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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对郡主读的那些四书女论没有兴趣。”
“哦?是吗?那你对什么感兴趣?皇帝哥哥吗?”
白潆泓扔下手中古卷,故意借题发挥。
“与其将心思放在我身上,郡主还不如去想想自己到底差哪儿了?”
拿起书卷,落欺颜一点点收好,湛眸淡淡的瞧着她,神情虽无鄙夷,但那话却是十分刺耳。
对于这种官家小姐,落欺颜很清楚什么样的话题才能将其惹怒。
“你!!”
听了这句话,白潆泓终于不出意外的露出了怒意。
“你信不信,我可以让你神不知鬼不觉的死在这牢里都不会有人知道?”
忽然,她凑近落欺颜,嗓音中阴狠之意使人不寒而栗,与平日里完全判若两人。
白潆泓的声音极轻,只有落欺颜一人清晰可闻。
牢中的空气仿佛凝滞了一般。
“来人啊,郡主说她身体不适!!”
见女子凶相毕露,落欺颜粉唇轻勾,忽而扬声大喊了句,吓得白潆泓差点没坐稳。
听着牢外侍从奔入的脚步声,白潆泓有些仓促的收敛了脸上的情绪,坐回蒲团上。
“郡主,您没事吧!”
“没……没事!”
经由婢女的搀扶,白潆泓看似柔弱起身,咧嘴回道。
“公主姐姐早些休息吧,潆泓就先回去了。”
“不送。”
相比女子的有节有礼,落欺颜的答复就显得太过冷酷无情,侍从们见了纷纷同情起这位郡主,打心底鄙视那位公主不知礼数。
待所有人离去,落欺颜倚在小榻上看着窗外新夜有些发呆。
清水入砚,研磨成墨,落欺颜提起毛笔在白色的宣纸上缓缓书写,凝簇的柳眉下一双湛色星眸理智的可怕,带了几分坚韧。
寻觞,不管你的决定是什么,我都不会怪你,这一次我不会再逼你了,我只希望你能好好的。
往事历历在目,从相识到别离,每一次都是我自以为是的帮你做出选择。
希望这一次,我做对了。
将信纸折好放进红匣子里,落欺颜搁下笔推开小几,有些疲倦的阖去了双眸。
心底的喧嚣也好,不舍也罢,待到这一刻全都归去宁静。
“你说,为什么我失忆了之后,还是感觉不到快乐呢?”
不知到底过了多久,落欺颜兀自发声,冷柔的嗓音在月夜下有些涩哑。
“你怎么知道我来了?”
窗外,红衫男人伫立铁栏前,面具下的秀眉悠缓挑起。
“你的味道。”
漠漠的将双眼睁开,落欺颜扭头看向他。
他的身上沾满了泥污,却看不出多少狼狈,依旧谈笑风生。
见落欺颜神色黯然,男人毫无顾忌席地而坐。
“上澜翳,你可有想忘而又忘不掉的事?”
可能是想转换一下思绪,落欺颜随口询问,却不想,周围空气突然寂静的可怕。
难不成,是触及到了他不安的事?
“你无需回我,我只是随口问问。”
见男子目光异样,落欺颜连忙出声打破平静。
半晌,上澜翳的身子似乎僵硬的动了动,眸光微抬正巧对视上女子的。
关于自己的全部,他只想要告诉她一人。
当那些早已被尘封的往事再次揭开,余下的只有心酸。
“我……是逆天生下的孩子,星图中找不到命盘,同样的汐镜中也从不会出现我的前尘今生,我死过两次,都是出自至亲血脉之手,因为改命的关系,早早便知自己最后的下场,因为仇恨,我伤了很多人,也包括最爱的人……”
落欺颜可以清楚的看到他眼底被死死压抑的汹涌,不知为何,心居然有些不可理喻的痛了起来,她竟会对一个连面都没见过的男人泛起了同情心?
“我曾经恨透了那些所谓的神裔,想方设法要除去他们,想要扭转天命,只是走来走去,孽就是孽,永远都走不出命运二字。”
“上澜翳。”
落欺颜张开口,安慰的话却怎么都说不出。
斟了杯酒,落欺颜伸手递出窗外。
“酒是治伤情的良药,我陪你喝。”
灯火阑珊,男人的眸一瞬不瞬的凝着窗下的落欺颜,面具中的神情很是苦涩,他并未接过杯子而是伸出一根修长的指勾住了落欺颜的小手。
立时,一道酥酥麻麻的触感从掌心传来,差点让酒水洒了。
他的动作很轻柔意外的有些舒服,落欺颜脸颊泛起一丝绯红,连收回都忘了,就这么傻傻的站在原地仍由他把玩着。
“你……你。”
“七七,我只剩下你了,就算自私,还是希望你能记得我!”
