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算命
冷嘲2018-06-05 12:003,868

  看一个地方治理的好不好,不要看衙门,也不要听上报,那公文奏折上的东西真假参半就已经算是摸着良心了,要想看个真切只需市井里走走就能大略清楚个一二。

  这话是小时候皇爷爷跟自己闲聊的时候说的。周明珏是乞丐出身,还做过和尚,早年流落江湖多年。

  所以一直告诫儿子孙子:不要小瞧泥腿子,他们眼里看到的世界往往更通透。

  周肃灵跟着凌老爷子在拥簇的人群中走着,浏览着街市喧嚣,这才懵懂的明白皇爷爷当时那句话的意思。

  “每个地方都有行会,各行各业的江湖人无非混口饭吃,只要守规矩大家都不会饿肚子,”凌老爷子在一旁耐心的解释着草根中的道理:“官府需要行会,有行会的约束就方便许多。行会也需要官府,这才不至于被外人欺负,也能得到一些实惠。”

  周肃灵听的很认真,举一反三的说道:“江湖安定,和气生财,市面就能流通,朝廷也就有钱了。”

  凌老爷子惋惜的看了周肃灵一眼,道理浅显,可现在才知晓还是太迟了。

  “铜钹儿走街串巷,竹杖五湖四海,听罢那林冲夜奔,再来段秦琼遭难,有道是疾风知劲草,落魄显英豪!”随着说书人啪的一声脆响,惊堂木一拍,顿时招来哄的一片叫好。

  周肃灵哪见过这份热闹,也不由得凑过去听那说书人字正腔圆的开场说起书来。

  那人抚尺一拍,全场静息,只见长须一捋,大声道:“且说秦琼秦叔宝解配军至潞州天堂县投文,只困知县不发回文,困居客店……”说书的说的吞吐有力,抑扬顿挫,一下子就把周肃灵牢牢的带到情节中去。

  《秦琼卖马》是个耳熟能详的段子,讲的是隋朝末年,山东豪杰秦琼受命来潞州办事,不幸染病于店中,所带盘费俱已耗尽。无奈之中,卖马解困,结识了好汉善雄信,从此二人结下莫逆之交。随后二人在推翻隋王朝的农民起义中同仇敌忾,纷纷建功立业。

  那说书人情绪变幻,时而悲悯时而纠结又时而意气风发,周围人听的入迷。

  周肃灵打小就没有什么娱乐,偶尔年关岁末也只能听一出忠臣孝子,歌功颂德的曲目,哪有这番牵肠挂肚的滋味,此时更是如临其境,也随着情节眼神复杂的变化着。

  那说书人一节跟着一节,转眼说道结尾:唐朝兴起后,秦琼忠心保唐,单雄信则抗唐到底,可怜一双豪杰各为其主。后来秦琼闻得善雄信被擒,飞马来救。走到跟前,头已落地。叔宝抱住雄信的头,跪在地上,悲痛欲绝。后将雄信夫妻合葬在洛阳南门外,起造一所祠堂,名为“报恩祠”,以报潞州知遇之恩。

  “唉——”曲终人散,周肃灵意犹未尽的报以一声长叹:“都是英雄好汉呐!”

  凌老爷子微微笑了笑,眯着眼睛看着喧闹的人潮说道:“知道我为什么不想回宫了吧,江湖草莽虽也尔虞我诈,可是非成败,论得是情义;朝堂之中勾心斗角,成王败寇,只论利弊。”

  周肃灵还沉浸在那荡气回肠的情节之中,出乎意料的颇为认同凌老爷子的话语,自己都心底觉得诧异。

  落入凡尘就会奢求安逸,可曾经的白塔金銮却也难以割舍的隐隐憧憬,这就是人心。

  “相逢有缘,算一卦?”身边冷不丁的一个声音传来,周肃灵停下脚步,却见一个年轻人端坐在一个小方桌前,脸上蒙着一条宽宽的布条看模样却是个瞎子。

  那算命的先生目不能视所以只能用白净的面庞对着两人。周肃灵有些诧异的看着凌老爷子,不知道那言语是不是冲着自己。

  “来算一卦吧,准就赏个卦资,测得不准你砸了我的摊,绝不皱眉。”

