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这这是怎么回事？”江炜的嗓音都开始颤抖。他记得，刚才高子兴分明告诉他，他没事，意味着他并没有被困在这个楼道里。而他因为担心他就此跑掉，几乎本能地试图抓住他并留下他。可是，他只抓到了高子兴的一个衣角，并且被这个衣角带着一起穿过了出口。如果高子兴说的是真的，那不是应该高子兴成功逃了出去，而自己则出现在另一个楼道里吗？为什么连高子兴也……江炜松开了手，转而望向高子兴。
高子兴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他被眼前巨大离奇的事实震住了，愣在原地，无法动弹。
有无数杂音从楼道上下两个窗户传来，涌进高子兴的耳朵里。
“这是哪儿？”他问身后的江炜。
江炜摇摇头。他已经从刚才的震惊中缓过神来，一股喜悦自心底升起，充盈了他的身体。
高子兴的视线绕过江炜，朝他身后的出口望去。外面是一间宽敞的走廊，地面铺着大理石，墙壁上挂着国外名人的照片和简介。一扇大门忽然打开，数不清的男男女女拿着书本涌了出来。
“学校？”江炜问。
高子兴眼看着学生们朝他冲过来。他试图闪避，但学生们人数众多，让他无数可逃。就在他以为要发生碰撞的时候，一个，两个，三个……那些个学生们竟然穿过了他的身体。
“这……”他盯着江炜。
江炜耸耸肩，比他要坦然许多。
高子兴试着用手去抓住其中一个学生，但却抓了个空。他看看自己的双手，又捏了捏自己身体的其它部位，不明白为什么自己能抓到自己，却抓不到眼前这些学生？
几分钟后，学生都走得差不多了，只剩下三三两两的几个人。
“喂？”高子兴不甘心，朝一个戴着眼睛女生打招呼。
“恩？有事吗？”女人停住脚步，讶异道。
高子兴瞪大双眼，“你能听见我说话？”
江炜在旁边咳嗽了两声，然后指了指高子兴的身后。
高子兴回过头，这才发现，在他身后还站着一个同样戴着眼镜的男生。男生唯唯诺诺，犹疑了许久，终于吐出几个字：“我……我喜欢……喜欢你。”说完，男人的脸就跟猴屁股一样。
高子兴叹了口气。虽然两人都看不见他，但他还是不好意思站在中间，便退到一旁。
“对不起。”女生说，“我不喜欢你。”
“可……”男生挣扎了一下，鼓足的勇气一下子全部泄掉，“好吧。”说完，默默地转身走了。
“真没用！”女生不甘地朝男生的背影瞪了一眼。
高子兴被逗乐了。他恍然发现，女生的皮肤很白，五官也长得很标致，近视眼镜倒削弱了她几分姿色。
“我在想什么呢？”高子兴猛敲了一下自己的脑袋。
女生没有下楼，而是想起了什么，转身往教室的方向走去。
高子兴看着女生走进教室，然后回过头看着江炜。
江炜一副幸灾乐祸的模样。
“啊——”身后传来一声尖叫。
刚才戴眼镜的女生慌慌张张从教室跑出来，“救命——”
一个三十岁左右的男人紧跟在女生后面，“跑什么？”男人淫笑道。
“啊——”女生一个踉跄，跌倒在地上，摔得不轻。
男人来到女生面前，一把揪住了她的头发，将她从地上拽起来，“你喊也没用。看见没，这里一个人都没有。”男人的手一挥，扫过走廊里的高子兴和江炜。显然，他没有看见他们。
“求求你，求求你……”女生的眼镜掉落在地上，卡擦一下被自己踩碎了。
站在走廊里的高子兴早就忍不住了。可是，他不知如何是好。如果自己冲出去救人，会不会又去到另一个楼道？可是，如果一直站在这里……高子兴不敢想下去。他没再犹疑，两眼一闭，猛冲了出去。
又是那种穿过一层水面的感觉。
