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队长呢?”
支队的大门外是一条种满梧桐的林荫小道。云被风吹散,透亮的阳光照射下来,她松开他,将双手背在身后,长发挽于耳后,露出白皙精致的小脸,充满着二十岁女生的青春与纯真。
“被市局的人接走了。”杜三死了,任务失败,自然要拿陈建问话。一想到陈建这些天的遭遇,真是白受罪了。
她应了一声,抬头看着不远处的树叶,没有说话。
“窦苗,你学过跳舞吗?”
她错愕地看向他:“你怎么知道?”
母亲还在世的时候,学过一段时间芭蕾,后来,家败了就没学了。
“你无论时候,上半身都挺得很直。”
她淡淡一笑:“恩,学过一段时间芭蕾,如果再练长一点儿,可能我现在就是外八脚了。”
“外八脚也挺好看。”
她的腿长也直,颈脖和背也是,这样的女孩,无论在哪里,都不会泯灭在人群里。如她所言,她注定不会成为一个普通人。
她眼眸微垂,目光落在他的鞋面后,又抬起来。阳光下,他站得笔直,眼睛里的匪气略微淡去,只余下温柔的慈悲。
温柔,正直,或许这才是真正的他。
“你会离开莞城吗?”
他点点头,莞城太小,若是留在这里,很容易被寻仇。
“那你要去哪里?”
“继续回去当我的小片警吧。”
她脑海中浮现出,他被一群中年大妈抓着处理邻里纠纷的样子,不由笑出声:“你这脾气,合适吗?”
以前挺不合适的。
看谁都觉得跟自己没关系,遇见什么事都不想管,工作出了差错也不怕,碍于他爸,所里的领导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如果是那个时候遇见窦苗,他一定不会管她。长得漂亮的女孩,哪里都是,而且,他从来也不缺。
可或许这就是命。
在他最彷徨和落魄的时候,遇上这个满眼倔强的小姑娘。是幸是劫,谁也说不清楚,但也有些自豪,至少没让这颗小豆苗长歪。
“以后回去读书,没钱了就给我打电话。”
“有钱呢?”她歪着头问道,黑色的眼眸里,竟有着少女般的天真无邪。正如她所说,她要是有钱,绝对比这个世界上大多数人都要善良。
挺欣慰的。
“只要你想,随时都可以联系我。”
她的眼睛弯成月牙,“好。”
两个人去饭馆吃饭,饭吃到一半,两个人都接到电话。王玉琴让窦苗回家一趟,窦苗自然拒绝,王玉琴声音的说道:“你想让我跟窦点死在你面前吗?”
不同于平时的威胁,更像是一句陈诉。
片刻的犹豫后,她选择妥协:算了,还是回去看看吧。
“知道了。”她挂断电话。
另一头,汪喻也在接电话。他面色凝重,拿着烟和打火机打了外面。
“你是不是也以为我死了?”
电话那头居然是杜三。那么大的风浪,他居然都活出来了。汪喻点燃一支烟,抽了口道:“三爷,你在哪儿呢?”
“汪喻,你别他妈跟我装。”杜三恶狠狠地说道:“我知道你是警察,什么开除警籍都是假的。你他妈根本就不是会挪用公款赌钱的人。”
他连一个赌徒都算不上。
赌徒最不怕的就是赌,别说钱,就是命都敢赌。
可他不是,他眼睛里的黑白太过分明,哪怕在牌局上,他的眼睛都是清澈的,漠然地像一个旁观者。
尽管他极力掩饰,但眼神是骗不过人的。
汪喻垂着眼眸没有说话。
“陈建跟我在一起。”
“谁?”他一度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陈建,刑侦支队的前队长。”他重复道,然后将手机置于陈建耳边,命令道:“说话。”
电话那头,没有声音,只有沉重的呼吸声。杜三在陈建肚子里狠狠踢了两脚,终于逼出一声闷哼。
“听见没有?”
“你想干什么?”他听出来,是陈建的声音。
“今天晚上送三十万过来,然后再找辆船送我走,你要是敢联系其他人,他就死定了。”他也不知道警察手里掌握了多少证据,但是绝对不会轻判,所以再杀个人,也不见得会有多严重。
“我在哪找你。”
“我待会儿会联系你。”他挂断电话。
汪喻站在街边,把烟抽完。回到饭店,窦苗也起身准备离开,两个人都没有问彼此去该什么。
他说:“没地方去就给我打电话。”
她答:“我知道,你小心点儿。”
两人走出饭馆,一个往左,一个往右。很久之后,汪喻都在想那一天,她到底是什么样的表情,但无论如何回忆,却都只剩下一个模糊却美丽的脸。
窦苗回到家,敞开的门上和楼道的墙壁上都写用红色的油漆写着“欠债还钱”,楼下的人每每经过都会看上一眼,就连附近的小孩都像参观景区似得,时不时成群结队的来围观。
她并不觉得丢人。
这种事情,于她而言早已司空见惯,这一片,从不差对她指指点点的人。她走进去,王玉琴正在厨房里做饭,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的,头发枯黄,跟鸡窝似得顶在头上,她第一反应,竟是笑了起来。
客厅里,窦点正顶着一个大脑袋在饭桌上写作业,一见她,立马便放下手中的笔跑了过来,“姐姐。”
跟她的厌恶相反,他很喜欢她,黑色的瞳仁里有着显而易见的喜欢。
她的反应一直都很平淡,应了一声,便坐在沙发上,等王玉琴主动找她。
几分钟后,王玉琴盛了饭放在桌上,“过来,吃饭了。”
声音里,有着前所未有的温柔和平静。从前,她总是把对窦建成的怨气洒在她身上,除了咒骂就是动手。
两人没少打架,抓着头发,把对方往死里的打。直到她打不过窦苗,才很少再动手。窦苗忍不住都看了她一眼,她发现她的眼睛是漆黑的,却又有一股慑人的光。
她起身到桌边坐下,“没下毒吧?”
王玉琴的身子微微抖动一下。
“你找我什么事?”她随口一说,也没把她的动作往心里去,“我爸又打你了?”
“这日子,我过不下去了。”她看着面前的饭,没有吃,垂着头,像是在默哀:“我要跟他离婚。”
她大笑起来:“王玉琴,你觉得他能跟你离?你还是不如悄悄跑了好。”
话虽如此,可她知道她根本跑不掉。这方圆十里,都有他爸的狐朋狗友,任何一点儿风吹草动,都能激起千层巨浪。
“你知道的,我根本逃不掉。”她不覆平时的激进,平静的像是一潭死水,充满了对当前命运的认同感。
绝望又麻木。
窦苗皱起了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