  凌老爷子悄悄的冲周肃灵摆摆手,可周肃灵觉得稀罕,便走上前去,一撩袍子便坐了下来。

  “可是你说的,算得不准就砸摊子。”他难得的兴致,挑着眉毛戏谑的说道。

  “命理姻缘、富贵前程,公子算哪一个?”算命的面容清秀,两缕鬓法笔直的垂下,要不是双眼横着一根灰色的宽布条,真是一副好相貌。

  周肃灵一下子僵住了笑,想到自己如今的境遇心念一动,略一思索说道:“那就……命理吧。”

  “公子贵庚?夫人贵庚?”那人接口就问,微微仰着脸带着和气的笑。

  “三十,夫人……”他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竟然都不知道皇后多大!他心里一沉,想到自己上个月还跟皇后一起陪儿子逛花园赏月,皇儿嚷嚷着要捉青蛙……

  如今皇后和两个儿子圈禁高墙生死未卜,他不由得眼泪夺眶而出,这时候才感受到之前的日子早就是镜中月水中花,自己之前何曾知道珍惜?

  凌老爷子咳嗽了一声,捏了捏周肃灵的肩头,替他说道:“二十六。”

  “嗯……公子是个富贵命,锦衣玉食,衣食无忧。”算命的说到这里就不说了,还是微笑着对着周肃灵。

  “然后呢?”周肃灵微微皱着眉询问道,表情微微庄重起来。

  “敢问公子八字?”

  周肃灵犹豫了一下还是报了一遍:“乙巳、壬子、己卯、癸酉。”

  那瞎子嘴里默默念叨:“四阳俱立,定知难有阴尊;阴覆全逢,不见阳尊老寿。佛灯火、桑柘木、城头土、剑锋金。命格看似无势,可细究却非同寻常。”

  周肃灵眉梢一跳,只听那瞎子慢慢说道:“巳火即藏戊又藏庚,又能合住财官印酉子卯,故巳火对应的六亲大贵,但是阳盛阴衰,慧极必伤,公子一点佛灯火却是个多难之身。”

  那瞎子似乎能看到似的,伸手捏住周肃灵的右手,周肃灵下意识的一缩见对方没有恶意,便任他摸起骨来。

  “咦?奇怪……”瞎子正在周肃灵脸上摸索着的手随之一停,也低头思索起来。

  “奇怪什么?”周肃灵抬头往前凑了凑,就连一旁的凌老爷子也听的入神了。

  那人继续摸索着周肃灵的面庞,轻轻的摸着一边说道:“嗯,外纫内刚,能屈能伸,”

  说到此处他微微一顿,有些诧异的嘀咕道:“稀奇,命理虽然多坎坷,可毕竟还是富贵命,可怎么骨感沉硬,虎狼之行鹰隼雄视,却是奸雄造化?判若两人啊。”

  周肃灵瞳仁闪过一丝惊诧,这瞎子还真是能耐,测得自己的命理,拿捏的却是胡衍的气数!

  他甚至怀疑对方是在骗自己。一旁的凌老爷子也是眉头微皱上下打量着眼前的瞎子,心里早已起了疑心,江湖上摆摊算卦测字推格属于“金”道,也算一个江湖行当,可跑江湖多半是哄个开心,哪有这么准的!