“救命！救命！啊——”女生的叫声在走廊里回荡着。
高子兴睁开眼，看见男人已经将女生拽到了教室门口。看样子，他是打算将女生抓到教室里去。
“放开她！”高子兴大吼一声。
男生被吼得浑身一震，手一松，女生趁机跑开。
高子兴拔腿追了上去。
男生也不慌，诡谲一笑，推开教室的门，跑了进去。
“看你往哪里跑！”高子兴紧随其后，冲进了教室里。
高子兴冲进教室的时间比男人仅仅晚了大概三秒钟。可奇怪的是，当他进入教室的时候，里面却空空如也。偌大的一间阶梯教室，只有风拂动窗帘的声响。
难道是从窗户跳下去了？高子兴这么想。虽然他很快反应过来，这几乎不可能。因为，教室只有后排的几个外窗开着，要想从门口跑到那里并且翻下去，别说三秒，就算三十秒也不够。尽管如此，高子兴还是跑到那几扇开着的窗户往下看。这一看，他更加失望了。因为，这里是六楼。
女生的哭声还在走廊里回荡着。
高子兴一边检查桌椅下面，一边往教室外走去。他想，难不成这家伙会穿墙？又或者，他可以完美地隐藏在人后？他记起一部韩国电影，说的是一个家伙在练隐藏术，可以将身体轻易地隐藏在人的视线盲点里。以至于他站在别人的背后，那人也无法发现他。
“你没事吧？”高子兴来到女生身边。
“恩。”女生紧紧抱住了高子兴，浑身像筛子一样抖着。
“没事了，没事了。”高子兴拍打着女生的后背，视线忽然就转移到楼道里。
一个念头猛地击打着他的大脑——为什么？
高子兴轻轻推开女生，站起身往楼道走去。
女生停住了哭泣，好奇地望着高子兴。
走到楼道口，高子兴停住了脚步。
为什么第一次不能逃出来，第二次却能？
高子兴回头望了一眼女生，心想，难道真的是冥冥中有人在操纵着这一切，故意让自己来到这里，好救下这个女生？
“不对！”高子兴摇摇头，努力让自己的思维清醒一点。
很快，他想到了两次穿过楼道出口时的差别——第一次，有江炜抓住他的衣角，和他的身体有联系。第二次却没有。
难道是因为这个？
如果真的是因为这个，是不是就说明，江炜已经成了楼道空间的一部分？
高子兴的脑海里突然出现一个恐怖的景象——一个双目惨白的死灵魂正趴在江炜的背上，时刻跟着他。
高子兴打了个寒颤，回到现实。稍作考虑后，他伸出了右手，慢慢朝楼道的入口伸去。
没有感觉。
“江炜，你还在吗？”他问。
没有回答。
“如果你还在，你就碰一下我的手。”
没有回应。
“或者吹一下风？”高子兴屏住了呼吸。
依然什么也没有。
“你在干什么啊？”身后的女生诧异道。
高子兴没精力搭理他，继而闭上眼睛，将自己的头伸了进去。可当他睁开双眼的时候，却发现楼道里空无一人。
“难道江炜走了？”高子兴猜想，难不成在看见自己冲出楼道的时候，江炜也跟着冲了出去。而自己回到了现实世界，他却去了另一个楼道？这么想着，高子兴将全部的身体都跨进了楼道里。
“你看得见我吗？”他面向走廊女生的方向。
女生点点头，显然不明白他在搞什么。
高子兴小心走了出去，来到女生旁边，“你认识刚才那个男人吗？”
女生摇摇头，说道：“刚才我想起来，还有一本书没拿，就回到教室去。突然，他出现在我身后，抱住了我……”女生捂住嘴巴，表情变得惊恐不安。
“你是说，他突然就出现在你背后？”
“对。”
“你进去的时候检查过教室吗？里面有人吗？”
“没人。”女生很肯定，“除非他躲在门后，或者是从外面进来的。因为，我坐在第一排。”
“他不是从外面进去的。”高子兴说。
“那也不可能啊！教室的门直到下课才打开，他根本就没有时间躲到门后去。”
