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成昭点头道：“三郎，我明白了。那现在我们该怎么做呢？”
言修川眉头微蹙，“让我再想想……”
“郎中令在吗？”一个宦官尖着嗓子道。
言修川迎了上去，“公公，陛下有何吩咐？”
“陛下让您即刻到凝晖堂去，说有要事交代您去办。”
吴成昭笑道：“公公进来用碗酸梅汤吧，刚刚送来的，里面放了冰，吃着可舒坦了。”
那宦官喉头动了两下，到底忍住了，“陛下要办的事，那是天下第一要紧的事。郎中令，现在就跟着咱家去吧？”
言修川对吴成昭使了个眼色，跟着那宦官去了。
快到凝晖堂时，那宦官压低声音说了一句，“郎中令一定要谨慎行事，恪守本分。”
他声音压得极低，要不是言修川内功深厚，也就见到他嘴皮子动了两下而已。
但他后面那句话就大声得多了。“陛下就在里面和黄贵人说话，郎中令，您自个儿进去吧！”
凝晖堂不属于正殿，在前宫和后宫的交汇处，所以布置也没有正殿那么肃穆，反倒处处显得小巧精致。
“陛下。”言修川立刻跪倒行礼。
“哦，你来了啊！”皇帝连眼皮也没抬起来，又忙着指点黄贵人作画。
“陛下，是这样吗？”黄贵人生得娇小玲珑，一开口就带着江南女子特有的温婉。
言修川有些奇怪，往常皇帝身边都是淳贵人陪伴，怎么今儿换了黄贵人。转念一想，也许是淳贵人怀有身孕，身子日渐沉重，皇帝不想让她劳累，才召了黄贵人过来服侍吧！
不由得感慨这宫中女子真是辛苦。人人为了争抢一个男人费尽心力，而这男人爱的只是她们的花容月貌和美妙的身体，等她们红颜老去，这男人哪里还会看她们一眼呢？
但这也是各取所去，与人无尤了。
他正在下面胡思乱想，忽然皇帝点了他的名字，“爱卿，爱卿？”
言修川身子一颤，“陛下叫我？”
皇帝笑了，“看来爱卿真是过于劳累了，连朕的叫唤都没有听到。”对言修川招招手，“来来来，过来看看黄贵人的这幅画画得怎么样。”
“臣不懂得品画。”
“只是随便看看，不算什么。”
言修川只得过去。
他以为黄贵人画的不过是些花草虫鸟，没想到黄贵人画的竟然是一幅人物肖像。画中站在树下的人赫然就是皇帝本人。
皇帝笑吟吟的，“黄贵人画得如何？”
“陛下……”黄贵人撒娇道，“郎中令只是一介武官，如何懂得品画？倘若胡乱说几句，岂不是糟踏了臣妾的心意吗？”
皇帝虽然面上还带着笑，但语气却一点都不柔和，“你懂什么，爱卿出身言家，从小也是诗书礼乐教养出来的，品一幅画实在是大材小用了。”
黄贵人登时不敢出声，柔顺的站在一旁。
言修川道：“陛下，臣对绘画实在一窍不通，正如黄贵人所言，倘若臣说错了，岂不是糟踏了贵人的一番心血吗？”
皇帝笑道：“这里就是你我三人，又不是朝堂奏对，也没有言官在此，你怕什么。品画嘛，有什么难的。你若 心中不喜此人，自然觉得画中人面目可憎。你若钦慕此人，自然觉得画中人器宇轩昂。”
听完这番话，言修川心中明镜似的，皇帝这是要试探他了。
便道：“此画中的陛下少了一分威武霸气，却多了些许柔情。人说画龙点睛，形似与神似，区别就是这一双眼睛。陛下请看，画中的陛下眸光柔和，情意绵绵，虽只有一人，身侧却有佳人陪伴。臣想，也许黄贵人作画时心中充满了对陛下的柔情，才能把陛下画得这般深情款款吧！”
皇帝盯着他看，过了一会儿，轻轻笑了，“爱卿果然很会说话。”
黄贵人也悄悄松了一口气，“陛下，今日外面天气晴好，难得日头也不如何毒辣，不如陪臣妾出去走走？”
