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见黑板上的留言的时候，陈磊之所以会喊高子兴，是因为他以为自己那天已经将王静床头上的留言告诉了高子兴。并且，高子兴随后的反应也将他糊弄住了。
但很快，陈磊缓过神来，“这些字……你怎么也……”
“我见过！”高子兴抢答道。
“你见过？”陈磊失态叫出声来。
“是的！我见过！”
“在哪儿？”
“在我家床头上！”陈磊把那天早上的情形大致描述了一遍。
“又是床头！”陈磊说，“我上一次见到这个留言，也是在一个床头上。还记得上次你去精神病院的路上，我打电话给你吗？当时我就打算跟你说这个留言的事，可是你好像没听见。”
“哦！”高子兴想起了什么。
“后来，我去了隔壁市，调查了一个叫张江的小孩。”
“小孩？”
“他十三年前失踪的时候是小孩，现在已经快三十岁了。”
“三十岁？”高子兴惊道，似乎有话说。
“怎么了？”
“刚才跑掉的家伙也差不多这么大。”
“你还记得那家伙的模样吗？”
高子兴想了想，点点头。
“快。”陈磊招呼其中一个民警，“找个画师的来！要最快速度！”
民警刚要动身，一个娇滴的女声从门口传来，“那个……”陈磊和高子兴齐齐望去，只见吴心语正站在那里，举着手，似乎有话要说。
陈磊对着高子兴示意了一眼。
高子兴硬着头皮从怀里摸出一张名片，递过去：“这上面有我的电话。”
吴心语接过名片，喜形于色。
高子兴正准备离开，却被吴心语叫住，“那个……我想说，我学过画画。”
“你学过画画？”
“是啊。小时候看动画片就喜欢上了，后来还参加过不少培训班什么的。”
两人都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兴奋道：“那你能把刚才袭击你的人画出来吗？”
吴心语想了想，点点头，“能吧？”
“快。”陈磊又从另一个民警喊道，“去拿画纸画板来！”
“不用了。”吴心语笑着走到教室的第一排桌子前，从里面拿出白纸和笔，“我这里有。有时候上课太无聊，我就画画玩儿。”
“你安心画，其他人都出去。”陈磊想给她制造一个相对安静的环境。
“那个……”
“什么？”
“能不能让大叔陪着我？”吴心语的脸漂起两陀红。
“大……大叔。”陈磊瞥了高子兴一眼。
“那个……”吴心语解释道，“他也见过那个男人，可以帮我，是吧？”
陈磊一想也是，就让高子兴留下了。
教室门关上，只剩下高子兴和吴心语肩并肩坐在一起。吴心语手拿一直素描笔，在纸上唰唰唰地描着。
“他的头发……”
“中分的。”高子兴提醒她，“齐耳深，有点像影视剧里的汉奸头。”
“对哦。”吴心语朝高子兴笑了笑，“我就说嘛，大叔留下来能帮到我。”
高子兴被叫得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大叔，你结婚了没？”吴心语一边画一边问。
“没……还没。”
“哦。”吴心语拖了很长的尾音，古灵精怪道，“那你有女朋友没？”
“……”
“我就是好奇。”吴心语解释道，“外面那个女的跟你什么关系啊？”
“她……”章婷的影子在高子兴的脑海里一闪而过，“她是我的女朋友。”
吴心语噗哧一下笑了。
“你笑什么？”
“大叔犹豫了。”
“哦？”
“犹豫就代表不确定。说明在大叔的心里，还不确定她到底算不算你的女朋友。”
“哦。”这话竟然让高子兴无法反驳。
“大叔有没有考虑再找一个？”
“什么？”高子兴的思维完全跟不上。
“重新再找一个女朋友啊？”