上澜翳低下头将脸埋进女子的掌心处,软浓细语,深情万千。
感受到掌心那一丝丝湿濡,落欺颜心底动荡不安,她不知这样一个仅仅认识几日的男人,怎会让自己生出这么多异样的情绪,刚刚那一瞬,那脱口而出的答案到底是什么?
“你……就是我忘记的人吗?”
终于,她问出了这一句藏于心口多时的话。
值得她用药物逃避的人,到底是不是他?
听了这句话,上澜翳沉默了,他凝着她明亮通透的眸,不知道要如何回答。
见此,落欺颜心微沉,不知何故反握住他的大手。
“若是如此,你就不该再次闯入我的生活!”
说这句话时,落欺颜喉间有些许哽咽酸痛,这个男人对于自己是既熟悉又陌生,而那种熟悉,她压根不敢去回忆,只是情感是不会骗人的。
胸口的跳动没有一刻暂缓过,被他触摸过的地方如火烧过,热度迟迟不能褪去,与之对视的那刻,仿若呼吸都要被彻底夺走。
这种情愫不会无缘无故而来,更何况是个素未谋面之人,唯一的解释只可能是这样。
他曾是自己所爱的人,而且很爱。
“我只问你一句,你可对我有情?”
她不愿再去提过往,现在只想弄清楚这一点。
看着落欺颜眼中一如往昔的固执,上澜翳与之十指紧扣,缓缓颔首。
许久,两人皆不出声,承受着彼此手心的温度,从未如此真实。
“那你可愿与我……”
“与你归于山林,从此不问世事?”
见她犹豫,上澜翳替她说完了剩下的话。
“是。”
落欺颜轻应。
她不过是遵从心底的意愿罢了,就算再荒唐,到了这一刻也只能说是命运。
“我早有卸任月澜族主的年头,只不过……”
说到此处,上澜翳语气微顿。
“在此时之前,我还要办最后一件事,七七,届时可能会需要几个月的时间。”
上澜暮就好比是块毒瘤,若不及时除去,终有一日会找上他,况且那女人要的是……神魂!
“没关系,你既然答应了,就要做到!”
“嗯。”
这一生到处漂泊,原以为可以四海为家,谁知四海竟会如此之小,小的连她一人都容不下,命运就是如此多磨多难,让毫不相干的两个人惺惺相惜,互许终身。
仿若你就是我生命中的那颗星,看似渺小晦暗,可一旦失去了你,我的整个世界就会变得漆黑如墨,寻不到前路,亦看不到退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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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日后,落欺颜被放出了天牢。
一袭淡蓝色曳地长裙,长发未挽未束,在身后缓缓流动,腰际悬着一条红菱结发环十分精致,这是上澜翳给她的,看成色应该已有些年头了。
这是夫妻结发的象征,落欺颜自然懂得收下是代表了什么。
手拿红匣子,落欺颜从容不迫的走在这条皇家道路上,从未发现青玄宫竟会如此遥远。
蓝天流云下,草木繁盛,鸟语花香。
而这一切,终将离她远去。
“公主殿下请,皇上太后已等候多时!”
内侍推开宫门低头开口。
可能是顾及着皇家的颜面,这一次依旧是私审,没有外人,只有当事的几个人。
踏入朱门,门扇立时紧闭,掩去外界明媚。
肃穆青玄宫大殿内,气氛凝重,洛寻觞座于主座,太后次座,剩下的就只有白潆泓和其父白枫,另外还多了两位旁观,就是前些日子赶回来的九王洛鸣寒以及西王西纤羽。
“参见皇上,太后。”
落欺颜低声开口,白皙无暇的脸上并没有多少血色,看上去有些清减,唯独那双眸依旧冰凉。
座上,洛寻觞自她走入的那一刻,目光就再也没有移开过,扶手上的大掌不自觉捏起。
对于那晚的冲动鲁莽,他一直心存愧疚,没有勇气再去找她,因为不知该如何面对。
“七儿来了,坐吧。”
见落欺颜气色不是很好,太后还是有些不忍,柔声开口。
“谢母后。”
落欺颜福身坐上内侍搬来的软座。
“你手中拿的何物?”
憋了许久的洛寻觞终于开口,见女子手中一直抱着那个朱红色匣子,不免有些疑惑。
落欺颜未语,只是顺势将手中的匣子交到了内侍的手中,呈了上去。
一边静观其变的白潆泓情不自禁的斜睨着看了几眼,有些奇怪那盒子里装得到底是什么东西,能让她选择在这个时候拿出来,莫不是找到了什么证据?
想到有这可能,白潆泓心里如打起了小鼓,突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