窦苗是从后院跑的。从窗户跳到旁边的瓦片房，房顶比她想象中还是结实，但脚下还是打滑，险些摔倒。
紧跟着，狗便叫起来了。
她来不及多想，从屋顶滑到墙外，脚踝撞得发疼。
“窦苗！”她听见汪喻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但她没有回头，一口气挤进人群里，消失在清晨的车站大厅。
他不信找不到她。
他到监控室去调取监控。保安被他的脸色吓得一愣一愣的，都没敢问什么事，暗中猜测是有杀人犯流窜过来了。
他目不转睛地盯着屏幕。突然，他在一个检票口看见窦苗，“这是去哪儿？”
“这是去莞城的。”
他立刻追出去，通过检票口上车，然而车上，却没有她。他不相信，一个一个座位的找，然后问检票员有没有一个很漂亮的长头发女孩子上车？
检票员很认真的回忆道：没有。
他这才扶着车门，喘了口气。
窦苗在几个检票口转一圈后，又溜出车站。她寻思着警察应该把电话还给刘昊，便试探着给他打电话，结果电话还真通了。
刘昊闷闷不乐的问：“你打电话给我干什么？”
“咱俩不是好朋友吗？”她笑得没心没肺：“你从派出所出来了？”
“关你屁事，滚你妹的好朋友。”刘昊说起她就来气：“臭不要脸的。”
他遇见窦苗是在初冬，边城刚刚落下第一场雪。他从火车站出来，那天的运气很不好，连着两次都失手了。
他蹲在火车站口捡烟屁股，不远处的人贩子郑大娘正在装病骗一个小姑娘。他知道自己不是什么好人，可他跟郑大娘那种人贩子相比，简直就是大善人。
他飞速从地上站起身，从后搂住姑娘的肩膀：“你找我妹干什么？”
大家都在这一片混，谁是干什么的，一眼都看出来了。郑大娘瞪着他：“你别管闲事。”
他假装听不明白：“大婶，你哪不舒服，我帮你呗。”
大娘强忍着气，从地上爬起来走了。他冷哼一声，松开手，头也不回离开了。小姑娘追上他，他抢先道：“你别跟我道谢，我也不是什么好人。”
小姑娘“嘿嘿”一笑：“我知道，之前你抢过我的包。”
他这才正视她。出乎意料的漂亮，长长的头发、直直的脖子、眼睛明亮、皮肤白皙，很眼熟，但想不起在哪儿见过。
“大哥，我叫窦苗。”她笑道：“你那样帮我，不怕他们报复你啊？”
原来她已经看出那个大婶不对劲。刘昊满不在乎道：“报复就报复呗。”
无非就是打他一顿，还能要他的命不成？做他们这一行的，最不怕的就是挨打和丢人。然而她用实际行动，生动形象的给他上了一课，什么叫好心没好报。
“你叫什么名字？”
他斜睨着她：“咋的，还赖上我了？”
她就跟他笑，“不做这个行不行？”
“你养我啊？”他的脑海中自然而然浮现出某个电影的对话，脱口而出道。
她眼角的笑意更深了，“我朋友给我介绍了一份工作，说能挣很多钱，你要不要跟我走？”
他没搭腔。
“我前男友说过一句话，没得选的时候，就好好活着。可有得选的时候，一定要走正道，尽可能的去对别人善良。”
他听去了，买了火车票，谁也没说，跟着她来到这座城市。
结果下火车听了一节课才发现，她才是最大的人贩子，把他好好的一个人，骗来搞传销了。
她眯着眼睛，一副津津有味的样子。
他谎称要去上厕所，立马便有几个人跟过来。他气得恨不得削窦苗一顿，窦苗说：“我没地方去。”
“那你就把我骗来搞传销？”
她没有丝毫愧疚，突然笑了，眼睛弯成月牙，竟透着几分天真无邪。两个人待了一个月，一分钱都没拿过，贯彻落实了“任凭骗术千万变，我不掏钱应万变”的战略方针。
不管是恶意威胁，还是好言相劝，她都是一笑置之，软硬都不吃，渐渐地也就不管他们了，但她也没有要走的意思。
在大多数时候，她都是一个人呆坐着，眼睛里流露出的孤寂和茫然，跟傻了似得。直至看见汪喻，他才想起，在哪里见过窦苗。
但他不生气，只有疑惑。
她家里到底出了什么事，才会把一个人的人生轨迹全部改变。连曾经认识的人都不敢见。
刘昊在车站附近找到窦苗。
她站在树下，衣服、裤子上有未干的水渍，狼狈的样子和那张美貌的脸浑然不搭。
“我们之后去哪儿？”
“你不去见那个警察吗？”
“不见，”她目光闪烁，笑道：“你不知道有个词，叫相见不如怀念吗？”
刘昊点燃一支烟，“你不去学校吗？我记得你是学生。”
回不去了。只要她到学校，就会有警察找她，而她一点儿都不想再回忆起那天晚上的事。
一次都不想。
“毕业了。”她轻描淡写：“你想去哪儿里？继续去抢包吗？”
她说得如此直白，让他觉得尴尬，“没，准备回老家，老老实实找个工作。”
她笑道：“这就对了。”
弯眉笑眼，像一个菩萨。
他觉得自己是一定是疯了，会觉得一个骗子善良。她问：“你家在哪里？”
“你想干什么？”他警惕地问。
“问问，”她站起身，“我走了。”
他想问她去哪里。
可理智告诉他，应该和她划清界限。他抿着唇，片刻犹豫后道：“那，再见。”
窦苗没有回头。
他到车站以后，才发现自己的身份证还在她那儿。给她打电话，她说：“身份证不能给你。”
“那你想怎么样？”他就知道，她不会这么轻易的放过他。
“跟着我呗。”
“……”刘昊认命道：“窦苗，逗我好玩吗？”
“还不赖。”
他挂断电话，转过身，撞到一个人，那人没有道歉的意思，反而语气恶劣：“窦苗在哪儿？”
刘昊不用看都知道面前的人是谁。
他只觉冤家路窄，低着头假装没听见，却被汪喻提着衣领抓回来：“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