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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那红匣,西纤羽倒是再熟悉不过,只是他没有想到落欺颜会选在这种时候拿出,不该啊,这般大庭广众,无非是给这小皇帝出了一道难题。
白枫在朝中地位不低,就算有了这些证据,想绊倒他,也不是那么轻而易举的事情。
落欺颜,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殿中央,女子端坐在木椅上,纤弱的背挺得直直的,她在赌,赌洛寻觞最终的决定。
早在掀开盒子时,洛寻觞眼底的波光几经变幻,留在信纸上的视线悄然扫过座下的蓝衫女子,而后重新折好塞入袖中,接着拿起匣子里那一张张签字画押的口供以及几封往来于将军府与东辕的书信。
这些东西足够能证明女子的清白,还有白枫通敌卖国的罪证。
洛寻觞表面不动声色,合上匣子起身步下台阶,过程中随手将匣子交到了洛鸣寒的手中,而后稳步走至女子身前,绝色的容颜上犹如覆上层霜凝的薄冰,寒眸紧紧的盯住了她。
“不要以为用些旁门左道就能洗清你的罪名,七七你可还有话要说?天子犯法尚与民同罪,更何况你身为一国公主,竟做出蓄意谋害他人之事,太让朕失望了。”
洛寻觞厉声开口,神情有着从未有过的冷酷。
说话的过程中,九王洛鸣寒已退至殿外,在没有引起任何人怀疑的情况下健步离去。
对于皇帝的严词厉语,白潆泓父女到底暗自松了口气,看来这公主也没有传闻中那样独得圣宠嘛!
“没做过的事,七七不会认,只是,陛下这般笃定,看来除了郡主的证词以外,应该是有新的证据了!”
“公主殿下可是记性不好,难道忘了当日太医所说之话?”
见落欺颜还想狡辩,白枫举步走出沉声说道。
“哦!原来如此。”
听了他的说辞,落欺颜煞有其事的点着头,而后径自起身,对着黄衫男子盈盈跪拜,面带笑意的凝着他的一双深邃苦涩的桃花眸。
“那么请问,皇上准备怎么处置七七呢?”
“洛王……”
“且慢!”
话到这,西纤羽坐不住了,连忙开口却不想别另一道声音打断。
白潆泓从坐前款款走来,一袭嫩绿色的宫装绣制着浅色蔷薇花图,清新脱俗的外表下却丝毫掩饰不住她眼底狠戾,有些事情,既然做了就得做极致了。
否则就是,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徒增烦恼罢了。
与此同时的皇宫外,一行人声势赫赫的朝着青玄宫而来,所过之处路人皆拜。
来人着黑红色服饰绣有繁琐的民族图腾,精美庄重,排列的整整齐齐不疾不徐的走在宫道上,如一条游走黑龙势不可挡,令人望而生畏。
带头之人内穿同色衣衫,只是花纹换成了黑色凤纹图,外罩一件火红色锦缎斗篷,衣襟处以金线绣着蜿蜒精致的纹路,宽大的帽檐遮去了他的半个脑袋,露出了半张脸也用红色面具彻底挡去,让人窥不见其半分,除了那缝隙下若隐若现的一缕银色。
男人手执古色凤纹法杖,步伐沉重,露出的双目中浮现的是如千丝万缕般的复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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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中,伸出一只纤纤玉手挡在唇前,白潆泓故作惊讶的指着女子腰际的那串红绫结发环,扬声开口“潆泓还当是自己看错了呢,公主姐姐怎么会带着男女间的定情信物啊,莫非是心有所属……只是,看这结发环的样子,好像和洛国的不一样!”
经由她这么一说,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到了女子身上所佩戴之物上,如针芒一般。
“七儿,这是怎么回事?”
一向待人温和的太后,此时也拧起了黛眉望下座下的女子。
落欺颜攥起同心结,刚抬眼便对上洛寻觞的那双不可思议的桃花眼。
是她疏忽了,这同心结做的十分精美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是用发束编织的,远远看去如一个再寻常不过的黑红纹配饰,只能说这白潆泓的眼睛真毒。
“公主殿下长年待在洛国,怎会遇到什么别国男子,而且此同心结样式古怪,莫不是,私下里,殿下见了什么不该见的人吧!”
白枫表面上恭顺,语气中却是敌意满满,脏水乱泼。
没想到一国公主竟会如此不知廉耻,与人暗通款曲行苟且之事。
面对这番咄咄逼人的言论,落欺颜并没有当回事,她只是静静的对视着洛寻觞,看着他眼中的失望,嫉恨和不甘一一闪过,终是变成了一股浓浓的伤情。
“他……是谁?”
