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才过了一年，他却感觉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记忆中的他，似乎还很年轻，比现在还要年轻很多很多。
他有方向，有脾气，有他的女人。
那时候，明明是最糟的，做梦都想从当时的环境里跳出来。可当他真正的从那个身份脱离出来的时候，他又感觉到虚无。
他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也没什么事也惹他生气，也没有人让他辗转难眠。
时间成为一个数字，不再具有任何意义。每一天，仅仅是活着而已。
不过才一年。
他让唐东过来继续录，走到男人面前道：“你叫什么名字？”
声音冷肃，目光带狠，男人意识到他已经认出自己。莫名感觉到恐惧，缩缩脖子道：“刘昊。 ”
“你怎么会来搞这个？”他和他明明是没有交集的，可一想到跟窦苗有过牵扯，便感觉一股无名之火直烧胸膛。
“还不是……”他不知道该用什么称呼来称呼把他骗到这里来的女人，又恹恹闭上了嘴。
“问你，怎么回事？”
他闷着想了半天，“你等她回来自己问她吧。”
“她是谁？”
刘昊欲言又止。这时，报案的小姑娘走进来，刘昊问道：“怎么是你一个人？”
“诶？”小姑娘也极为诧异，擦着手上的水渍道：“豆豆姐还没回来吗？”
“你们不是一块去上厕所吗？”
“对啊，她先出来啊，我看门口没人，以为她先过来了。”小姑娘越想越不对劲，“我回去找找她。”
“不用找了。”汪喻不用问都知道，那女的一定跑了，估计是有案底的，“刘昊，说说你吧。”
“我有什么好说的？”
“态度端正点儿，在我这儿，你是有前科的。”汪喻瞪了他一眼。
黑吃黑，他不怕，但是警察，他怵得慌。若是留下一个案底，以后想走正道，找份工作都没机会。
他垂着头：“我也是好心，谁知道那个女的……那么滑头。”
“哪个女的？”汪喻皱着眉头，“说名字。”
刘昊抬起头，用一种非常奇怪地眼神看着他。汪喻瞪他一眼，“你看什么？”
他立刻又垂了下来。
“你知道吗？”他问小姑娘。
“我只知道她叫豆豆。”她抬手指向另一个正在录口供的短发女人，“他们是她叫来的。”
他对那个女人一点儿兴趣都没有，但似乎不搞清楚这个女人，故事就无法开始。于是，他叫来短发女人，“你叫来的那个女的叫什么？干什么的？住在哪儿？”
女人微微一愣，随即恍然大悟道：“你说窦苗啊？”
雪从树叶上垂落下来。
他双眼在瞬间失焦，仿佛某种回忆当中。女人的声音还在继续：“之前在读书，后来家里出事，就没读了，现在是无业游民。警官，我……”
他已经听不清了，猛地转身跑出，空旷昏黄的街道上，只有他的影子拉得老长。他一脚踢在旁边的垃圾桶上，后又将垃圾桶扶起来，蹲在地上，半天没动。
从派出所到传销窝点，距离不足一千米，而在这样的情况下，他也没能再见她一面，不对，是她，不想见他。他深了一口气，却还是浑身发软，半天站不起来。
“汪队，汪队。”唐东从后追上，将他从地上扶起，“你没事吧？”
窦苗走后，他听过的最多的四个字就是“你没事吧”，他觉得好笑，为什么都会觉得他有事呢？真正有事的人，是她才对。
为什么会没有读书了呢？她想尽一切手段维系的东西，为什么会放弃呢？
那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而且，传销就算了，为什么会跟刘昊在一起呢？怎么就不能让他放心点儿呢。
“唐东，”他按住鼻梁两侧，眼眶微微发红：“我没事。”
可是，他从来没见汪喻这么失态过。汪喻回到办公室，“刘昊，你能联系上她吗？”
刘昊摇头：“她想找我的话，随时都能找到我。但是，她想躲起来的话，谁也找不到。”
车站附近的小旅馆，一个留着长发的女人，拿着一张男人的身份证要求开一间房。柜台后面的大婶接过身份证道：“你叫刘昊？”
女人笑道：“我朋友叫这个名。”
大婶还是拿了一张房卡给她。窦苗刷开门，没有开灯，而是靠在窗户上抽了根烟。二十四块的云溪，是汪喻以前常抽的烟，有他的味道。
她抽得很少。吸到嘴里就吐出来，刘昊说这样抽烟，伤脑子。
伤就伤吧。
只要不伤心就成。
她已经很久没有想起汪喻了。可是，今天她又看见了他，比之前胖了一些，也精神了一些，只是依旧透着一股子慵懒。
穿着警服都不像警察。
不过还是很好看。让人一见钟情的那种好看。
她兀自笑出了声，他应该有女朋友了吧？他从以前就很受欢迎。那批货他应该找到了吧？新闻说上，警方已经在起诉杜三和其他共犯。
他的人生，应该很好了。
想到这里，她由衷的感觉到开心。近一年来，这是她得到过的最好的消息。
没睡多久，天便亮了。她听见楼下有声响，往窗外一看，楼下停着一辆警车，两个警察从车上走下来，其中一个是汪喻。
她静静地看着他。
松枝上有未消融的冰雪。他穿着藏蓝色的警服，站在树下，眉眼清隽，眼底褪去了几分难以名状的邪性，更多是深邃和漠然。
他迈着一双长腿走进一楼的大厅，语气认真地问道：“昨天夜里有女人来投宿吗？”
守夜的大婶迷迷糊糊地从沙发上爬起来：“有。”
“叫什么名字？”
“我看看。”她翻开登记册，却没找到那个女人，后来才想起来，是个男人的身份证，“不过用得是她男朋友的身份证。”
“什么名字？”
“刘昊。”
汪喻不动声色的抬起眼眸，“哪间屋？”
“二楼，203。”话音一落，便听到后屋一阵狗吠声。雪从屋檐落下来，唐东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汪喻已经冲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