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暴风雪越来越大，风夹着雪，吹得人根本睁不开眼。这样的天，就算裹上貂裘也根本抵挡不住，更何况他们连一件像样的衣服都没有。这是一支特殊的队伍。
囚犯，奴隶，平民……
妇女、男人、小孩……
混杂在一起，匍匐着，挣扎着，向着唯一的目标，前进。
“李哥，还要走多久？”冯秀珍裹着头巾，大声问道。
风太大，即使她喊得嗓子生疼，也听不到自己的声音。
李哥真名叫李坤。这条路他走了很多次，哪里有险情，哪里有捷径，他都了如指掌，不知不觉，他成了队伍里的主心骨。大事小事，人们都愿意来向他讨个主意。
李坤一把撸掉胡子上的冰碴，“早着呢！”伸手一指，“等翻过前面这座山再说吧！”
冯秀珍顺着他的手指看过去，皑皑雪山直插云霄，她的心已灰了大半。也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命走到西川。她抱紧怀里的孩子。天太冷，孩子连哭声都变得微弱了。
她咬牙，发了狠，“为了孩子，我就算爬，也要爬到西川。”
走到山脚下，人们已经筋疲力尽。冯秀珍抖抖包袱，伸手掏了半天，忽然碰到一块硬邦邦的东西。心中一喜，拿出来一看，是半块烧饼。这是刚才李坤偷偷塞给她的。
她赶紧用衣襟挡住，将身子转过去。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有吃的。”她听到有人叫道。
她立刻把饼子藏到身后，牵强一笑，“没有，你看错了。”
那人面皮浮肿，头发蓬乱，一双手瘦得只剩下一层皮。
是孙东。
“我看见了。”孙东睁着一双浑浊的眼，定定看着她，像狼。
陈秀珍吞吞口水，攥紧手里的饼，拼命往后退。
“我看见了。”孙东喃喃的说，摇摇晃晃的站起来，一步步朝冯秀珍走去。
“李哥。”吕海推推李坤，“我们去帮忙。”
李坤半睁开眼，“怎么帮。”下巴一抬，示意吕海看过去。
不止孙东，十个、不，二十个人也摇摇晃晃的朝冯秀珍走去。这些人里，有男人，有女人，有老人，有孩子……
他们盯着冯秀珍，就像盯着一块上等的肥肉。
吕海倒抽一口冷气，“他们……想干什么？”
“吃人呗。”李坤语气很平淡，平淡得就像在谈论今晚要吃什么东西。“如果我们过去，他们会连我们也吃了。”
吕海知道李坤说的是真的。昨天晚上，他亲眼看到几个男人把一个快死的老人拖出去。十几分钟过后，这几个男人腆着滚圆的肚子回来了，其中一个，还把一条冻得硬邦邦的人手放进包袱里。
这就是通往西川的路。
“放开我，放开我。”冯秀珍在尖叫。她的饼已被抢走，他们正在试图抢走她怀里的孩子。
即使拼命抵抗，她也只是个女人，而且是个筋疲力尽的女人。
吕海有些不忍，“李哥，你说句话吧，他们听你的。”
李坤平静的看着这一幕，不是他残忍，而是在这条路上，这种事情已经发生太多，他已经麻木了。
吕海听到冯秀珍在惨叫，她的孩子已经被人抢了去。
一个男人抱着孩子向外冲，几个男人紧紧跟在后面。比起又硬又柴的老人和死人，这个孩子简直是珍馐美味。
冯秀珍状若疯虎，明明已经被压在地上，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竟然一下子就把几个男人掀开了。其中一个想打她，她一张口，把他脖颈的肉咬了下来。
周围的人都被她的疯狂震住了。她的牙齿咬着肉，鲜血淋漓。
“把孩子还给我。”她的眼睛看着外面，一步步向外面走去。
“冯姐，已经没用了。”吕海再也忍不住，拉住她，“那几个是出名的恶棍，你的孩子已经……”想了想，从怀里掏出一块饼，“这块饼给你，你先吃吧！”
周围的人拼命吞咽口水，但因为畏惧吕海，没人敢直接上来抢夺。
陈秀珍看也不看那块饼，依旧向外走。
