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河府衙和往处不同,毕竟是中都所在,乃周明珏王图霸业兴起之处,所以这里的官员非寻常府衙可比。
周肃灵将这个人反复推敲了很久,寻着记忆中的评价复原着这个人的印象:恃才傲物,刚正不阿。
他对人的看法还是一知半解,当皇上的时候是俯视群臣,看到的清一色的都是恭肃的面目,人心的复杂他还仅仅是懵懂阶段,凭着他当皇上时候的印象去评价判定一个人往往等于瞎猜。
但是此刻的他还没有明白,有的事情不经历过,旁人嘴说干了也还是不会明白,人心这个东西是世上最复杂的,没有之一。
知府冯鼐,先做了七年大同推官,后任户部郎中,又在浙东提刑按察使司任佥事,几年前才外放出来做了凤河知府,终于算是真正独当一面了。看似官运蹉跎,但是周肃灵却明白其中玄妙,因为他对这个人是有印象的。
冯鼐这人早在定武朝便年少成名,他十六岁中举,次年公车进京会试,春风得意之人当然意气风发,制艺、策论、诗赋都做的花团锦簇,当时主考官刘子昂暗自揣摩居然取得是二甲第一。后来才知道,竟然是个英才少年!
皇爷爷周明珏询问履历时听到这个冯鼐为之一诧,笑着问道:“小孩子家的,读书读的这么痴,分得清葱和蒜,骡子和马吗?”
刘子昂是周肃灵的太傅,从学生这里得到了皇上的态度,自然会去仔细品味。
后来刘子昂和几个试官私底下商议名次时说道:“斟酌圣心,此人年少锋芒,取得高了,太惊动物听;取得低了,又怕折了此人的福。”
刘子昂抿着嘴琢磨了一会儿定夺道:“二甲末流吧,先打发出去挫挫锋芒,以后的路就看他造化了。”
于是风华少年便远赴河东省开始了“狗几把抹菜油”的通判之路。几经波折终于在这凤河寻得仕途转机。
周肃灵现在以“胡衍”的身份登门拜访,全凭印象进行交谈,开门见山的说明来意,满心的指望冯鼐一听任命便会尽力配合,所以完全不走官场的门道,说的慷慨激昂,听的凌老爷子在一旁只皱眉头,心中不住的叫苦。
“胡大人,你的任命我是看到的,的确不假。可是凤河不比别处,你是寻仙访道,可到这里却要查办信国公府里的事情,”他颇为为难的咂咂嘴沉吟着说道:“这有点让我为难啊。”
冯鼐的第一句话就像一桶冷水兜头浇下,将周肃灵燃的正旺的心火顿时熄灭。
他不可思议的看着冯鼐,眼中隐隐带着不满:“冯大人,这事可开不得玩笑啊,下官皇命在身,沿途州府但有作奸犯科都可查问。”
这话说的就带刺了,冯鼐斜着眼睛瞥了他一眼,不高不低的一个软钉子奉上:“作奸犯科,胡大人可有凭证?”
他轻轻一叹说道:“作奸犯科犯的是刑律,信国公府的下人死亡,是人府内的事情,没个苦主,身份又不一般,我还能强闯不成?”
“那信国公失踪呢?”
“失踪是民事,可不算作奸犯科,胡大人是户部给事中,可别将事情搞混了。”
冯鼐已经带了怒意,七品官在自己面前咄咄逼人,也太放肆了一点!一席话也说的一语双关,户部不是刑部,手别伸的太长,管得太宽可是犯了忌讳的!
周肃灵站在当场气的一股热血直顶脑门,牙齿咬的紧紧的,万万没想到冯鼐会是这种滚刀肉!
“坊间听闻信国公失踪,家里的下人接连被杀,不知道冯大人有什么章程没有?”
周肃灵莫名的对这个冯鼐带着十足的愤恨,要是自己还是皇上的身份,朕恨不得揪着他的胡子好好骂一通才解恨,其实他还不懂里面的世故人情。
搪塞推脱是官场常理,不该问的别问才是升官要秘!更何况冯鼐是两朝臣子,前朝受命暗查,如今胆战心惊,怎么敢随意任由自己乱来。
“事情倒是听闻,可是无人告官,也没个苦主,况且又是信国公府里的事情……胡大人应该明白里面的道理吧。”
冯鼐厚唇高鼻颧骨凸起,早就不是意气风发的得意少年,多了不少只有宦海磨砺才能积淀下来的从容和城府。
“行吧,那我亲自去信国公府上拜会,有什么发现再来通报大人吧。”周肃灵生硬的言语透露着不满,随意的拱了拱手转身就带着凌老爷子走了。
直到两人的背影消失在院门,冯鼐慢慢的坐下身子,有些疲惫的悠悠说了一句:“你都听见了?”
只见侧面贴墙的书架前的空气慢慢有些波动,就像隔着蒸腾的热气一般,那波动慢慢显出一个大致的轮廓,轮廓渐渐的由透明转为实形,竟然是个人!
冯鼐睨了他一眼,心里也是叹了口气,本当是个俊俏后生、天赋异禀,可命运多舛,如今成了残疾。光凭这身隐没无形的“彩影之术”便足够惊艳江湖!
“听见了,这两人的确不简单。”那后生仰着脸,侧面看着更显得消瘦,他似乎是“看着”屋顶,可双眼却蒙了一块宽布条,正是那个算命的瞎子。
“我已经密旨上奏,凤河这里死了洗心院的人,这事情可捂不住,偏偏这个节骨眼你师傅汤老竟然还失踪了,真是给我找事做。”冯鼐苦笑一声,白了那瞎子一眼。
“你要这么想,祸兮福所倚,借这个事情,你在上头露了脸,一下子就平步青云了也说不定。”瞎子嘿嘿笑着打趣道。
冯鼐哼哧一笑:“你师傅寻不见人影儿,好像你都不着急似的。”
他看着瞎子玩世不恭的面相翻了个大白眼说道:“帮我好好盯着刚才那个胡大人,一肚子书读的人情世故狗屁不通,真是个搅屎棍。”
冯鼐摸了摸自己坎坷不平的脸颊,心里念叨着自己当年也是这般不知道天高地厚啊。
瞎子轻轻答应了一声,起身要走,像是又想到什么又停下来说道:“我师父信国公失踪,大人也费心找找,这个时候死了洗心院的人,估计京城方向很快就要派人过来。”
冯鼐眼睛盯着地面没有言语,等瞎子走了才忧心忡忡的叹了口气。
========================================今天过生日,再更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