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月后——
月澜族,枭磬堂内,龙涎香气肆意游荡。
男人穿着一袭红衣长衫随意的坐靠在矮榻上,露出结实白皙的胸膛,墨发如绸披散在身后,苍白憔悴的脸上似是大病初愈。
隔着轻纱帘幔,只见一名容貌娇媚的女子身穿素衣跪在地上,战战兢兢地模样很难将她与昔日那个阴狠毒辣的德妃联系在一起。
“兰芷,洛国之事,你也参与了不少吧?”
清冷的嗓音,与流水般清澈迷人,却透着一股若有似无的寒意。
男人摩挲着手中的白色器物,金色的瞳眸静静的凝望着上面还残留的血污。
落欺颜的死,他知道,怎么死的,他也知道!
而这都不是他想要的,原本这场计划中该死的应该是洛寻觞,可是为什么,为什么那洛鸣寒会突然改变了注意,不惜放弃皇位也要至那女人于死地??
对于这个问题,他已从打探者的口中知道的一清二楚。
“兰……兰芷以为那国师是族主的心腹大患,所以才……兰芝不过是……”
“不过是杀了个女人,顺便又杀了个孩子,然后顺理成章的嫁祸给落欺颜,你说本座……说的对吗?”
男人的语气平静,听不出是喜事怒,直叫人心生惧意。
自始至终,上澜翳都没有看女人一眼,目光淡漠,无喜无悲的摩挲着凤渊那下半部怎么擦都擦拭不了的血块。
这红,艳如玉石,妖娆深邃。
没想到这女人的血竟会渗透进去,这凤渊千百年来不管结束了多少条人命,都依旧能保存的毫无瑕疵,可,这一次却……呵,是自己疏忽大意了。
是真的死了吗?
突然间不知为何,会有这样一种疑惑。
“从前的事,本座不再追究,兰芷,现在要你做最后一件事,办完后,本座会恢复你自由身。”
听见男人的话,兰芷猛地松了一口气,原以为上澜翳会责罚与他,没想到他竟会既往不咎。
上澜翳的可怕就在于性情不定,没人能猜到他的想法,也没人知道他要的到底是什么。
兰芷很清楚自己的身份,从前在洛国时,什么郡主都不过是上澜翳给安排的身份罢了,而自己原本只是上澜翳手下的一名贴身婢女,只因容貌出众,懂的伪装,才被主子识用。
自由身一词,对她来讲更是曾经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请主子明示!”
兰芷垂着头,忐忑开口。
房中寂静一片,男人并未立即回答,而是将手中的凤渊收入黑盒之中,接而慢悠悠的站起身,长及膝的墨发如瀑布一般倾泻下来,犹似从画中走出的妖仙一般。
“杀了洛鸣寒!”
上澜翳隔着纱幔冷睨了眼地上的女人,口中冷冽的吐出了五个字。
“兰芷……明白!”
女子似是第一次感到主子语气的变化,吓的的连忙应是。
“下去吧!”
“是!兰芷告退。”
静谧的堂室内,再次归于死寂。
不知道什么时候,上澜翳身旁竟然神出鬼没的多出一人,左手带着件鹰头手镯,面无表情,此人正是上澜翳的心腹乐行。
“你知道该怎么做的!”
“懂!”
简短的回答,令上澜翳悠缓的勾起唇角。
做错事的人……应该原谅吗?
“主,大婚之期只剩一年,但娆君依旧不知所踪!”
“哼,随他罢!”
上澜翳冷凝着暗金色的眸光,将碗中那深红色的液体一口饮尽。
唇瓣被染上了一层淡淡绯红,如黏上了片美艳的花瓣,妩媚感顿生。
本座倒要看看,这老家伙到底在耍什么花样。
末神宫——
吱!!
封闭数日的门扇被轻轻推开,扑鼻而来的是一股熟悉的淡淡甜香。
殿中陈列一如往昔,书籍资料在这里随处可见,说是闺房,不如说成书房来的更为贴切。
只见靠在墙边的位置,铺着张一米见方的绒毯,一般人坐在上面会有些小,而对它原来的主人来说却是刚刚好,毯旁还放置着盘早已发了霉的点心,最上面的一块还留着一个小小缺口。
如此奢华宽阔的宫殿,也许对于她来说,只有这一米见方之地,才算是她真正喜好之处吧!
男人一语不发,伸手抱起床榻上的那件白色衣衫,屈膝侧躺在床上,紧紧的拥着,痛意在他的眸中没有一丝一毫的消散,就好似是抱着人一般,不舍放手。
这些日子对他来说,简直是度日如年,成天浑浑噩噩的不知往哪走。
好似不管走到哪里,都能看到属于她的痕迹。
那道路不管洗刷几次,还是依旧能看到一些血印,就好似一场梦魇般,再也无法抹去。
清风透过窗台游荡进来,带着几片凋零的落叶,四处吹撒,吹的桌上纸张哗哗作响。
洛寻觞放开衣物游魂似地自榻上缓慢起身,向着窗边而去,袭来的微风带着醉人的香气,只是对于此刻的他来说,却是一种残忍的煎熬。
就在经过梳妆台的时候,一抹鲜红毫无预兆的落入眼眶。
洛寻觞疑惑的移了过去,只见桌上搁有一把匕首,而匕首下压着张血书。
这是……什么?!
