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个年近三十岁的男人，被一个小姑娘这样欺负，简直可笑。
他将她压倒，试图重新占据主导。她躺在床上，乌黑的头发如海藻披散在白色的枕头上，声音温柔克制：“汪喻。”
她的声音是带着魔力的毒药，让人明知恶果，却又甘之如始。
他不回答，只是在黑暗中俯视着她。
“这一年，你过得好吗？”
他仍然没有说话。
“我过得很好，”她看着他，手指轻轻抚摸着他的眉宇，“只是偶尔会想起你。”
他俯身亲吻她的嘴唇，“如果你过得好，你就不会想起我。”
他是她不堪生活的见证者，是属于她疯狂想逃离的一部分。她想起他，只说明她“偶尔”过得比从前的某个瞬间更糟糕，才试图从他的身上得到慰藉。
这是他不愿看到的。
他希望她过得比从前好，一刻都不要回头看。窦苗笑道：“你过得好吗？”
他答非所问：“窦苗，去过你想要的生活，不要再回头看。”
聪明如她，一听便知道，他是让她不要再去接触陈建等人。她沉默片刻，“我知道，只是想起从前他帮助过我……”
“都不重要。”他打断道：“这一年我为什么没有来找你，你难道不知道原因吗？”
不仅是她，就连那些警察也再也没有来找过她，她知道，这必然是他努力过后的结果，可是有些东西是存在的，就算用力擦去它留下的痕迹，也总有纹路留在那里。
“汪喻，我在很努力的生活，可是有些东西，它是影子，你不回头，也会紧紧地跟着你。”
他知道她有多辛苦，因为她的温柔里写满了对生活和未来的恐惧，透着苦苦支撑的艰苦。那些事对她的影响，比她想象中还要大。
她从未得到宽恕和自由。
“窦苗，再忍一忍。”他的手扶着她的后脑勺靠着他的肩头：“等忘记了，就好了。”
“两年了，”她的额头抵在他的肩膀，手背着指向门框道：“可每个晚上，王玉琴的身体都在那里晃。”
她惧怕黑暗，更害怕夜晚房间里灯光下拉长的影子，一晃神，便回到王玉琴的影子投射在脚下的夜晚。
言语无法慰藉，他用力抱紧了她。
于她而言，只有这一刻是安全的，她深吸了一口气，闻到他身上的烟草味道，生出一种希望时光永远停留的温存。
良久，她缓缓开口道：“杜三会被入狱吗？”
他的身体蓦然一僵，这句话将他瞬间扯回到现实：“这不管你的事。”
“我听说，如果没有人证明的话，杜三会被……”
“窦苗，我们去旅行吧。”
他要带她走。
远离这些是是非非。
比起那些使命，他更希望她好好的。
她一愣，“好啊，去哪儿里？”
“你想去哪儿，我们就去哪儿。”
只要是为她好的，他都接受，决定以后，他便在网上订了票，清晨的飞机，现在就得起床。
她说：“我看够了海，想去看草原和湖泊。”
他只是希望杜三的案件能够早点结束，不要再和她牵扯上任何关系。在赶往机场的出租车上，她的侧脸在昏黄闪烁的路灯下，淡去所有棱角，只剩下美丽和倦怠。
他搂过她的腰，让她的头靠在他的肩膀上，长长的头发滑落在他的胸前，如果他的温柔只能给一个人，他想全部都给她。
她已经付出相应的代价，无论曾经发生过什么，都值得原谅。
她的头微微摆动，换了一个更为舒服的姿势。在他以为她睡着的时候，她突然开口道：“汪喻，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可怜？”
出租车里一片静谧，司机突然打起精神，全神贯注地直视着前方，而耳朵已经为后方的年轻情侣高高竖起。
他们两个人的感觉很奇怪。
说恋人，又少了几分亲密，说情人，又太过年轻。从他们相处的姿势来看，明显男方是更被动的一方。
汪喻微微沉吟：“你知道为什么我会觉得你很可怜吗？”
她没有回答。
这个世界上有乞丐、难民、比她更值得可怜的人比比皆是，可是为什么只有她的可怜，让她耿耿于怀，难忘于心，因为——
“窦苗，我想赶走你头顶的乌云，吹走你身边的阴霾，扫走你脚下的泥泞，让你走向一个无牵无挂的明天。”他侧过头，嘴唇落在她的额头：“我不知道你想成为什么人，但我希望，无论什么时候，你都是一个开心的人。”
她的唇角泛起淡淡的笑容，像是在听一个美丽的梦，这世间任何事，都比让她活得开心简单。
可是她不想打碎他的梦。
如果她的开心能让他感觉到慰藉，她愿意开心起来。
她伸手环住他的腰。
后座再也没有声响。
司机听出一身鸡皮疙瘩，现在的男孩子真是长得好看就算了，说话还那么好听，他要是女孩子，就算明知是谎言，也会心动。
何况，他的每个字都那么真诚。
抵达机场以后，他给陈建打了一通电话，说有急事要离开。陈建如今已是自顾不暇，也没有多问，便挂断电话。
两人上了飞机，他跟空姐要了毛毯递给她，她笑道：“我没想到，跟我第一次坐飞机的人会是你。”
“我也没想到，第一次跟你睡是人会是我。”
她耳垂一红，用力推了他一把，“闭嘴。”
他眼底的笑意更深了。
天边渐渐勾勒起金边，云层变得柔软刺眼，两个人说很多的话，唯独不了彼此的生活和以后。
因为他知道，一旦问起，他们之间的话题便结束了。
“汪喻，”飞机即将降落，她才想起一件事，“我们要去哪里？”
“你不是说要看山川湖泊吗？”
她拿过机票，才知道，他们即将落下的土地是距离莞城千里外的西南。在这里，没有人知道发生在他们身上的故事，只是别人眼中再普通不过的情侣。
她可以卸下那些沉重的过往，也可以暂时遗忘那些不会被忘记的瞬间，这一刻，她可以随心所欲去过她的人生。
她抬起头，突然将毛毯罩在两个人的头顶，然后吻住他的嘴唇。
“汪喻，让我做你的女朋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