高子兴赶紧摇头，“别说这些了，你赶紧画吧，他们还在外面等着呢。”说着，高子兴起身去了后排的窗户旁，掏出一根烟吞云吐雾起来。窗户下面就是篮球场，有三三两两的队伍在上面竞技。高子兴仿佛回到了自己的大学时代，回到那场篮球赛上。当时，他是前锋，而章婷则是一名观众。四周是轰鸣的叫喊声。“加油，加油……”裁判员的哨声，喇叭声，电子报时声不绝于耳。他带球上篮，一个高个子猛地从旁边冲出来，撞在他身上。他失去平衡，倒向了观众席。“啊——”他正好压在一个女生身上。那个女生正是章婷。好在他在落地的那一刹竭力保住了自己的平衡，并没有使全部的身体都落在章婷身上，所以，她也没受什么伤。但在赛后，他还是亲自上门，表示了歉意。从那以后，他们就熟络起来。
“……大哥？”
高子兴猛地回头，“怎么了？”
“我画好了。你在干什么啊？想事情吗？”吴心语朝他走来。
高子兴赶忙止住她，“别上来了。”说完，大声呼喊了陈磊的名字。
教室门被推开，陈磊冲了进来，脸上写满期待，“画好了？”
吴心语把手上的纸递了过去。
陈磊把画拿在手上看了一遍又一遍，然后问吴心语，“你确定没画错？”
高子兴跑了下来，把画也拿来看了一遍，“是他！”他惊异于吴心语的画艺高超，画出来的像竟然和那个男人一模一样！
吴心语朝高子兴吐了吐舌头。
“我要先回去一趟。”陈磊拍拍高子兴的肩膀，“你呢？”
“你要去干什么？”
“我手上有张江小时候的照片，还有他的作业本，作业本上有他的字迹。”陈磊兴奋道，“我要去找专家，鉴定一下，这些留在现场的‘张江到此一游’和张江作业本上的字迹的相似度是多少。还有，他小时候的照片和这张画的相似度又是多少。”
“你去吧！待会儿我自己打车回去。”高子兴也激动起来，“记得出了结果马上告诉我！”
“好。”陈磊头也不回地跑了。
高子兴正准备走，突然想起了身后的吴心语，只能硬着头皮跟她打声招呼，“我回去了。你父母还没来吗？”
话音刚落，走廊外响起了一个妇女焦急的声音，“我女儿呢？我女儿呢？她怎么样了？”
吴心语唉了口气。
妇女很快找到教室来，一看见吴心语，便扑过来，“没事吧？你没事吧？”
在看见妇女的那一刻，高子兴惊得呆住了。来人竟然是吴国的老婆胡英华。
胡英华显然不认识高子兴。她安抚完女儿，转过身来，“听说我女儿是你救下的？太感谢了！”胡英华紧紧握着高子兴的手，“女儿就是我的命，如果女儿出了什么事，我可就……可就……”
“妈！”吴心语在后面不高兴地扯了扯胡英华的衣角。
胡英华赶紧展颜欢笑，“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高子兴试探着问了一句，“她爸爸呢？怎么没见她爸爸来？”
“她爸……我没敢告诉他，怕他分心。”
吴心语嘁了一声，“他才不会关心我。”
胡英华无奈地瞪了她一眼。
高子兴扫见了一直站在门外的李雨桐，“我还有事，我先走了。”
“别。”胡英华一把拉住他，“你救了我女儿，我还没好好感谢你呢，怎么能就这样走了？”
“不用了。”
“一定要。”
吴心语也在一旁起哄，“是呀是呀，大叔，最起码你也要去我家吃顿饭吧？”
高子兴本想拒绝，但转念一想，便应了下来。
“那就定在这个星期天吧？也让她爸爸好好谢谢你。”
“行。”
“一定要来哦。”吴心语摇了摇手上的名片，“如果不来，我可是知道去哪里找你。”
高子兴尴尬一笑，开始后悔把名片给了她。
下了楼，李雨桐才问他：“那个女人是吴国的老婆吗？”
高子兴点头。
“那你怎么还答应去她家？”
高子兴没吭声。
李雨桐也不知道为什么了。
