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没回学校,在买票口犹豫一会儿之后,决定坐末班车,去临镇找林安。
林安是她的高中同学,也是她为数不多的朋友。话少、理性、从眼神中就透出一股子睿智。林安在公交车站台接到她,因为对她的家庭有了解,所以也不问她过年为什么还往外跑,只说:“你要待多久?”
“不欢迎?”她反问道。
“真不回家过年?”
她没说莞城的人都因为孙诚的事在找她,只是轻描淡写地点点头。回到林安家,她父母还没下班,家里只有一个奶奶,奈何奶奶耳背,聊不了几句。
她进到林安的卧室,直接就往床上一扑,林安关上门,没好气地在她屁股上打了一下,“你给我起来。”
“干嘛?”窦苗不满道。
“你别以为我不知道孙诚死了,”林安在电脑前的椅子坐下,压低声音道:“跟你没关系吧?”
窦苗眼神微变,坐起身道:“你干嘛这么严肃?怎么可能跟我有关系。”
林安有这些猜测,并不是没有原因。孙诚有时候把窦苗纠缠的烦了,会听见她说:把我惹急了,我就杀了他。
她不止一次阻止过窦苗,然而窦苗的回答却是让她感觉匪夷所思:如果我长得普通一点儿,成绩再差一点儿,家庭条件再好一点儿,我都不会这样。
偏偏的,她长得好看,成绩优异,十二岁之前都是富裕之家长大,如今却时时为钱所困,而同龄的,没有她优秀的女孩,却不用为钱烦恼,只需要回家撒个娇,就可以得到等同于她几个月兼职工资的东西。
她的身上,充满来自原生家庭的戾气。
这些都是家庭和睦的林安不能理解的。虽然林安家庭条件一般,但她不曾为学费苦恼。不用为生活费风吹日晒,只需要好好读书,就能回报父母。
“跟你没关系就好,我就是怕你一时冲动。”林安叹了口气。
这个世界上没几个为她着想的人,所以她并不排斥林安的直接。转眼到了晚上,准备入睡的时候,她接到一个陌生的电话,来自莞城市。
她一时半会儿没敢接,林安洗完脸进房间,看见她站在阳台上发愣,问道:“谁的电话?”
她没有回答,喉头微动,将电话接起:“喂?”
“你在找我?”
短短的四个字,也足以分辨电话那头的声音是谁。
汪喻。
她的心一下子悬到嗓子眼,有一种做坏事被人抓包的感觉,尽管她什么都没做,强作镇定道:“有事吗?”
“你找我,问我有什么事?”他笑出声来:“小姑娘,你家大人没告诉过你,没事别瞎打听?”
她咬着唇:“没事的话,我挂了。”
汪喻眯着眼睛,没来及回答,电话已经挂断,他打开卫生间的门,门外的KTV包间灯光昏暗,光怪陆离,几个人搂着叫来的姑娘,见他出来笑道:“老汪,你不会对孙诚那个妞上心了吧?”
汪喻独自坐在沙发的末尾,喝着酒没有回答。
“你这是为那妞守节呢?”其中一个男子揶揄道:“对了,老汪,你打老陆的事,他可没少在三哥面前少告状。”
“随便他。”他刚下飞机,还没来得及回家,就被抓来跟唱歌找妞,他困得厉害,抱着双臂准备睡觉。
“小心点儿。”
汪喻点点头。
见他兴趣缺缺,那人也没有再说什么。
走出KTV,远远便看见几个人拿着棒球棍守在他的汽车旁边,嘱咐他“小心点儿”的男子意味深长地拍拍他的肩膀:“要哥们帮忙吗?”
“不用。”汪喻挽起袖子,拿起脚边的消防器材走出,他知道他在想什么,无非就是以为孙诚那批货跟他有关,想卖人情给他,然后分一杯羹。
他提着消防器材走近,拿着棒球棍的几个男人看见他,将嘴里的烟熄灭,喊道:“喻哥。”
汪喻觉得稀奇,笑了起来,俯身从窗外往里看,座位上全是车窗和挡风玻璃被砸后的玻璃渣:“认识我,还敢砸我的车?”
“你们两边都是爷,我们都得罪不起,所以,人,我们肯定不敢动,但是又要给那边的人的交代。”为首的人老老实实地交代着,汪喻站直身,靠着发动机盖,似笑非笑地看着他,随即,拿起脚边的灭火器砸到那人的头顶,那人被砸倒在地,额头上鼓起包,但也没有还手的意思,任由汪喻差遣。
倒显得他为难人了。
“把车开去修了。”他放下灭火器,将车钥匙丢给他,“别有下次。”
跟他唱歌的人,还在KTV门口等着卖人情给他,他装作没看见,在路边拦下辆车,便离开了。
出租车沿着海岸线行驶,浓重的夜色下,四周一片漆黑,只有海水拍打礁石的声音。恍惚间,又回到孙诚死得那天晚上。
他闭上眼睛,没多久便睡着了,醒来的时候,车已经在仓库前停下。打开仓库的门,里面充斥着各种货物堆积在一起的味道,味道很怪,但他已经闻怪不怪,走到最里面的房间,打开门,便晃到一个黑影坐在沙发上。
他登时清醒,下意识摸向兜里的匕首,然而黑影比他更快,起身掐着他的脖子,将他压在门框上,他屏住呼吸。
“你去哪儿?”黑暗中,响起陈建的声音。
他松了口气,推开陈建,打开灯道:“你去哪儿?”
灯火下,陈建憔悴了很多,穿着一件旧棉袄,上面还残留着油渍,脸上胡子拉碴,原本的寸发也长了,像是荒草一样,看起来很是狼狈。
他笑了起来,想起之前每次见到陈建,脸上和衣服上都是干干净净,留着一副寸头,总是正直严谨的模样。
“你找到赵老二没有?”陈建不回答他的问题,走到沙发前坐下。
汪喻点点头:“但是没用。”
陈建抬头看向他,等着他的解释。
“死了。”
“谁杀的?”陈建有些惊愕,但很快冷静下来:“还查到其他跟那批货有牵连的人吗?”
汪喻想到窦苗,那个漂亮的小姑娘,眼睛里多了丝笑意,但还是轻轻摇头:“没有。”
“你撒谎,”在回答这个问题的时候,他明显迟疑,陈建眼眸微沉:“你别忘了,我们是为了什么才变成这个样子的。”
“老陈,这才多久,你就受不了了?”汪喻起身,走到床前躺下:“你想想,我在这一行,是怎么过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