“冯姐。”吕海握紧她的胳膊。
“放开。”冯秀珍的声音，让吕海打了一个冷战。但他不能放，因为他知道，如果冯秀珍走出去，连她也会死。
冯秀珍眼珠动了动，终于看了他一眼。
就在吕海以为冯秀珍放弃时，她却突然一挥手，那块饼就被甩了出去。
吕海愣住了，那些正在吞咽口水的人也愣住了。他们压根没有想到，在饿了几天几夜之后，还会有人放弃送到嘴边的食物。
冯秀珍冲了出去。
紧接着，吕海听到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
他冲出去，看到孙东正在拼命挥舞胳膊。
“臭婆娘，敢咬我。”他一脚踢飞冯秀珍。
“孩子。”冯秀珍捂着肚子，跪在地上。
孙东狞笑着，高高举起手里的襁褓，“放心，等一下老子还能分给你一块肉。”说着把孩子往地上狠狠一摔。
吕海赶紧扑出去，但是已经来不及。
冯秀珍惨叫一声，眼睁睁看着孩子被孙东摔在地上。
风起，卷起地上的雪花。吕海不禁眯起眼，等到他睁开眼时，孩子已经被一个年轻人抱在了手里。
那人背着光，看不清面目。右手托着襁褓，左手在孩子背上轻轻拍打。
“孩子。”冯秀珍哭了，眼泪刚流出来就被北风冻成了冰柱。
她爬过去，仰望着那人，祈求着。
“是你的孩子。”那人低头，把孩子递到她手里，“还给你。”
冯秀珍看着怀里熟睡的孩子，喜极而泣。她跪在雪地里磕头，前额红肿了，还在拼命磕。除了磕头，她实在不知道还能用什么方式表达心中的感激。
“起来。”那人朝她伸手。
她不听，可是身体却被一股力道托起，不由自主的站了起来。她惊疑不定，那人明明没有碰到她的身体，是怎么做到的呢？她张了张嘴巴，最后还是什么也没有说。
“你是谁？”孙东比那人高一个头，居高临下的看着他。那几个人也站在了孙东的身后，虎视眈眈的看着那人。
“路过的。”那人淡淡的道，对冯秀珍说，“你赶紧回山洞里去。”伸手一指吕海，“跟着他，他们就不敢动你。”
吕海一怔，他一句话没说，那人却能看出他地位不同。这个年轻人，眼光真毒啊！
冯秀珍应了一声，快步走到吕海身边。她知道孙东不会放过这个年轻人，等会儿必有一场恶战，她不能成为这人的负担。
“冯姐，你赶紧进去。”吕海推推冯秀珍。
风更大了，天上的黑云浓密得宛若泼墨，沉沉的压在头顶。
冯秀珍摇头，神色坚定得很。
吕海还要再劝。
冯秀珍便道：“吕哥，我的命，孩子的命，都是他救的。虽然我不懂武功，但我懂得如何做人。人，不能忘恩负义。”
“说得好。”
吕海回头，“李哥，你来了。”
李坤点头，目光不离孙东和那年轻人。
“李哥，我们去帮忙。”吕海把腰带束紧，跃跃欲试。
李坤一笑，“你省点力气吧，人家根本不需要你帮忙。”
说话间，孙东已经对那人一拳挥来，那人侧身一避，孙东便不由自主的跌了个狗吃屎。其余几人见孙东吃了亏，也纷纷来帮忙。
风卷起雪，遮蔽人视线。
冯秀珍只隐约听见几声呻吟，转瞬就被狂风吹散。等她把落在睫毛上的雪花拨开，那群人已经躺在地上哀嚎连连了。而那年轻人，连鬓边的发也没散乱。
“别杀他。”李坤一脚踢起地上的石头。
那人侧头避过，左手一掌也偏了方向。轰的一声，在孙东身侧打出一个大坑。
这简直是神怪小说中才会出现的景象。孙东已经连叫都叫不出来了，眼睛愣愣的看着旁边的大坑。直到李坤踹他一脚，才醒悟过来。
双足拼命蹬地，只求离那人远一点。
那人看了他一眼，便转开了目光。
只是那一眼，就让孙东全身发冷。那人的眼里没有杀意，没有嘲弄，甚至……什么感情也没有。他就像看着一只蚂蚁。当你已经全然掌控生死大权时，你又怎么会对一只蚂蚁有感情呢？
孙东裤裆一片湿冷，他尿了。
“留着他，还有用。”李坤道。
“随你。”那人转身，走入山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