不漏。”
周肃灵见老爷子说的语气蹊跷,有点疑惑的看了凌老爷子一眼:“怎么讲?”
“密林中我们被人追击,我跟你们走散了,可你们却跑了那么久,怎么做到的?”
周肃灵心一悬,雨夜密林的清醒又在脑中盘旋,光天化日之下光是回想都觉得心底发寒。
“没觉得什么奇怪啊。”周肃灵无所谓的耸了耸肩,回复道。
凌老爷子喊着烟杆,嘴里一阵单薄的烟雾慢慢喷出,随即说道:“你召唤群蛇的时候,那个李杰被人偷袭,我刚想去救,可那人却一下子倒地了。”老爷子仔细回忆着继续说道:“我开始以为是邓通和的洗心院射的弩箭,后来趁你们不在意,我偷偷过去看了看。”
周肃灵眉梢一抖:“看出什么了?”
“那人竟是被人重手卡断了喉结,”凌老爷子望着远处的落日余晖,继续说道:“人还在空中,转瞬之间被人正面卡断了喉结,无论时机和准头,光凭这速度和手劲就不是一般人能做得到的。”
周肃灵听的抽了口凉气,从来没想到那个内侍李杰竟然有这等身手,最恐怖的是一路奔逃却从不崭露,这等心机令人咋舌!
“就凭我,也不敢说黑灯瞎火的陡然遇袭,能做到这般举重若轻。”凌老爷子若有所思的琢磨着,长长的吁了口烟。
“会不会看错了?”
“不会,”老爷子摇摇头补充道:“大牢外被人追杀我就蹊跷,他怎么能毫无察觉的出现在那里?这么巧?”
周肃灵嚅嗫了下嘴,终究还是没有说话,想起自己和李杰互相搀扶着亡命奔逃,心里隐隐后怕,这等人物要是与之为敌想想都觉得寒芒在背。
他根本没有察觉出那夜密林奔逃,那是李杰在拉着自己跑,没有内力支撑,哪能跑得了那么远?
“你说他的功夫是哪里来的?”周肃灵自打王英施法移魂,知道钱喜善能使“傀儡之术”,就一个不起眼的杨三儿都能使几手“八卦游龙掌”……
一系列的事情,让他对曾经手边的太监的看法已经骤然转变,这些低眉顺眼的宫人真是卧虎藏龙!
“江湖功夫里面鹰爪功、金刚指、大摔碑手、般若指这些都是各派不传之秘,宫里的功夫大多开阖雄猛,灵犀指、虹手都是点穴功夫,没见谁练这种隐秘杀招啊。这个李杰从哪来的这身本事?”凌老爷子在脑中回想着自己知道的大内高手,一时想不出谁有这等功夫。
他假想当时雨夜的情形,周肃灵物我两忘的站着驾驭群蛇,李杰癫狂大叫,一个杀手骤然扑出,那李杰黑暗之手单手快如闪电,迅如灵蛇,对方还在空中就被他陡然出手硬生生卡断喉结,这是什么样的身手!
两人还在思索间,道路上一个不起眼的中年人走了过来,低声客气的说道:“可是胡大人、凌老爷?”
凌老爷子机警的挡在周肃灵身前,小心的用余光扫了左右一圈问道:“你是……”
“小的是个跑腿的,带个口信罢了。”那人刻意卖着关子,不说来历。
凌老爷子看着周围没有异样,这才打量了对方几眼,那人站在那里随时微微低着头,可身形沉稳端重,虽然极有分寸的保持距离站着,可透着一股雄武气度。
凌老爷子松下烟杆,随手拍了拍对方的肩膀,暗暗带了些许劲道,可那人依旧站在那里,身子只微微晃了晃,还真是不动如山,沉稳端重。
“现在传话的都练了一身功夫?世道都怎么了?”凌老爷子眼中光泽一闪,颇有意味的看着那人。
那人有些尴尬的笑了笑,客气的说道:“老爷子好眼力,小的行伍出身,有几分蛮力气罢了,为家主跑跑腿也是心甘情愿的。”
凌老爷子紧接着问道:“找我们什么事啊?你跟着我们有段时间了吧。”
“嘿嘿,什么都瞒不过老爷子您,我是怕认错人闹了误会,毕竟差事在身,不容有误,您多担待。”
凌老爷子微微一诧异,这人说话不卑不亢,带着军中回话的语气,可态度谦恭,又没有邓通和的那种英武之气,还真是有些琢磨不透了。
“说吧,什么事。”
“家主让小的找您两位,想请二位稍晚的时候到府上谈些事情,因为不宜声张,所以请二位担待。”
这番话让两人摸不着头脑,既没说什么事,也没说去哪里,显然也是“家主”有意交代,生怕二人不去或者把话说早了留了痕迹。如此谨慎小心,区区下人都如此举止从容,一定不是一般人物。
“好,我们去,可是你家主究竟是谁?”周肃灵在凌老爷子身后冷不丁的问道。
那随从这才微微笑了,又一拱手,一字一顿的说道:“我家主是信国公,汤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