颤抖的抬起手,小心将匕首移开,拿起那张血纸,熟悉的字体一瞬间跃入眼帘。
“愿君贤明,福祉于天下。”
“莫念,莫牵,莫悲,小女子至死无悔!”
“落欺颜敬上。”
字迹娟秀工整,可语气口吻中却透着一股刚毅与决绝。
“傻瓜!”
洛寻觞闭上眼将血书紧紧的按在胸口,心中止不住的苦笑。
原来这样的结局她早已料到!
落欺颜啊,你到底是个怎样狠心的人,就连自己的性命,都要这样一步步的算计到。
而自己现在到底又在做什么?
她之所以走到那一步,为的不就是洛国吗?
他懂了,终于明白了……
只是这教诲的代价太大,大到无法承受。
莫念?莫牵?莫悲?
这等残酷的请求,你叫我如何做到??
“呵呵……”
洛寻觞一边傻笑一边摇头,表情已是讽刺到了极点。
——
“都已经整整十日了,皇上都已身体抱恙之由推脱上朝,也不批阅奏折,这可怎么好??”
“果然年轻气盛,不把我们这些老臣放在眼里啊!!”
“哼!名不正言不顺,这皇位他怕是坐不久咯!”
朝堂之上,听着忠臣之间的窃窃私语,立于首位的洛鸣寒不觉冷笑出声,毫不避讳的开口嘲讽道。
“九王此言差矣,先皇驾崩,皇上一时悲痛不想上朝也是情有可原的,况且方才九王所说之话,难道就不怕被冠上大逆不道的罪名吗?”
左相姚康不屑的望着男人说道,虽然他们从前私交确实不错,但今非昔比,如今的新皇是皇后所出,也就是他妹妹的儿子,也就是这个洛国有一半都是姓姚的。
听着左相那明嘲暗讽的话,洛鸣寒也不恼,因为对姚康这种人他心知肚明,也早就预料到会有反目的那一天。
不过那又怎么样,按宛帝生前的旨意,再过一年他就要被调离宛渠,届时,还不知这洛国是谁的天下呢!
一个涉世未深的黄毛小子,怎么和他斗,将其拉下皇位也是迟早的事。
此时,只见一名宫人手执拂尘快步走进,尖着嗓子向朝堂之上大声喊道。
“皇上驾到!”
随着宫人的这声通传,朝堂先是一片寂静,接而所有大臣才从愣神中醒悟,连忙下跪。
原以为皇上今日也不会来,谁知……
男人一袭明黄色龙袍,袖口与领口皆绣着金色游龙,霸气华贵,腰系双龙盘扣带,背后横挂斩龙剑,腰挂件血色玉坠,红色穗绦随风流动,如天君下凡一般。
洛寻觞迈着极轻的步子向着龙椅走去,如烟似月的脸上仿若被覆上了一层厚厚的迷雾,看的不真切。
“哟!这不是寻芳公主吗?怎么想起女扮男装来了?”
这一句低沉的调侃声令众人都倒吸一口凉气,这九王真是吃了雄心豹子胆,不要命了啊!!
虽然所有人都知道新皇自小就被当成女子养在宫中十余年,但何人敢说,何人敢提?
洛寻觞蓦然止步,侧过脸不愠不火的望向身旁出声的人。
“九王,见到皇上你为何不跪?”
另一边,姚康刚抬起头便见群臣都已下跪,而唯独这洛鸣寒还依旧直挺挺的站着,见此他连忙出言呵斥道。
“没听过跪长不跪幼?我身为皇上的皇叔,自然不需要……下跪!”
“哦,差点忘了,请恕本王眼拙,这般女相之人不会就是我们的……新皇吧?”
慢悠悠的两句话,让不少大臣早已吓得魂不守舍,连头都不敢抬。
这洛鸣寒真是胆大包天,这等诛九族的言论也敢拿出来讲。
刹时,整个大殿落针可闻,所有人都屏气凝神等待着皇上的发话。
“呵呵……”
原以为洛寻觞会怒不可遏,谁知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的,他突然笑了。
笑的无比灿烂明媚,美的倾国倾城,依稀可见当年天下第一美人“洛寻芳”的影子。
忽然间,利刃出鞘,只见洛寻觞一把抽出身后的斩龙剑,直指洛鸣寒的咽喉。
这一变故,令在场的人都吓得不轻,以为皇帝要杀九王。
盯着面前距离自己不到半指的剑,洛鸣寒也不惧,反而继续说道“难道本王说错了吗?”
“错,皇叔怎会错?”
洛寻觞笑言道,眸中掠过一抹让人难以捕捉的恨意。
“既然皇叔都如此说了,那朕岂有不改之理?”
话音刚落,洛寻觞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斩龙剑转了个方向,对着自己的脸颊毫不留情挥下。
噗呲!!!
鲜血染红了雪白的地砖,这一变故让众臣都措手不及。
就连洛鸣寒自己也没想到这个洛寻觞会如此作为,不惜自毁容貌来堵天下人之嘴。
“皇上,皇上!”
“快,传太医!!”
洛寻觞虚弱的挥了挥手,以宫人递来的手绢捂住鲜血直流的半张脸。
这一刀几乎从脸颊一直划到脖子,而且刀口之深,就算好了,也会留下一道永远抹不掉的疤痕。
如此,曾经的寻芳公主也自这一刀开始,而彻底结束。
场面触目惊心,令人不忍直视,这么一张艳若桃李绝色倾城的面容,就这么没了,惋惜之余也被洛寻觞的勇气所震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