高子兴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自言自语道：“这家伙还真的是来无影去无踪。”
“你说什么？”女生凑过来。
“没什么。”高子兴掏出手机，正准备打电话给陈磊，发现手机处于无信号状态，便举起手机，往窗户边走去。
终于收到信号。
高子兴正准备打电话，手机接连收到几条短信，提示他在关机期间有李雨桐和陈磊的数个未接电话。
“怎么回事？”高子兴拨了过去。
“喂？”电话那头传来李雨桐急切的声音，“你在哪里？还好吧？”
“我还好啊，怎么了？”
“你在哪里？”
“我在……”高子兴环顾了一下四周，转而问那个女生，“请问，这里是哪里？”
“宁安市职教园。”
“我在宁安市职教园。陈磊跟你在一起吗？”
“在在在。”李雨桐的话刚说完，电话那头就传来了陈磊的怒吼，“你小子死到哪里潇洒去了？把人都急死了。”
“什么？”高子兴不解，“怎么回事？”
“你不知道吗？”李雨桐问，“你已经失踪三天了。”
“什么？三天？！”高子兴叫出声来，“怎么可能？分明才……才一个小时！”
“一个小时？”陈磊吼道，“你别动，我马上赶过来。”
“等一下。叫你的同事也来。”
“怎么了？”
“刚发生了一起……”高子兴小心避开那个女生，小声道，“可能是强奸未遂。”
“什么？学校里竟然有这种事？我马上来！”
十分钟后，陈磊带着李雨桐还有一批警察赶来了。女警察负责继续安稳那个女生，同时给她做笔录。陈磊和李雨桐则将高子兴拖到了一边。
“快说，你小子这三天去哪里了？”
高子兴苦笑道：“三天？我真的感觉只过了一个小时。”
“那天下午，你让我在楼道外面等你。我等了很长时间，一直没见你出来，想打电话给你，却显示你不在服务区。然后，我进去找你，但我从一楼到顶楼找了个遍，始终没看见你的身影。我在大楼外面等了一天一夜，直到第三天还不见你出来，才打电话向陈磊求救。”
“我没事。”高子兴把楼道里的事大略说了一遍。
“你真的看见江炜了？那小子还活着？”陈磊惊讶道。
“活蹦乱跳的。”
“奇怪了。你才进去一个小时，外面就三天了。难道现实世界的时间系统和里面空间的时间系统并不一致？”
“不是有句话么，山中方一日，人间已千年。所以，我怀疑，这些空间现场，未必是现代才存在。我们人类对灵魂的畏惧，不可能是空洞的想象，很可能是古人曾经经历过由灵魂制造的神秘事件，而当时，人们的智力又不足以让他们想通太多，便创造出了‘鬼’‘神’等存在。”
“我也是这么认为的。”陈磊说出了自己关于“愤怒灵魂”的理论，“我也赞同灵魂是一种能量体，愤怒会在人死后因为惯性继续作用在灵魂体身上，使其变成一个汹涌的、不稳定的能量体，所以它能够做出很多不可思议的事情，比如制造出一个无限空间。”
“我想，除了时间，那个空间还有很多东西都跟现实世界不一样。”
“比如？”
“从江炜失踪到现在已经有大半年了吧？就算按里面一个小时等于现实世界三天的概率来换算，他也在里面呆了有半个多月了吧？楼道里可没有水和食物。可我看见他的时候，他没有一点疲惫感，也没说要喝水或者吃东西什么的。”
“你的意思是，他不需要进食？”
“是这个意思。”
“怎么可能呢？”
“也不是不可能。一个世界的形成，不仅包括我们目之所及的动物植物和群山土地等，也有许许多多看不见摸不到的法则。这些法则大到星辰如何运转，小到生物怎么样才能存活。我想，楼道的空间里可能还没有产生这些法则。或者说，一个灵魂体的能量还不足够支撑起细节太过庞大的空间。”
