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又是一个冬天,深夜的派出所亮着灯,一个有编制的警察带着三个协警在值班,汪喻靠在椅子上看着旁边的协警录口供,对面坐着一个被网络诈骗的小姑娘,丢了六千块钱,特别低级的手段,四个人听了都不想说什么。
姑娘走后,汪喻起身往值班室走去。一个新来的协警跟着他走进去问道:“汪队,你都要三十了吧,咋还没找对象呢?”
他一边扯外套纽扣,一边笑道:“怎么,想给我介绍呢?”
唐东眼睛一亮,“你怎么知道?我有个表姐,今年刚参加工作……”
“打住,打住,”他做了一个制止的手势,“我没找对象的打算。”
“那你家里人不着急呢?”
“着急也没用,我不找还能捆着我结婚啊。”
唐东还想说点儿什么,却被另外两个人劝住了。等汪喻出去,两个人才一前一后道:“你还想给汪队介绍女朋友?”
唐东不解道:“有什么问题吗?”
他来这儿都快三个月了,从来没见他跟女生吃过饭,难不成还有女朋友?一个协警古怪地看了他一眼:“你不知道汪队之前局里出了名的渣男吧?”
唐东更诧异了,“不像啊。”
人长得好,从不跟所里的女生打情骂俏,也没见在微信或者电话给人撩骚,要不是知道他之前有过女朋友,还以为他是弯得呢。
“你去打听一下,他走到哪儿不是坏到哪儿。”
下班之后,唐东还真去打听了,结果不问不知道,一问吓一跳。之后再也没敢提给汪喻介绍对象的事,但观察一段时间之后,他又发现一个新问题,那为什么现在没见过他跟女孩子相处呢?
临近年关,天气越来越冷,夜晚时不时还会落几场雪。汪喻跟另一个民警李敬带着唐东执勤,李敬跟汪喻不同,做事热血,时刻冲锋在打击违法犯罪的第一线。常说的一句话是:做警察有心怀正义和怜悯,汪喻,你这个人……
他在整个所里最看不惯就是汪喻,吊儿郎当,没个人民公仆该有的样子。偏偏今天把她俩放一块值班。
汪喻在吃桶面。
突然派出所的大门被猛地推开,一个女孩从外冲进来,头发乱糟糟的,身上的雪水被浸湿,她连滚带爬地喊道:“警察,警察,救命啊。”
汪喻抬头的瞬间,李敬已经冲上去了,“小姑娘,什么事?”
“我被我同学骗过来搞传销的……一个姐姐帮我跑出来之后,就被抓回去了,我怕她他们会打死她!”小姑娘惊魂未定:“叔叔,快点儿,救命啊!”
“你先说清楚,具体是什么情况。”
她中专毕业,出来之后,一直找不到合适的工作。一个久未联系的同学告诉她,过来可以挣大钱,结果一来才知道是搞传销。她被关了一个月,每天就是给她们上课,让他们联系亲朋好友打款,她已经很多天没吃过饱饭了,身上没有钱都是到菜市场捡烂菜叶吃。
帮着她逃出来的姐姐是跟男朋友来的,同样也是被朋友骗来的。女的二十出头,男的要大一些,在二十五岁到二十八岁之间,女的似乎智商有点问题,经常把男的气得半死。
了解情况之后,李敬立刻报告所里,连夜带队出发。警车上,他一直在安慰哭哭啼啼的小姑娘,汪喻面无表情地坐在副驾驶,显得有些冷漠。
他的眼中没有丝毫的慈悲与怜悯。
警车没有鸣笛,确定传销地点在一个小区里后,便组织人冲进去,二室一厅的房子,容纳了二十多个人,里面没有家具彩电,地上铺着破破烂烂的草席,男男女女全挤在一间屋子里。
他们把所有人都带了出去,双手抱头,蹲在地上。
李敬问:“你说得那个女生呢?”
小姑娘看了一圈,更着急了,“没有,没有。”
“她男朋友呢?”
“也没有。”
“估计他俩也跑了。”李敬安慰道。
“不可能的,我看见她被他们抓走的……他俩一定出事了。”
“那其他人我先跟我回去。”李敬说:“汪喻,你再找找,她说得两个人。”
汪喻正在指导唐东做笔录,抽空看他一眼,又垂下头:“你找别人。”
李敬气得跳脚。
“汪队,李哥,”一个协警从外带进来两个人:“这两个人想从窗户逃跑,被我们抓回来的。”
一听想逃跑的,肯定就是主要涉案人员。李敬正欲说话,小姑娘已经扑上去,“姐,你没事真的太好了。”
那女生长得很高,有一米七左右。长长的刘海垂落下来,挡住脸,看不清表情,看起来倒不像智商有问题的样子。
站在她旁边的男人比她高不出多少,相貌还算清秀,但神色有些狠,一派小混混作息。李敬最看不惯这种人,“蹲下!”
男人瞪了他一眼,便蹲下来。
带回派出所,已经是下半夜。几个人哀声哉道,说不知道这个是传销,周围的亲戚朋友都被拉下水,这可怎么交代哟。
汪喻直打哈欠,拿着杯子到饮水机旁倒水,无意抬头发现坐在末尾的男人有点眼熟。看了几次,也没想起在哪见过,叫来唐东问他见过没有。
唐东说没有。
汪喻让他再看看。
他俩打量他的时候,他也在打量他们。汪喻记不住,但他对汪喻却是刻骨铭心,只是没想到当时这个一身狠劲的男人,居然是一个警察。
汪喻走到他面前:“咱俩在哪儿见过?”
他垂下了头。
“问你。”汪喻提高声音,“犯过案的?”
他还是不说话。唐东走过来,说这个男人是跟救小姑娘的那个女的一伙的。
他恍然大悟:“跟你一块的那女的呢?”
“那女的你问我?”他终于说话了,站起身,双眸逼视着他,那样子,好像还挺有理的。
“你瞪谁呢?”唐东训斥道:“坐下!”
男人悻悻坐了回去。
汪喻越看他越觉得熟悉,但还是没想起在哪儿见过。摇晃着脑袋回到座位上坐下,继续记笔录。
窗外无声地飘落着雪。
他拿着笔唰唰地写着,突然,一个场景从他脑海中闪过。冬夜里的小巷,站在路灯下瑟瑟发抖的美貌少女,他将包丢向她,她说:为什么就连可怜的人都要欺负比他更可怜的人?
他猛地抬起了头,他终于知道他在哪儿见过那个男人——去年的冬天的火车站,他抢了窦苗的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