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吴成昭越听越不明白了。“你们两个，一个是皇帝宠妃，一个是皇帝宠臣，有什么不敢的……”说到最后，他忽然想到了什么。“你……你是说……”
言修川扫了他一眼，似笑非笑，“就是你想的那样。我刚出芳华宫，就听到有人从空中掠过的声音。”
吴成昭悚然心惊，压低声音道：“皇帝监视你。他……信了那谣言？”又摇头。“不对，倘若他信了，还不早早把你抓了起来？”
“谣言，他当然不信。”言修川终于吃完了馒头，他打来一盆水，一边洗手一边道：“淳贵人已经为皇帝怀下了龙种，如果要找汉子，怎么不趁没怀孕时找呢？如果皇帝糊涂一点，还能借个种母凭子贵趁机上位。”
“皇帝不是傻瓜。他虽然不信，但也不会放过任何一个疑点。所以他要试探我，看我是不是真的对淳贵人有所不同。倘若刚才我在芳华宫中行差踏错一步，那就万劫不复了。”
吴成昭听得悚然心惊，“这皇宫，真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啊！哎呀，我明日就回去跟我爹说，我不要做什么官了。让我爹给我几千两金子，开几个店铺做个富贵闲人就好了。连三郎这么聪明的人都差点被绕进去，我这样的脑子岂不是天天给人家当靶子么？不行，不行。”
他是个急性子，起身就往外走去。
“你去干嘛？”
“回家，找爹。”
言修川笑了，“现在宫门已经下钥了，你要飞出去么？当心飞到一半就被人当贼人射成马蜂窝。”
吴成昭这才作罢，但不管如何，死命拉着言修川要跟他一起睡，理由也很简单，言修川武功卓绝，有他在能安心一点。
言修川啼笑皆非，也由得他去了。
芳华宫中也有一人睡不着。
“贵人，怎还不睡？陛下今晚不会来了。”薇竹卧在外间，听到里面一直有轻微响动，便点了蜡烛，走了进去。
“口渴，想喝水。“淳贵人扶着肚子从床上坐起来。
薇竹快步过去扶住了她，“贵人身子沉重，行动更需谨慎。口渴了叫唤奴婢一声就是了，何必自己动手呢？”
一说说一边从暖盒里拿出茶杯和茶壶，斟了一杯水。
“又是白水，喝着没有滋味。”淳贵人饮了一口就放下了。
“贵人自怀孕后喝的都是白水，怎么这会儿又嫌弃起来了。您忘记了，医师说贵人有了身子，茶水是碰也不能碰了。”
“不过白说一句，哪里就惹得你蛇蛇蝎蝎说这么一大串子话呢？”淳贵人蹙眉，“今晚风太大了，吵得人睡不着觉，你去把窗子关上了吧！”
薇竹便过去把窗子掩了半边，“今晚哪里有什么风，奴婢还觉得热得发慌呢！”
“有，你听，咯吱咯吱的，闹得人心烦。”
怀孕的人多思多疑，薇竹当然不会和淳贵人争辩，便柔声道，“好，奴婢就在这里陪着贵人，若有风来，奴婢就替贵人捂住耳朵，好不好？”
她越是柔声细语，淳贵人心中的这口闷气越是发作不出来，一挥手把杯子摔在地上了。
外面的奴婢听到声音，一窝蜂的涌进来，见了满地碎片，连忙问发生了何事。
“无事，贵人不小心打碎了个杯子，都退出去。”
那些奴婢被薇竹呵斥了几句，一声也不敢吭，立刻退了出去。
“贵人心里不痛快，只管冲奴婢身上招呼。别闷在心里，把自己给闷坏了。”她一边说一边蹲下身子，一片一片的把碎瓷片捡起来。
淳贵人摔了杯子，心里已经后悔了。见薇竹这样，心里更是惭愧，“你起来，这些东西自然有人收拾，要是割破了手可怎么办呢？”说着就让人进来把地面打扫干净。
“你说得不错，我心里却是不痛快。”淳贵人扶着薇竹的手走到床边。她一旦心里不安稳，手里就要抱住什么东西。于是她抓过床上一个软枕，牢牢抱在了怀里。
“是陛下？”薇竹轻轻问了一句。
淳贵人看了她一眼，苦笑，“真这么明显么？竟然连你都看出来了。”
薇竹笑道：“奴婢打小儿起就跟着贵人了，奴婢如果连贵人的心意都不能体察，那不是说奴婢太没用了吗？只是啊，贵人这样的神态，这样的话在奴婢面前，在这芳华宫里说说就好，出了这宫门是万万不能显露半分的。”
“这还用你说？唉，以前没入宫时，羡慕宫中的贵人身披锦衣，能随时陪伴君侧。等入了宫才知道，真是半点不由人。常伴君侧，那是多少人的梦想，但也仅仅是个梦想而已。”
“贵人不是早就知道了吗？入了宫，就不要奢望着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了。陛下是您的夫君，但也是很多女人的夫君，您若想在众多女人中脱颖而出，就要学会去争，去抢，就要比她们更狠。”
淳贵人摸了摸肚子，“薇竹，我何尝不明白这个道理？只是……我心里实在难过。我知道陛下不是我一人的夫君，我也早就学会了用手段留住陛下。”她眼中渐渐蓄满清泪，“陛下对我很好，他很宠爱我，宠爱到差点让我忘记了他不是陛下，只是一个平常的宠爱妻子的夫君了。直到今晚……”
她的泪终于落了下来，“薇竹，郎中令站在门外时，陛下就在我身边。你知道么？他就在我身边啊！”
薇竹紧紧握住她的手。
“他让你用言语挤兑郎中令，逼他进入我的寝室。他是故意这么做的。”淳贵人一把将软枕摔到地上，“我以为以我在他心中的地位，能令他对那流言付诸一笑，谁知，他不信我，却信了那虚无缥缈的谣言。”
薇竹轻轻拍着淳贵人的背，“贵人，都过去了，都过去了。郎中令没有进来，他恪守本分”
“对，天幸郎中令恪守本分。”淳贵人冷笑道：“倘若郎中令一时大意，入了内室，那我岂不是坐实了那谣言，我将死无葬身之地。原来帝王之爱竟是这么廉价，我跟一只小鸟，一只小狗有什么区别。喜欢了就抱过来抚摸一番，不喜欢了就丢到一边。”
薇竹叹了口气，“先前奴婢就提醒过贵人，宠爱宠爱，先是宠，才是爱。贵人以为是爱，其实在帝王眼里，不过是宠而已。”
淳贵人点头，“我是糊涂了，薇竹，以后我再不会那样了。”她抚摸着肚子，面上一片刺目光辉，“现在我肚中有了个小生命，这是我的孩儿，我要保护他，让他无忧无虑的长大。为了做到这点，我会在所不惜，不择手段。”
“那么贵人就要把当前的难关度过。”一个声音忽然从窗外传来。
淳贵人吓了一跳，薇竹立刻挡在她面前，斥道：“何人如此大胆，居然敢夜闯芳华宫？”
那人从窗外翻了进来，动作轻盈，落地无声。
“郎中令？”淳贵人抬手，扶着薇竹的手腕起身，“郎中令才送了一方丝帕，难道陛下又有物件让大人相送了？”
使一个眼色，示意薇竹立刻到门口查看。
“不过看大人这身打扮，应该不是皇命在身吧？”淳贵人目光在言修川身上一扫。
言修川穿着夜行衣，若他不出声，隐藏在黑暗中实在让人难以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