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爷子功夫可真够杂的!”廖平调整着呼吸,嘴角咬着冷笑。心里对凌老爷子的功夫却有些忌惮,钱喜善夜探南院吃了亏他还心里暗笑手艺不精,现在才知道“胡大人”身边竟然还有这样的人物!
“能打不就不就行了,千刀万刀,杀人的终究还是一刀!”话音刚落,凌老爷子虎吼了一声,猛狮一般扑了上来。
廖平一咬牙赶紧挥刀挡过,身随刀起,双腿连环,霎时之间连踢六腿,凌老爷子这会学了乖,知道对面那人武功精湛决然是个劲敌,立马蹬地朝后一翻,正好尽数躲过,可扯动伤口,疼的一个身子一歪,赶紧往后一闪,差点又被廖平 一刀挥中。
两人都是一身横影功夫,一个虎虎生风、一个老而弥坚,都想尽快致对方于死地,可一时间又互相颇为忌惮。招式一变,打法便由缠斗变为游走,谁都不会贸然出手,都死死的盯着对方。
两人略一停顿,似乎都瞅见了破绽,又猛扑到了一起。凌老爷子双刀一手正握,一手反抓,攻守兼备,来去自如,加上经验丰富刀路身法诡异至极,将缠斗的本事发挥的淋漓尽致。
那廖平心有他念,暗自嘀咕道:“都是傻子在旁边看戏吗?赶紧带着主子走啊!”心有旁骛便被凌老爷子几招逼近了身,顿时仓皇应对险象环生。
周肃灵死死盯着胡衍也被凌老爷子和廖平的恶战吸引,情不自禁的扭头,刚一回神,余光一暗,只见一个白胖和尚足不点地已经袭至身前!
与此同时耳边劲风一起,洪三儿干瘦的身板这却如同一堵墙一般,轰的抽刀迎了上去!
洪三儿出手往往只有一招,反手握刀,出刀快如闪电,一招便可毙命。他的父亲乃是“七禽六兽”之一的“藤虎”,“庖丁解牛”那是家传的绝学,虽是眼盲,可感应却更加灵敏,用洪三的话说:正因为眼盲,出手才更加凌厉,无所顾忌。
那白胖太监正是王之臣,他武艺不算高,但是钱喜善受伤,自保有余不便出手,于是趁着周肃灵一分神,按耐不住径直就偷袭过去,企图一招拿下。
可怎料到一边的这个瞎子竟然手段如此霸道,两个身影一灰一黄,仿佛在空中猛烈的撞在一起,随即分开,洪三半蹲在地,缓缓收刀入鞘。
王之臣身子腾的向后飞去,跌了好几步才稳住身形,随即喉咙一甜差点一口血就喷了出来!他木雕似的站在当场,脸色惨白,不可思议的看着洪三儿,胸前一道极其夸张的裂口从右胯斜至左肩!
可奇怪的是竟然没有血渍!
周肃灵这才凝神,眼前那白胖和尚神情震惊的盯着洪三儿,随即大口呼了口气,只听一声不算细微的裂响,仿佛木头裂了似的。只见白胖和尚从僧袍上斑斑驳驳的一层说不出来的东西,像灰石龟裂,又像干燥的木板炸开,随即一片片噗噜噜的散落在地上。
洪三儿耳朵一动,仔细探听了一会儿有些诧异,仔细思索未一抬头嘀咕道:“朽木甲?”
白胖和尚略一错愕,赞叹道:“好个瞎子,身手了得,见识也是非凡,连‘朽木甲’都知道!”
洪三儿缓缓站起身,拄着木杖挡在周肃灵身前:“早该知道,胡大人说起过‘鬼门’外的柳树枝,刚才外边的柳树无风乱舞,竟能将人缠住……”他蒙着布的双眼仿佛能看穿一切:“农家’草木皆兵‘当真非同小可。你竟然能无木成甲,世上当真有这等手段?”
白胖和尚矜持一笑,又透了口气也不自夸:“哪里,来之前我怀里就藏了‘铁山藤’,农家可没有无中生有的能耐,险些就被你交代了,好功夫!”
洪三儿轻轻的答应了一声,仍然站在原地,他知道现在的情形,敌众我寡,护着周肃灵比什么都重要。
于是大厅中的情形又微妙起来,王之臣和钱喜善要护着胡衍和叶希贤,洪三儿要护着周肃灵,两边谁都不敢乱动。反倒凌老爷子和廖平斗得你死我活,两人浑身浴血,手中的刀刃上全是豁儿。
两人激战正酣,身上都是伤痕累累,却都挡在自己的主子身前,这边胡衍早就被王子臣和钱喜善护卫着跑到了门口,叶希贤大喊了一声:“走了!”