皇帝看看外面，“确实不错。”
黄贵人刚刚露出一个微笑，却听皇帝道：“小灵子，你先陪贵人出去走走。”
“陛下……”黄贵人不依了，“陛下就是偏心，对着淳贵人就有求必应，怎么臣妾刚刚说了一句，陛下就敷衍了呢？”
言修川听得暗暗摇头，若宫中妃子个个都像黄贵人那么没脑子，淳贵人早晚能当上皇后。
皇帝眼中已经完全没有笑意了，“既然你不愿去游园赏花，那就回你的储秀宫去吧！”
黄贵人本以为撒撒娇就能让皇帝回心转意，没想到皇帝竟然如此翻脸无情。一时之间她都愣住了，“陛下……您，您说什么？”
小灵子已经走了过来，伸手往外一摆，“贵人，奴婢送您回去。”
黄贵人恋恋不舍的望着皇帝，还要再说什么。
小灵子一字一顿的道：“贵人，您不走，是要为难奴婢么？”
黄贵人咬住下唇，拂袖而去。
皇帝叹了口气，“这宫中的女人，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啊！”
言修川闭口不言，宫中的女人再厉害，也厉害不过皇帝去。皇帝一句话，就能决定她们的生死。
“爱卿，淳贵人有孕在身，朕也不好让她劳累，但又怕她多想……”皇帝顿了一下，命 小灵子拿了一样东西出来，“爱卿，你替朕把这样东西送给淳贵人，让她知道朕虽没有见她，却时时惦记着她。”
言修川接过来，发现是一方丝帕，上面隐约提了一首诗。
“陛下既思念淳贵人，为何不亲自送去。淳贵人见到陛下，一定会更高兴。”
皇帝从案上拿起一本奏折，看了两眼又扔开，“你看，朕的案头上堆着这么多东西，那些朝臣们个个睁大了眼睛看着，朕一日批不完，他们就能奉上更多的奏折。”
“陛下辛苦。”
皇帝忽然不说话了，定定看着言修川。
言修川即使低着脑袋，也能感受到皇帝投注在他脑袋上的那股灼热的视线。
皇帝不说话，他也不说话。比定力，皇帝未必能赢得过他。
过了一会儿，果然是皇帝先忍不住了。他冷笑道：“爱卿什么时候也变得和那些人一样，朕还记得和爱卿第一次见面，爱卿跟朕说要做一个纯臣。”
“爱卿，你知道何谓纯臣吗？”皇帝一字一顿。
“纯臣，不结党，不营私，心中只有陛下一人，紧紧依附于陛下。敢直言，不惧死。”
“说得好。”皇帝大笑，“可是爱卿做的事，跟你说的完全不同。朕很怀念当初那个耿直的爱卿。朕知道，越在这宫里待得久，就和自己的本来面目越行越远。人人都长着同一条舌头，人人都长着同一张面孔。朕不希望爱卿也变成这样。”
言修川重重磕了一个头，沉声道：“陛下放心，臣初心不改。”他紧紧攥住手里的丝帕，“臣，一定会把丝帕送到淳贵人手中，让淳贵人明白陛下的心意。”
皇帝意味深长，“好，朕就在这里等着爱卿回来。”
很快就来到了芳华宫。
言修川拿出丝帕，“这丝帕是陛下所赐，请姐姐转交给淳贵人。”
“贵人正在寝室休息，劳烦大人稍等。”薇竹说完就进去了。
言修川没有办法，只能在外面等待。过了一会儿，薇竹出来了，说贵人让言修川进去。
言修川犹豫了一下，“下官是男子，实在不好进入贵人寝室。倘若贵人梳洗完毕了，就请贵人出来接了这丝帕吧！”
薇竹嗔道：“贵人的寝室大人又不是没进去过，再说，这里除了你我三人，其余丫头奴婢都被我打发出去了，大人怕什么？”
“话不是这么说。当初下官闯入贵人寝室，实在事发突然，下官若不这么做，贼子们就要伤到贵人性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