“就是说，楼道空间里没有时间的概念，也没有生物进食喝水才能存活的概念？”
“是这个意思。”
李雨桐听天书一样站在一旁，默不吭声。
一个民警走过来，“你好，那个女生说，是你救了她？”
高子兴愣了一下，点头道：“哦，是。”
“能跟我描述一下当时的情形吗？”
“好。”
回忆的时候，高子兴的眼神偶然绕到了民警的后方，发现那个被他救下的女生正微笑着盯着他。高子兴也尴尬地笑回去。
“他逃进教室就不见了？”
“是的。”
民警皱了皱眉，一边记录，一边继续问道：“你确定他不是藏起来？或者从窗户翻出去了？”
“这个我可确定不了。”高子兴不想跟这个民警说太多。
见没什么可问，民警谢过高子兴后便走开了。民警一走开，陈磊便凑上来，“逃进教室就不见了？”
“是的。”高子兴的神色变得严肃，“确切地说，是逃进教室之后就消失了。”
“消失？”两人现在对这个字眼十分敏感，“你确定？”
“我确定！”
陈磊顿时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他看了眼正在不远处进行现场勘察的民警，咬了咬嘴唇，“你的意思是，又是一个尚未被我们发现的神秘空间和失踪人口？”
“叫失踪人口不够精确，以后还是叫失落人口吧。”高子兴说，“没错，又是一个失落人口。”
“为什么这么确定？”
“你不在现场，所以不能明白我当时的遭遇。我几乎是紧跟着那人一起进的教室。他完全没可能躲起来，更没时间从窗户翻出去。”
陈磊一边点着头，一边慢慢朝教室走去。
教室门口已经被拉起了黄线。
高子兴跟在后面，突然被人拦住，正是那个被他救下的女生。女生手上拿着被自己踩碎的眼镜，有些腼腆地朝高子兴伸出手，“谢谢你救了我，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呢！”
“高子兴。”高子兴有点手足无措。
“我叫吴心语。”
“哦。”高子兴跟她握了握手。吴心语的手跟没有骨头一样，很软。
“你是警察吗？”吴心语歪着脑袋问。
“我……以前是。”
“哦。”吴心语拖了很长的口音。
高子兴指了指前面的陈磊，笑道：“我还有事，你父母呢？”
吴心语的脸色微微一变，“那我就不打扰你了。”
高子兴正要跟上陈磊。
“等一下。”
“怎么了？”
吴心语扫了一眼一直等在旁边的陈磊，犹豫着没说。
陈磊坏笑了一下，进了教室。
“那个……”吴心语的脸一下子胀红了，“能把你的号码告诉我吗？我……我有点害怕。如果他又回来找我，我……我能打电话给你。”
高子兴怎么也没想到吴心语会提出这个要求，呆立在原地。
“行吗？”
“呃……”高子兴像个无助的小孩。
“高子兴，快来！”陈磊在教室里喊道。
高子兴顾不上吴心语，朝陈磊的方向跑了过去。
“看！”陈磊指着黑板。
黑板上有几个用粉笔写的大字。
高子兴惊得嘴巴能塞下一个苹果。
“刚才你进来的时候没发现吗？”
高子兴猛地摇头，“不是没发现，是根本就没有！我敢百分之百确定，当时的黑板上绝对没有这些字！”
“也就是说，这字是在你离开教室之后才被写上去的？”
“绝对是！”
两人的目光齐齐锁定黑板上那几个歪歪扭扭的大字，陷入了诡异的沉默之中。
一旁还在进行现场勘察的民警不明所以。他们早就发现了那几个字，但他们看不出异常，以为是某个调皮的学生留下的，并不认为它跟本案有什么关系。
那几个字是这样的——
张江到此一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