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陈磊还在睡梦中,电话铃声就响起来。
睡得迷迷糊糊的陈磊拿起电话,有气无力地“喂”了一声。话音刚落,那头就传来铺天盖地的骂声:“我说陈磊啊陈磊,你胆子越来越大了,可以一连几天不归家了?电话也打不通,把我们娘俩丢在家里,让我们自生自灭,是吧?”
陈磊的瞌睡瞬间被全部驱散,“是老婆大人啊。对不起,对不起,我在隔壁市出差呢!”
“出差也不打个电话?怕是跟哪个狐狸精约会去了吧?”
“哪有啊?走得急,忘记带充电器了。这不,昨晚才出去买了个新充电器。”
“那昨晚怎么不打电话回来?”
“太晚了,怕打扰你睡觉嘛。”
“哼!别以为我会轻易相信你。”
“你可以打电话到局里问嘛。我真的是出差了,有案子!”
“记得早点滚回来!”
“遵命!”
挂了电话,陈磊倒在床上,哈了几口气。柔软的大床又将瞌睡慢慢聚集了。陈磊的眼睛刚眯下,电话又来了。
“谁啊?”陈磊拿起手机一看,原来是吕梅打开的,这才想起今天要去张凤家,赶忙接下电话,“喂?好,你们先出发,我随后就来。路?我知道路,你先带他们去吧。”挂了电话,陈磊赶紧洗漱,换好衣服,冲下楼,开上车,风驰电掣般朝张凤家赶去。
远远地,就看见张凤家停了几辆警车,不少村民正在旁边围观。
下了车,陈磊没看见吕梅,便找了个看护现场的民警,询问吕梅的去向。民警告诉他,吕梅带人去搜查后面的房子了。
陈磊正打算跟上去,忽然转过身,望了望黄线外议论纷纷的村民,走了过去。
“老乡,在聊什么呢?”
几个浑身黝黑的汉子腼腆地笑了,“没聊什么。”
陈磊摸了摸口袋,转身找其中一个民警要来一包烟,发给在场的人,“你们认识他家的张江吗?”
“咋不认识?那小子是我们看着长大的。”
“那你们也知道他失踪的事咯。”
“知道。”
“你们怎么看的?”
“怎么看?”汉子都笑了,“能怎么看?不就是失踪呗。不过挺邪乎的,听说是在锁住的房间里失踪的。这怎么可能啊?”
一个妇女扇了他一下,“没看见警察在搜查那个老房子啊?这说明,张江是在上面失踪的,对吧?”
陈磊笑了笑,未置可否。
“其实吧,我记得我闺女当年跟我说过,她就看见他家的张江和他姐姐一起上了那间房子。”
“那你告诉他家人了吗?”
“哎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再说了,谁知道我闺女是不是在瞎说?”
陈磊也不知道这个女人是不是在瞎说,想出点风头。
“听说,那个老房子是一个地主的?”
“对!我爷爷年轻的时候就是那个地主的长工呢。”
“后来那个地主跑了?”
“土改的时候,他应该是嗅到了风声,跑到香港还是国外去了?”
“他有后人回来吗?”
“没见过。”
“那之后,那座房子就一直没人住?”
“谁敢啊?”
大家都争先恐后的插嘴。
“打仗的时候,里面是关犯人的地方,死了不少人。”
陈磊已经分不清他们话里的真假,他想到了那天关于神秘空间的猜测,关于愤怒灵魂的理论。
“等那个结果出来,一切就大白了。”这么想着,陈磊谢过众人,转身去找吕梅。
循着民警指引的路往上走了不到一分钟,那栋恐怖的老房子就出现在了陈磊的视野里。
从样式来看,是明清时候的建筑。外围是高大的院墙,已经破败坍塌,杂草丛生。
搜查人员由张凤的指引下,从一处院墙的坍塌处进入里面。据她说,当年她就是从这里进去的。
入口留有民警看守。
陈磊从入口进去,发现里面的草有半人深,但已经被人为开辟出一条道理出来,很显然是刚才搜查人员干的。
道路直通一条走廊,顺着走廊往下走不到五米,就能看见一扇房门。房门洞开,隐约可以听见里面有人说话。
陈磊走了进去,找到吕梅,“怎么样了?”
吕梅摘下口罩,拍了拍身上的灰尘,“没有什么收获。”
陈磊站定身子,扫视着四周,发现他们站着的地方应该是一间客厅。客厅的四个角落都有门,通向另一个房间。搜查人员都带着口罩,手上拿着刷子和证物袋等物,小心翼翼地搜查着房间的每一个地方。
张凤从另一个房间钻了出来,来到陈磊旁边,表情黯然。
“这么多年来,我一直都不敢再来这里。”张凤沉沉地叹了口气。
吕梅拍拍她的肩膀,“不要太过自责了。”
“如果不是我,他就不会失踪。他不失踪,爸妈也不会老无所依。”
“他们不是还有你吗?”
