薇竹见他死活都不进去,怒了,“大人现在是郎中令了,我们贵人都支使不动大人了。”
言修川听她话中不善,回答得更小心谨慎了,“下官只是区区一个郎中令,而贵人却是陛下宠妃,怎能相提并论呢?再说郎中令是陛下近侍,也是宫中的核心守卫,自然只听陛下一个人的号令。陛下让我将丝帕送给贵人,我就送了。但陛下没有说让下官进入贵人寝室,所以……即便惹怒了贵人,下官也不能从命。”
“你!”薇竹被气住了,“好,你等着,等我们贵人在陛下耳边说几句话,我看你这个郎中令还做不做得成。”说完拂袖而去。
言修川苦笑,她这一去,恐怕是不会出来了。
果然薇竹这一去,就从太阳正午一直去到了日落西山也没有出现。
薇竹在芳华宫中相当于半个主子,她既不发话,宫中诸人当然不敢给言修川备下饮食。
其实就算她们备下饮食,言修川也不敢用。这后宫中的手段他也见了不少。何况今日的芳华宫处处透着一种诡异。他救过薇竹和淳贵人,按理说她们即使不感激他,也不会跟他交恶。可是今日薇竹却处处和他作对,明明是一件小事,只要把丝帕转交给淳贵人就罢了,却偏偏处处刁难,似乎非要他进去不可……
等等,非要让他进去……
言修川脑中灵光一闪。
为何一定要他进去?
刚才薇竹又说把奴婢们都远远打发了出去,此处只有他们三人,进去后更是只有他和淳贵人二人了。
言修川终于明白了,这是要把他们的传言坐实啊!
皇帝啊皇帝,为了试探一个臣子的忠心,竟然不惜赌上一个宠妃,果然够狠。
想透彻了之后,言修川更是把两脚钉在地上,不动分毫。
朝食吃的两个馒头此时已经消化殆尽,肚子发出咕咕的响声。再饿的时候言修川也挨过,他默运气息,闭目运功。
气息行走一周天之后,眸中放出精光,周身神清气爽,竟然不觉得十分饿了。
脚步声传来,薇竹又走了出来。
“你居然还在。”她看到言修川有点惊讶。
“淳贵人一日不接丝帕,下官就一日不走。”
薇竹笑嘻嘻,“大人何必如此为难,直接进去把丝帕交给淳贵人不就好了么?站在这儿多累啊,哦,大人还没用饭吧!”转头命令左右丫鬟,“还不赶紧去备下饭食?”
“不用,下官就在这里等着淳贵人出来。”
薇竹看了言修川两眼,似笑非笑,“大人是朝廷命官,奴婢就算有一百个胆子也不敢在大人的饭菜中下毒啊!再说了,大人对奴婢有救命之恩,奴婢哪怕没读过书,也知道知恩图报这个道理,怎会狼心狗肺去毒害大人呢?”
言修川慢慢的道:“卑职是朝廷命官,本就不该跟后宫妃子有诸多牵扯。卑职只是奉命传话,没有圣命,实在不敢饮用宫中的饭食。”
“大人也太固执了。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大人如此聪明,竟不懂得变通。可惜,可惜。”
“下官心中只有陛下,陛下没让臣做的事,臣断断不会去做。”
薇竹见言修川说得斩钉截铁,跺跺脚道:“真是个木头脑袋。好啊,那你就在这里站到天明吧!”
“薇竹,你怎能对大人这么无礼。”淳贵人在两个婢女的搀扶下从内室款款走了出来。她身上只穿了一件薄衫,行走时如弱柳扶风,娇娇弱弱惹人怜惜。
当然,这人绝不包括言修川。
淳贵人一出来,他就立刻单膝跪在地上,目光直盯着地面,好像地上突然开出了一朵奇花。
“贵人,陛下命我送丝帕来。”他把丝帕托在手里,高高举起。
“丝帕?”淳贵人示意薇竹接过。
展开,淳贵人轻轻把诗句念了出来,脸上现出缱绻柔情。
“陛下还是挂念着我的。”她把丝帕捂在心口,“辛苦大人跑一趟了,这是我亲手炖的汤,本来是跟陛下喝的。但陛下今晚是过不来了,索性,就给大人喝了吧!也算报答了大人今夜的辛劳了。”
薇竹立刻把汤盅捧了过来,但言修川是跪在地上的,他不伸手去接,薇竹也不能把热汤直接洒在他身上。就这么直愣愣捧着汤盅在空中,十分尴尬。
“既然是贵人给陛下炖的汤,下官不敢阶跃。”
薇竹嗔道:“我真没有见过比你更固执的人。明明这么年轻,怎么就跟那些糟老头子一样呢?我们贵人都说了,今晚陛下不来了。”
“陛下的东西,始终是陛下的。”言修川沉声道,“即便陛下不来,贵人也不应将它转增他人。”
薇竹气不过,还要再说什么。淳贵人一摆手止住了,“算了,既然言大人执意不肯,我们也不必勉强。言大人,现在已经晚了,宫门也已经下钥了,不如……今晚您就在芳华宫歇息吧!这里空房子不少,被褥也都是全新的,大人放心。”
放心?
言修川心中冷笑,要是住下来,那他之前这么多功夫都白费了。 恐怕用不着天明,皇帝就要派人把他送去午门了。
“贵人不用为下官费心,值房中也有被褥,下官去那里睡一夜就行。”
薇竹捧着汤盅捧得手酸,索性把它交给旁边一个小丫头。她上下打量了言修川一番,“大人,看来我们芳华宫真是处处入不得你的眼啊,我们贵人一片好心,你却视作敝履。难道我们芳华宫中的被褥,就比不得你们值房?”
言修川道:“姐姐这话真是无中生有了,下官自问没有这个意思。”
“好了,薇竹,我有些累了,你抚我进去吧!”临走时淳贵人深深看了言修川一眼,“大人洁身自好,恪尽职守,本宫佩服得很。”
这一句真是意味深长,言修川立在原地品味良久,才转身离去。
当他走出芳华宫时,隐约听到空中传来衣袂拂动的声音。
他眸光一闪,脚步不停,装作什么都没有听到。快步向值房去了。
薇竹一直没有睡,言修川一进来他就醒了。
“怎样?送一方丝帕怎的去了这么久?”他一边说一边给言修川倒茶。
“先不喝茶,馒头有没有,给我来两个。”
吴成昭惊了,“你不会直到现在都没有用饭吧?馒头,哦哦,有的,我这就叫人去拿。”
他们这些入宫值班的,谁没有留下几个馒头备着呢?吴成昭立刻从包袱里翻出两个馒头递给言修川。
言修川就着茶水大口大口的吃了起来。
“慢点。淳贵人也真狠心,偌大芳华宫竟然连饭食都没有给你准备。”吴成昭在一边嘀咕。
言修川吃了一个馒头,肚中的饥饿感少了一些,才有了力气说话。“芳华宫中倒有很多饭食,淳贵人还特地为了炖了汤。只是啊,我若在宫中吃了那些东西,恐怕你就见不到我了。”
吴成昭手上动作一顿,连声音都变了,“她们难道还敢下毒?你可是她们的救命恩人啊!淳贵人长得如花似貌,竟然生着一副蛇蝎心肠。老爹说得不错,宫里的女人越长得好看就越狠毒。”
“你这话就冤枉她了。”言修川喝了好大一口茶水,又开始啃第二个馒头,这一次他的速度慢了很多,也有了空闲说话。“她不仅没下毒,反而对我恭恭敬敬的,是我自己不敢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