廖平早就留心局势,一听叶希贤提醒,心里终于松了口气,片刻都不停留,舞了个刀花猛地向后一跃,一下子飘至门口。
凌老爷子大喝一声:“留下来!”手中短刃激射而出,廖大人双刀当胸一沉,奋力一架将短刃崩到一侧,也震的虎口一麻险些脱手,心里叫起了苦:“好厉害的老儿!究竟什么来路!”也来不及细想,尾随者其他人,持刀断后向门外奔去。
胡衍知道此时已经败露,再拖就是功亏一篑,可是王升交代的接应之人迟迟没有踪影,也是怨恨交加。王之臣站在第一个领头往外跑:“跟着我!”
周肃灵明知道一时奈何不了他们,还是紧着跟了出去,刚跑没两步,便被眼前的景象吓得猛吸一口气。
只见院中柳树竟然如臂使指互相交叠,就像无数条臂膀左右对搭在一起,夜色朦胧中宛如一道宽大的斜坡,直直延伸到墙外!
廖大人亲自断后,钱喜善拉着胡衍,叶希贤紧随身边,在王子臣的带领下,一路沿着斜坡深一脚浅一脚奔逃,凌老爷子余恨未消,立马闪出身子冲了过去,可刚挨到近前陡然警觉赶紧止步后撤!
果然就看见那柳树枝条乱箭齐发一般猛地扎了过来,要不是凌老爷子见机快赶紧撤回身子,一定给插成筛子,即便如此也吓得心里一阵的哆嗦。几个人只能看着胡衍一行连滚带爬的消失在墙头,柳树随着几人的远去慢慢又沙拉拉的分开树枝恢复原样。
“穷寇……莫追,”周肃灵暗恨的捏了一下拳头,无奈的叹了口气。几人也是筋疲力尽,警戒着跟着周肃灵退了回去。
惊魂未定的方大人心头乱跳,强忍着走到厅中,心有余悸的说道:“胡大人……这档子事真是闻所未闻,”他左右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拿捏着语气:“这该如何交代啊?”说罢起身,抖抖瑟瑟的给周肃灵斟了杯酒。
添酒回灯重开宴,大家又都坐了下来,凌老爷子受了伤,刘慈立刻派了筛糠似蜷缩在一旁的下人扶着下去包扎。
大厅里又恢复了安静。
“这个……”方大人见大家冷静下来,松了口气讪笑了一下:“这事情闹的,人命也出了,胡大人你看……”
周肃灵盯着对面说道:“国有国法,家有家规,不管有无嫌疑,拒捕在先,企图劫持本官在后,理应扣押,交由州府,由提刑按察使司主持会审。”
方大人转着眼珠听着情不自禁往周肃灵这里挪了挪,看着刚才胡衍的位置说道:“敢问胡大人,他们……真的是京里的逃犯?”
周肃灵猛地一抬眼,吓得方大人一抖,不阴不阳的说道:“你说呢?方大人,我要是你现在就去请令调兵,封锁路口要道,他们困兽之斗,挣扎不了多久!”
方大人连连点头:“这就去这就去。”说完离席便走。
洪三儿坐在一边默不言声,周肃灵愁眉不展的捏着酒杯慢慢嘬着,刘慈被吓得瘫坐在一边,双眼直愣愣的看着天棚。
“刘兄,”洪三儿轻轻唤了一声。
“啊——啊?”刘慈这才一回神,受到惊吓似的坐起身子。
“刘兄这出戏搭的有点仓促啊。”洪三儿仿佛洞察到了什么,隐晦难明的说道。
刘慈嘿嘿一笑举起酒杯吱的一口喝光,一下子坐起身子,瞳仁清澈顿时神采奕奕:“不唱这出戏,怎么能赶走他们?”
周肃灵眉梢一跳,惊异的看着刘慈,只见刘慈俯仰之间容光焕发,哪里有一点刚才的窝囊样儿!
“你们一进府我就留了意,当夜叫了人去探了你们,结果发现你们两伙人互相都有动作,当时我就起了疑心。”他给自己又斟了一杯:“这个时节来我刘府图的是什么?”
周肃灵看着眼前这个判若两人的书生,试探着问道:“刘兄认为……为的是诚意伯的遗物?”
刘慈将手边的书朝周肃灵面前轻轻一推:“家父虽然身居高位,终究一介书生,纵有遗物又不是稀世珍宝,哪里犯得着千里迢迢争得你死我活?”
洪三儿站起身走到刘慈身边说道:“你认出我了是不是?”
“世上瞎子这么多……”
“信国公府的瞎子可就我一个。”
刘慈水中的酒杯一停,随即笑了一下抿了下去:“信国公远在凤阳,与我刘府何干?”
“可远在凤阳的信国公托我给诚意伯刘子昂捎句话。”
“哦?”
洪三儿拄着木杖不言语,仔细探听着四周动静,这是刘子昂说道:“放心,刘府不大,也不是任谁都能来的。说吧。”
“汤老爷子要我跟诚意伯说一声:‘天塌了。’”洪三儿冰冷的言语仿佛结了霜,烛火也随着猛地忽闪了一下。
刘慈手一哆嗦,杯中的酒险些溢出来,随即惊醒的看着周肃灵:“你究竟是什么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