“女儿总是比儿子差一点。我记得,小的时候,我妈特别疼他,家里有一点好东西,都会悄悄留给他吃。有的时候,我和弟弟玩,只要他一哭,我妈隔得老远听见了就会骂我。我怕她。所以,弟弟一出事,我什么都不敢说。”张凤抱紧了胳膊。
一个民警兴匆匆跑过来,举起手上的证物袋,“找到了这个。”里面装着的是一个拇指大小的娃娃装饰。
张凤一把抢了过去,拿到手上仔细端详,“这……这是我弟弟的!我记得,这是他鞋子上的娃娃!是我父亲进城的时候帮他买的,他很喜欢!”
“你在哪里发现的?”吕梅问。
民警指着另一个房间,“在那里。”
吕梅和陈磊跑了过去。民警跟了上来,“就在那窗户下面。”
两人来到民警手指的位置,发现窗户中间有一个不大不小的洞,而窗户距离地面是齐胸高。
“这是整个房间最矮的窗户了?”陈磊问吕梅。
吕梅点点头,指着墙壁,“他想踩着墙从这里翻出去,但没成功,鞋子上的娃娃被蹭掉了。”
“你怎么知道他没成功?”陈磊反问。
吕梅哑然。
“你是说,他成功翻出去了?”
“不知道。”说着,陈磊喊来张凤,“你弟弟当时多高?”
“一米四吧?”
陈磊量了量窗户底部和地面的距离,“差不多一米四。”
“能上去吗?”
“不知道。”
陈磊环顾了一下四周,发现窗户右边大概两米远的地方有一扇木门。木门很矮,而且上面有个铁环。他走了过去,试着拉了拉铁环,很结实,根本打不开。“这门能开吗?”他找了个民警问。
“试过了,开不了。”
“为什么?”
“这门应该是被封死的。”
“把他砸开。”
吕梅又出去叫来了几个民警,找来铁锤,对这那扇门一顿猛砸。很快,门被砸裂,露出里面的墙体。陈磊有点不甘心,让人继续砸。没一会儿,墙体被砸出一个洞,可以看见外面的野草地。陈磊钻了出去,并未发现任何异常。
吕梅隔着洞对他说:“就是一扇被封住的门,可能以前这里是一个进出口,后来被封了。”
陈磊又钻了回来。“你说过,当时你弟弟喊着喊着,就没声音了?”
“是的。”张凤点头。
“那他的声音是一直很响亮,然后突然停住的,还是越来越小,然后再停住的?”
“什么?”
“你把门关上之后,他是在门后喊,是吧?”
“是。”
“那他离开了吗?比如,去寻找另一条出路。”
张凤想了想,“是的。我听见他的声音越来越远,他应该是走开了。然后就没声了。”
“那就是进入了这间房子来寻找出口。”
“可是……这间房子并没有出口啊。”
“让我们想想,”陈磊指着窗户道,“他进来以后,看见了这扇窗户,想从这里爬出去。也许成功了,也许没成功。根据一个十三岁小孩的心性,一旦成功逃出去,不可能不回家。当然,也不能不排除其它的可能。总之,我们暂且先假设他没逃出去。如果他打算从窗户逃出去的计划失败了,那么,接下来他会干什么呢?”
在场的人都眉头紧锁,一个接一个地摇头表示没有头绪。
陈磊的手指从窗户慢慢移动到那扇被砸开的门,“他会看见这扇门,然后想试一试,是否能打开它。”
“对!”
“可是,他能打开吗?”一个民警问。
“也是有两种可能,打开了,或者没打开。如果没打开,那他应该还在这间房子里。可事实上,他不在。如果打开了……如果打开了……”陈磊的思绪飞了出去。王静的失踪、江炜的失踪,李洁的失踪以及章婷的失踪,还有墙壁上的字,以及张江母亲三年前那个晚上的事件……统统钻进了他的脑子里,将他原本平静的思维搅了个天翻地覆。
“他是怎么打开的呢?”又是一个怀疑的声音,“我们可是花费了这么大的力气!”
“会不会是有人从这里破墙而入,将他带出来后,将墙体封上了?”
“不会。你们看被砸下来的砖块……”陈磊从废墟里捡起一块青砖头,放在众人面前,“看见这一大片褐色的地方吗?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是血迹。人的血。如果你们仔细看,这地上大部分的砖头都沾有血迹。”
“人血?怎么沾上的呢?”