两人出了学校，招来一辆停在路边的出租车。
“为什么不能去她家？”高子兴突然反问。
“你不怕见到吴国吗？”
“我就是去见他的。”
三天后。
桂花路133号。吴国家。
高子兴将那辆破大众停在路边，下车敲响了吴国家的大门。
“来了。”是吴心语的声音。
大门缓缓打开，高子兴首先瞥见院子里的宝马车，说明吴国在家。
“大叔，你来啦？”吴心语打扮了一番，穿着粉红色的连衣长裙，踩着高跟鞋，烫卷了头发，还摘下了眼镜。
“你……”高子兴指了指眼睛。
“我带了隐形眼镜。”
在吴心语的带领下，高子兴和李雨桐一前一后进了吴国家。吴心语似乎不怎么待见李雨桐，连话都没跟她说一句。
“来啦？”胡英华系着围裙从厨房里出来，“快坐快坐。”
吴国跟在胡英华的后面，正要上前来递烟，一看见高子兴，发了会儿怔，然后才想起来他是谁。
“怎么是你？”吴国拿烟的手垂了下去，脸上的笑容也消逝无形。
“你们认识？”胡英华疑惑道。
吴心语也很奇怪，“爸，你认识大叔？”
“见过几次。”高子兴道。
“对对对。”吴国的脸上重新砌上笑，“见过几次，见过几次。”说着，吴国重又递上烟。
高子兴客气地接下。
“女儿，你快去厨房帮你妈。”从吴国的语气来看，他很疼爱自己的女儿。但吴心语显然不怎么领他的情，没有理他，而是对高子兴说：“大叔，我去帮我妈做菜，待会儿你尝尝我的手艺。”
“好好。”
吴心语一走，吴国的脸色就变了，也顾不上一旁的李雨桐，拽着高子兴就来到院子里，恶语相向道：“你什么意思？”
“什么什么意思？”
吴国被噎住了。
“是你老婆和女儿非要请我来吃饭。”
吴国咬咬牙，“你不会拒绝吗？别告诉我，你不知道她是我老婆。”
“知道啊。可盛情难却。”
“算你狠。我要的东西呢？”
“什么东西？”
“还装蒜？你拿了一万块订金，你说什么东西？”
“哦，我想起来了。”高子兴装模作样道，“你说过，要我帮你找你老婆跟人通奸的证据，是吧？”
吴国警惕地往后瞄了一眼，见并没有人偷听，嘘了口气，说道：“没错。证据呢？”
“可是，你老婆品行很好，根本就没有出过轨。”
“你……”
“我什么？”
“你……”吴国朝地上啐了一口，“我上次不是跟你说过了吗？我要的不是真相，我要的只是证据。”
“我不懂。没有真相，哪来的证据？”
“你是猪吗？”吴国暴跳如雷，压着声音吼道，“我知道她没有出轨，也没有跟别人乱搞。跟别人乱搞的人是我。现在，我要休了她，跟别人结婚。如果她跟别人乱搞，是过错方，我提出离婚，就不用分一半家产给她，懂了没？”
“懂了。”高子兴从口袋里掏出一只笔，在吴国面前晃了晃。
“你给我看笔干什么？”
高子兴在笔上摆弄了几下，一阵阵低沉的声音传了出来：“你是住吗？我知道她没有出轨，也没有跟别人乱搞。跟别人乱搞的人是我……”
“你……你算计我？”
“我可没逼你，这些都是你自己说的。”
“你……”吴国忍不住要动手。
“爸？”一个声音在后面响起，“你在干什么？”
吴国赶忙将伸起的手放到脑袋上挠了挠，笑着转过身，“没干什么啊？我们在聊天呢。”
“哦。”吴心语呼了口气，神色凝重地盯着高子兴，“快吃饭了，你们快进来吧。”
“好。”高子兴首先迈开了步子，吴国则紧跟在后面。
见女儿走远，吴国赶忙凑过去，小声问道：“你打算怎么处理那个录音？”
“待会儿吃饭的时候放给大家听。”
“你敢！”
“开玩笑的。”高子兴正色道，“我怎么忍心伤害你女儿那弱小的心灵呢？”
“你……”吴国知道他其实是在提醒他。
“开饭咯。”胡英华端着一晚汤上了桌。
吴心语负责将添好的饭均匀地摆放在桌上。