洛寻觞的嗓音不高不低,有些温柔,听了令人不由泛起一丝心疼。
这三个字他说的很吃力,多想女子会一口否决,说这一切都只是场误会,可当对上那双星眸的瞬间,他便懂了。
这一切,都是真的。
“这是结发夫妻的同心结,我并非与谁私定了终生,而是我早已成婚,我叫柒欺,神姓柒氏的柒。”
落欺颜的声音不大,却令殿中所有人都听的清清楚楚。
一语激起千层浪,女子的话说的再浅显不过,而她的身份也在此时此刻昭然若揭。
柒氏属于最早的一个神姓,留给世人的信息更是少之又少,唯一让它进入大众视野的便是月澜族主的那场大婚。
世人皆知,上澜翳娶的夫人就是柒族后人,名唤柒欺。
西纤羽心惊与落欺颜的身份,没想到当年在月澜遇到的竟真的是她。
只是,这是否也间接表明了她很有可能已经想起了过去?
“你恢复记忆了?”
洛寻觞歪着脸,嘴角挂着的笑意很是惊异。
原来,真的是他一番自作多情了!
月澜族主大婚,她就那么眼睁睁的看着自己难过,痛苦,却仍是不愿认他!!
落欺颜,你真是好狠的心呐!
倘若如此,你又何必跟着我回洛国,还是说,你一开始就是在利用我,利用我去离开那个男人,而今,你们误会解除了,你又想着将我一脚踢开?
“告诉我,你想要什么,只要是你说的,不论什么就算粉身碎骨我也愿意给你!”
猛地他一把抓住落欺颜的手臂,厉声质问。
“觞儿!!”
见儿子这般失态,太后从方才的惊讶中醒悟,沉声呵斥。
“母后,儿臣有些不适,今日之事择日在判!”
“皇上这怎么可以!!”
“觞儿!”
就在众人因洛寻觞的气愤而不明所以的时候,紧闭的殿门被人两两推开。
谁这么大胆,竟敢!!
洛寻觞眯眼望去,只见十来人已擅自跨了进来。
待看清那些人的服饰时,心不禁凉了半截。
“月澜血祭司见过洛王,西王。”
男子嗓音低沉而模糊,往内走了几步停在了落欺颜身侧。
而就在他进入的那一刻,所有人都站起身来以表示最大尊敬,虽然不是上澜翳亲访,但血祭祀的身份也不是寻常人可以得罪的。
对于月澜突如其来的到来,所有人都有些措手不及,不明缘由。
也就在这时,血祭司以及身后族人对着殿中央的女子行起族中大礼,跪在地上,右手置于左胸口,虔诚开口“属下参见族主夫人。”
落欺颜一眼便已认出面前的男人,正是许久未见的娆君。
原来,他居然是月澜的血祭司。
“他来了吗?”
落欺颜柔声询问。
不知怎的,心底会如此想见他。
娆看着洛寻觞眼底的疲惫与厌烦,虽有不舍,却还是装作狠心而选择视而不见。
“来了。”
微微颔首,落欺颜莲步至白潆泓身前,凝着她眼里的怨愤,柔声道“我如你所愿,顺便提前恭祝你一声。”
再心不甘情不愿,到了如今的情势也由不得白潆泓耍什么小心思,也罢,只要这女人走了,她还怕什么呢?
没想到,剧情竟然如此扭转,白枫也一改方才的嘲讽刻薄,立马奉承起来。
“老臣替小女多谢夫人。”
“月澜至洛国千里迢迢,想必使者们一路辛苦了,让内侍先行带诸位先下去休息吧!”
“母妃也累了,让婢女们先送您回寝宫吧!”
洛寻觞看上去情绪很平静,平静的有些不正常。
就当所有人都纷纷散去时,西纤羽向落欺颜使了个眼色 ,暗暗的摇了摇头。
纵使洛寻觞伪装的再好,他掌心的血迹还是落入了他的眼中。
一批接着一批的人离去,最终青玄宫内只剩下洛寻觞与落欺颜两人。
琉璃色窗玻璃折射出五光十色的图画落在脚边,斑驳的树影在地上胡乱的摇曳,如同落欺颜此时的心境般,怎样都安静不下来。
“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你恢复记忆了吗?”
洛寻觞故意挺直了背脊,转身垂望着面前纤弱不已的女子。
“没有。”
她如实回答。
“那你怎么敢!!”
洛寻觞咬牙切齿的向前一步,女子也下意识的退开两步。
本以为她已经想起过往的事,如此一来随那人走,自己就算再痛苦,再不舍,到最后也只能放手,可现在,他不懂,更不能相信,为何不管多少次,哪怕是失忆,她还是要选择那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