“你记得他们说过吗?”陈磊对着吕梅道,“这里以前是关押人的地方!”
在场所有人的脑袋如同被雷击了一般。“你……你是说,这里……的血,就是那些被迫害致死的人的血?”
“说得更清楚一点,这里,很可能就是用来折磨人的地方!”
“啊——”张凤捂住嘴惊叫了一声。
整间房的光线一下子变暗下来,连气温也仿佛骤减了几度。无数尖锐痛苦的嚎叫声从地底钻出,刺入人们的耳膜,让人浑身震颤。
“也就是说,”也就只有陈磊还保持着冷静,“不可能有人将墙砸到将他带出去。”
“那他是怎么出去的?”
“也许,”陈磊紧盯着倒在地上的那扇门,仿佛是自言自语,“他一拉那个铜环,门就开了?”
“怎么可能?”一个民警嘀咕了声。
“怎么不可能?”陈磊笑道,“很多书籍或者影视作品里都提到过这样的存在,世界上任何一扇门,对他来说都只是虚掩状态。他可以轻轻推开一扇被紧锁的门,来到另一个空间。”
“可……可都是虚构的吧?”
“也许是,谁知道呢?”陈磊耸耸肩,走出了房子。
这次搜查持续了一整个上午,几乎一无所获,当天下午,陈磊就拿着张江几本泛黄的语文作业本打道回家了。
陈磊家住在公安局新建的宿舍楼里,临近护城河,环境清幽。
门卫是个热心的老头儿,见谁都笑。
车子刚停下,陈磊便迫不及待地跳了下来,往家里冲去。他家在三楼。他恨不能一步就飞上去。
“儿子!老婆!我回来啦!”陈磊猛地推开门,朝里面大喊道。
房间空空如也。
陈磊有些泄气,拿出手机,拨打了老婆肖静的电话。
“对不起,您拨打的号码已关机。”
陈磊脱了鞋,瘫倒在沙发上,打开了电视,漫无目的地调换着频道。
眨眼一个小时过去了。陈磊看了眼墙上的钟,已经六点半了。
“都已经这个时候了,这娘俩能去哪里呢?”
陈磊起身来到窗户旁边,又拨了肖静的号码,但还是显示已关机。一股不详的感觉在陈磊的脑海里蔓延开。陈磊开始挨个拨打给肖静的朋友,但得到的回复都是不知道她去了哪儿。唯一得到的有用信息便是,肖静和一个朋友今天下午各带自己的儿子去附近一家游乐场玩,但在五点钟的时候就一起离开,随后各自回家了。
“五点钟?”陈磊自言自语道,“这会儿应该回家了啊!”
就在他打算出门去找的时候,忽然,手机震动了一下,收到了一条短信:想要老婆孩子,马上赶到下面这个地址来!短信里有一个附件,陈磊打开一看,是一个地图信息。上面标注了一个点,就在游乐场附近。
短信的发件号是一连串的数字,显然对方用了某种手段隐藏自己的号码。
陈磊不敢耽误,马上下楼,冲进车里,朝着地图上的点赶去。
会是谁呢?
陈磊绞尽脑汁思考这个问题,无数个被他绳之以法的罪犯像放电影般在他脑袋里闪现,但他却无法确切地锁定其中任何一个。
到底会是谁呢?!
前方就是约定的地点,是一片宽阔起伏的草地,听说打算在此建造高尔夫球场。
陈磊停下车,冲了过去。找了个制高点,环顾四周,很快就看见左前方有两个人影,一大一小。
“老婆?”陈磊大喊。
大的人影朝着陈磊挥手。
“爸爸——”
陈磊一边警惕着四周,一边朝老婆和儿子的方向跑去。
“你们没事吧?”陈磊用身体护住老婆和儿子。
“干嘛啊你?”肖静试图推开他。
“是谁把你们带到这里来的?”陈磊看不到一个可疑的人影,还以为有个狙击手正躲在高处瞄准他,吓得他出了一身汗。
“是我们自己来的啦!”肖静拼命大喊。
“什么?”
肖静嘟着嘴,“我以为你今天又不打算回来了,所以故意把手机关了,然后用了一款拨号软件,给你发了那条短信。没想到,你来得挺快的!”
陈磊愣住了,“这么说……”
“假的啦。”肖静捏了捏陈磊的脸,“看你来得挺快的份上,我就不跟你计较了。”
“什么?”陈磊一下瘫倒在地上,哭笑不得,“你把我吓个半死,还不跟我计较了?”
肖静朝陈磊吐了吐舌头。
“看我怎么收拾你!”陈磊朝肖静扑过去。
“啊——”
一家人的欢笑声在草地上空响彻不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