高子兴和李雨桐被安排坐到了上座。
“大叔，你先尝尝这个，这是我亲自做的。”吴心语夹了一块烧肉给高子兴。
“谢谢。”高子兴也夹了一块给李雨桐，“你吃。”
吴心语的脸上闪过一丝不悦。
饭吃到一半的时候，高子兴的手机呜呜地响起来。他拿出来一看，是陈磊打来的，赶忙从椅子上站起来，“不好意思，接个电话。”说着，边按下接听键边走到了客厅外面，“喂？”
“结果出来了！”
“什么？”
“我找了国内有名的笔迹坚定专家比对现场留下的字迹和张江作业本上的字迹，两者完全吻合！”
“完全吻合？”高子兴都不敢相信这个事实。
“是的。我想，很有可能是因为这十几年里，他一直都失落到另一个空间里，没有机会接受汉字练习，所以十几年了，笔迹依然没多大变化。”
“对！”
“还有。几年前，公安部研发了一款软件，将一个人某个时期的面容输入到电脑里，然后再输入时间，面容就会随之发生老化。我把张江失踪前的照片输入软件里，然后再输入时间13年，你猜得到了什么？”
“那张画像？”
“哈哈！就是那张画像！”
“也就是说，几乎可以确定，十三年前失踪的张江，就是在几个案发现场留下‘张江到此一游’的人？”
“没错！”
“哈哈！太好了！”高子兴一拍大腿。
“什么太好了？”
高子兴转过头，只见吴心语不知何时站到了他身后。
“谁的声音？”陈磊问。
“职教园那个吴心语，记得不？”高子兴示意自己正在打电话，让吴心语不要作声。吴心语滑稽地用手在自己嘴巴上做了个拉上拉链的动作。
“哦。那小女生好像喜欢你啊？”
“别胡说！”高子兴赶忙捂住手机，“她妈妈非要我来吃饭，没办法拒绝。”
“嘿嘿，现在的小女生都难缠，总之你要把持住。”
“你管好自己就行。”高子兴不耐烦道，“我先去吃饭，下午去找你。”
“OK。”
挂了电话，高子兴问吴心语：“你出来干什么？”
“看大叔你很长时间都不回来，所以来看看啊。”
“哦。”高子兴浑身不自在，正准备回去，忽然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经走到了后院里。抬眼望去，一个熟悉肥胖的身影正趴在三楼的窗户旁死盯着自己。是他？！高子兴的心一沉，赶忙扭过头，灰溜溜地回到饭桌上。
砰砰砰——
有人在敲打院子里的铁门。
“我去开。”吴心语跑了出去。
不一会儿，吴心语又惊慌失措地跑回来，“是警察。”
“啊？”吴国吓得差点从椅子上摔下去。
几个身穿制服的民警走了进来，身后跟着那个胖子。胖子一进门，就指着吴国道：“就是他！就是他冒充政府公务人员，还找我勒索了四条烟！”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高子兴身上。
高子兴耸耸肩，也没解释。
“你们还请他吃饭？”胖子怒气冲冲道，“那天，他不仅冒充城管勒索我，还找我打听你们家的情况。这才过几天，他就被你们请进家了？你们这是引狼入室啊！”
吴国的眼珠滴溜溜一转，“我说呢！怎么会那么巧，我女儿出事的时候你正好出现，还追不到嫌犯？你们是一伙的吧？你用这种卑鄙手段故意接近我女儿，进到我家来，到底是为何目的？”
高子兴被先是被吴国的态度惊住了，随即又被逗乐了。
吴心语不可思议地盯着高子兴，似乎在问他：“真的是这样的吗？”
“快，快把他抓走！”吴国迫不及待道。他不能给高子兴机会解释。
几个民警一齐上去，掏出手铐。
高子兴顺从地伸出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