  他心里暗做计较,哎的一声作势跌倒,直朝瞎子扑去。老爷子左手微张,看似支撑实则护住自己肋下,右手如爪似是抓握实则偷袭面门,那瞎子茫然的抬着头,紧接着就“哎哟”一声被凌老爷子扑倒在地。

  周肃灵这才醒悟过来,连忙站起身来看着四周,可人群只是扭头看了他们一眼短暂的传来一阵笑声就继续流动起来。

  凌老爷子龇牙咧嘴的站起身来,那瞎子躺在地上痛苦的撑起身子,摸索了半天终于摸到自己的木杖,咄咄作响的探明位置站了起来。

  周肃灵刚要开口却愣在原地,只见那瞎子脸上的布条不知道去了那里,一道显眼的疤痕横贯双目,两只黑漆漆的眼睛终于暴露在外,就像干涸的枯井,既让人惧怕又让人同情。

  瞎子一边摸索着桌子,凌老爷子瞅了机会将手里的布条放在对方手边,随即说道:“得罪得罪,刚才被人撞了一下,倒让先生吃了苦了,随即从怀里掏了一粒银角子,塞在对方手里:“这算是赔礼了。”

  那人有些尴尬的将布蒙上双眼,一下子又恢复了平静,淡淡的笑着说道:“谢爷的赏,不妨事儿,”他拄着木杖慢慢摸着椅子坐下说道:“公子,在下有句话要跟您说,别嫌小的多嘴。”

  周肃灵目光还停留在瞎子眼前的宽布条上,心里叹了口气说道:“但说无妨。”

  “如人饮水冷暖自知。”说完就微微笑了笑,摸索着桌上的物事往布兜里慢慢的装,便不再言语了。

  离开了卦摊周肃灵有些埋怨的数落道:“你刚才也太冒失了,让人出了丑,那算卦的不是个恶人。”

  “小心为上,‘金’道的买卖玩的是嘴皮子功夫,说到底是五分问三分骗两分哄,那人说的邪乎,让人起疑。”凌老爷子还在寻思着刚才那个算命的瞎子,总觉得那人有股说不出的味道。

  不知不觉两人就走到了街市尽头,顿时觉得安静多了,凌老爷子以目示意,只见两只沉顿顿的石狮子立在一个大宅门前,大宅高门圆柱,一看就不是一般人家。抬头只见一个宽大的鎏金匾额:“敕造信国府”。

  周肃灵盯着那朱红色的大宅门,只见上面的铜钉铮亮,白条石的台面长宽见方,石阶一尘不染。

  “别盯着看了,走。”凌老爷子用力扯了一把周肃灵的衣袖,径直的离去。

  两人走得累了,便随便找了个茶社坐下休息。

  “得想个办法找个人探探口风才行。”

  周肃灵心里一紧,胡衍要是在汤府被捉个现行,难不成还真得交给叔叔?如果不交……那自己一辈子当真都要窝在这个卑微的皮囊里?

  他知道最简单的方法就是直接进县衙亮明身份,带人进府搜查。可是这个想法却终究没有说出口。

  凌老爷子轻轻点着桌子,慢慢的说道:“汤家被人赶上门来杀人,凤河地界竟然没有多大动静,汤洛还失踪了,你想想这里面的门道儿。”

  周肃灵沉吟了一会儿说道:“先去信国公府,然后府衙还是要走一遭!”

  “嫌自己活得长啦,这凤河的府衙不知根不知底,亮明了身份可就众目睽睽啦。”凌老爷子砸了一下嘴,有些不满的瞪了周肃灵一眼。

  周肃灵却存了另一番心思,府衙的老爷是他当年亲派过来的,密令探查燕王留守凤河期间的谋反罪证,他坚信自己能说动那人,但是他却错误的判断事了情的严重性。

  自己已经不是皇上了,只是一个给事中,还是周枥委派过来的。

  凤河知府的立场要是忠于梁武帝断不会配合自己;要是投诚周枥更会害怕此时翻出当年的底细,正是这个错误的估计,差点将自己害死!

  “不,要逼一逼他们,忙中才能出错,而且我们身份藏着反而方便对方下手。一旦有个紧急,连个斡旋的机会都没有。”

  他不以觉察的眼色一闪:“况且,我怀疑汤洛这里还真能挖点什么。”

  他没有察觉到自己的疏漏,反而有些胜卷在握,倒是一旁的凌老爷子忧心忡忡。

继续阅读:第五章 信国公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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