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远失笑：“彼此彼此，怎么？你有兴趣吗？”
“没有。”
“那你找我干什么？”
“我有个同学通过韩静在你那里贷了笔款。”她难为情地舔舔嘴唇道：“能够给她降低一些利息吗？”
“窦苗，”徐远声音有些诧异：“我没理解错吧？你居然在帮别人？”
“我一直都是这样的。”她认真地纠正道。
他微微一愣，恍惚间，又回到两年前的酒吧。这个女人和他所理解的大部分女人是不一样的，她不是简单的善与恶可以定义。
你可以说她不是好人，但绝对不能说她是一个坏人。
徐远也收起玩世不恭的态度，正色道：“窦苗，就算是你，也不行。”
她没有急于反驳，只听他继续道：“放款的钱，不是我一个人的，而且……这件事远比你想得复杂，能不管的话，还是别管了。”
她沉默着，无声地抗衡着。
他犹豫片刻，叹息道：“如果我在你这里松了口气，我就需要拿钱，去堵上你朋友的窟窿。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她明白，她的朋友并不值得他自己拿钱去堵上这个窟窿。
“可是你如果把她逼上绝路，一分钱都拿不到吧？”她站起身，独自走到一处落地窗前。
徐远一默。
她不是普通的小姑娘，轻轻一吓并主意全无，继续说道：“出来都是为了求财的，牵扯到命案，你们也会很难吧？”
“窦苗，你现在是在吓唬我吗？”他故作轻松地笑道。
“我没有。”窦苗道：“如果真的要说吓唬，这句话才是——你最近有看新闻吧？杜三极有可能被放出来了。”
徐远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
“我不知道你们是否有恩怨，可他出来了，大家都不会好过。”
“我要是不好过，你那男人也跑不了。”
她笑道：“可是谁会更不好过，你比我清楚。”
徐远没有说话。
“你帮我朋友，我就帮你，让杜三再也出不来。”
“警察都没法子，你有法子？”徐远嗤笑道，觉得这小姑娘未免太自不量力。
她深吸了一口气，凝视着前方的目光深邃又冷静：“是。”
他想起她那张美艳之余又透着纯真的脸，隐约兴奋起来：“那你来好我吧。”
两年了，生活和困难没有抹去她的棱角，她依旧如黑天鹅一般神秘清冷，让人充满期待。
“你在哪里？”
他没有回答，挂断电话，发来一条短信——是一个酒店的地址。
她将手机放回衣服口袋里，回到座位上，喝了一口水。李慧迫切地看着她：“怎么了？”
窦苗如实转达了徐远的话。
李慧嘴唇一白，显得整个人更加仓皇无助，“那我只能按照韩静说得做吗？”
窦苗道：“也可以不用。”
她眼睛亮起一层光，等待着窦苗后面的话。
“你可以报警。”
“不可以报警！”她失声否认道：“警察保护我一时，能保护我一辈子吗？他们一定会报复我的！”
窦苗掏出手机，找到那条短信放在她面前的餐桌前。
“那你愿意去吗？”
李慧一动不动地看着那条短信，直至屏幕暗下去。良久之后，她抬起头，眼神坚定：“我去。”
窦苗突然笑了。
李慧对她笑容感到不悦，“你笑什么？”
“是不是觉得自己特别伟大？”
李慧一愣。
“你知不知道女孩子最重要的什么？”窦苗笑道：“是脸吗？不，是脑子。”
她的脸陡然滚烫起来，感觉到窦苗的轻视和讽刺，不禁有些恼怒：“那你要我怎么办？”
“万一他拍你的照片怎么办？把视频放到网上怎么办？”窦苗凑近她：“难道这不会又是一个圈套吗？”
她没有想过，只是这个念头被她强行忽略了。她从不愿以最大的恶意去揣测别人，然而事实总是不尽如人意。
“李慧，我为什么想要整容？”
她咬着嘴唇，深吸了一口气：“这里和学校真的不一样。”
窦苗点点头：“恩。”
“这里太大了。”她回忆起刚来这里的日子，住在隔断间里，常年见不到阳光，被套上都生出霉菌，而她根本无暇顾及这些，每天都在加班，休假和睡眠成了最奢侈的事情。她每天早上七点就要出门，晚上十点都到不了家，她以为每个人都是这样，可逐渐发现，只是她这样。
吴嘉在家乡的县城，通过父母的关系，找到一份体面的工作，每天不是玩就是吃，周奕亦然，她们的青春，都在闪闪发亮，只有她，像一只苟活在角落的蟑螂。
可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
同部门一个女生从来不加班，因为她的男朋友是这个公司的股东之一，公司领导都对她展现了最大的善意，并把所有的恶意都给了她——让她加班负责那个女生应该做得部分。
连续一个星期以后，她崩溃了。
领导安慰她：“别哭啦，谁让人家长得漂亮呢，像咱们这些普通人，就认命吧。”
她依旧哭。领导又道：“要是你也能找到那么厉害的男朋友，我也不让你加班。能找到吗？找不到就继续干活！明天还得上班呢。”
她得出结论，只要长得好看，就能找到厉害的男朋友，不用加班，不用挤最高峰的地铁，不用住在不隔音的隔断间里，她的生活也可以在朋友圈里熠熠发光。
她对此充满期待，于是找到了每天在朋友圈发整容广告的韩静，结果整了以后，别说那些厉害的男生，就连普通男生都对她敬而远之，告诉她：你这也太假了，还不如不整呢。
她遭到更多非议，也背负了庞大的债务，连正常生活都无法维持。
“为什么会这样呢？”李慧捂着脸痛哭起来。
窦苗站起身，越过餐桌，俯身拍着她的肩膀道：“因为这些东西都是你以为而已。”
她很喜欢李慧的天真，可任何东西都是双刃剑，一个人的优点正是她的缺点，她善良单纯，把一切都想得太过简单，包括人生。
如果人生只要是长得好看就能一帆风顺，又怎会生出红颜薄命这个词。
“再漂亮的脸，总有看倦的一天，那时候，又靠什么来支撑你所得的一切的呢？”窦苗道：“美貌固然重要，可不值得你拿生命、尊严、理想、生活去换。”
然而，她已经为美貌，搭进了一切。
尊严、理想、生活都毁了。
她感觉已经完蛋了。
“任何东西，都没有靠自己努力得来的安稳，可能会很辛苦，但是千万别放弃。”窦苗深吸了一口气：“这次我帮你，以后……别做这种傻事了。”
她站直身，离开了餐厅。
李慧却没有跟她道谢的勇气。
因为她把她本该面对的黑暗，全部推至窦苗眼前，她哭得更厉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