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事看着是一件普通命案，但我总觉得没这么简单。唐大人……”言修川顿了一下，“为陛下办事，但求尽心尽力罢了，谁又敢说有几成把握呢？”
“若是此事办不成，唐大人就要被撤职了。”
“只是撤职？”言修川看了苏落一眼，“陛下多疑，刻薄寡恩，多大的功臣说杀就杀了，我倒是怕唐大人有性命之忧啊！”
苏落嗤笑一声，“陛下必不会杀唐大人。”
言修川听她说得如此笃定，认真想了一会，“确实，唐大人镇守京师多年，宫门之外都是他一手带出来的兵，就是南军之中也有他一半亲信。突然杀了他，能否找到胜任此职的人还是其次，最怕的是在军中引起动荡。”
“这是其一。”苏落眼中有光，仿佛天上星子落入。“三郎莫非忘了卫尉是谁的人？”
言修川愣了一下，脑中闪过一个人影，“你是说，唐大人是……”
“不错，唐大人是丞相的人。”
言修川脚步缓了下来，“丞相府邸我去过多次，从没见到唐大人造访，只是偶尔和丞相闲聊时，听到丞相对唐大人评价不错。落落，你如此笃定，是否已经查探清楚了？”
苏落笑吟吟的道：“还是三郎布下的探子得力，否则我哪能知道得这么清楚。”她笑容一收，“对了，我已经命令手下的兄弟撤回来了，免得官府的人误会。”
言修川点头，“你做得很对，现在陛下雷霆震怒，卫尉只是明面上的功夫，我估摸着陛下过几日就会把南军调回来。陛下虽说多疑，但这件事……我和陛下的想法是一致的，天使被刺，恐怕只是冰山一角啊！元安城不能乱，陛下不能有失，否则……这大梁的天就要变了。”
苏落握紧言修川的手，“三郎说得不错，至少在我们做好万全准备之前，大梁的天不能变。”
“后发制人，先发制于人。落落兵法学得不错。”言修川微微一笑，“行走于各个高官府邸的弟兄们可以撤回来，但是酒楼茶馆的暗哨可以不撤。这些地方龙蛇混杂，也是最容易打探消息的。”
苏落甜甜一笑，“这还用三郎吩咐？我早就命卜掌柜留意了。哦，三郎既说到打探消息，怎么忘了还有一处地方比酒楼茶馆更便利呢？”
言修川见苏落眼中揶揄之色越发浓重，心中警觉起来。连忙做出一脸无辜养，“小子孤陋寡闻，还望苏姑娘指点迷津！”
苏落冷哼一声，“你就装吧！你们男人难道不是对这种事最热衷的么？”
听到这话，言修川心里跟明镜似的，但就算打死他也不能认。脸上的神色越发真诚起来，“我真不知道落落在说什么啊，难道是脂粉首饰铺？那确实是女子最喜欢去的地方，女人嘴碎，也最容易打探消息。”他只顾着撇清苏落口中的“男人最热衷的事”，竟然说漏了嘴。
他连忙补救，“不不不，我的意思是，女子多思多虑，自然就比男子……嗯，这个，话多一些。”
苏落似笑非笑，“你不用岔开话题，三郎身为郎中令，官府应酬是常有的事，我就不信三郎没有去过。”
言修川傻笑，“落落放心，就算打死我，都不会去那种地方。”
苏落冷哼一声，“真没有？”
言修川犹豫了一下，讷讷的道：“这个……偶尔去过一次。”
“好啊！”苏落两手扯住言修川的耳朵，用力一拧，“三郎真是好手段，竟然连我都瞒过了。你去了哪里？花酒好喝么，姑娘温柔么，歌舞伎好看么？”
言修川哎哟哟叫痛，“落落，你轻一点。”
苏落更用力了，冷笑道：“三郎内功精湛，内息所到之处，皮肤坚如铁石。别说我这小小的五爪金龙，就是陛下的尚方宝剑也未必能伤得到三郎。”用力一扭，“装，我让你装。”
言修川哈哈大笑，双手搂住苏落的腰把她往空中一抛。
苏落惊呼一声，只觉得耳边风声呼呼，景物纷纷向上飞去。就在即将落地之时，言修川稳稳接住了她。苏落惊魂未定，搂住言修川的颈脖喘气。“你除了这招还会别的么？”
“当然。”
以吻封缄，缱绻温柔。
苏落心中的一坛老醋也不由得融化在这份柔情款款中。
唇舌交缠，离开之际还拉出一条银丝。苏落看着言修川润泽的唇瓣，脸颊微微一红，偏开了头不说话。
风渐渐大了起来，言修川干脆抱着苏落慢慢走回去。“落落，你方才说的另外一处打探消息之所，指的就是青楼吧！”
苏落哼了一声，拉过他腰间玉坠放在手里把玩。
“这主意确实不错。据我所知大梁没有哪个官员不上青楼的，酒醉半酣之际，也是男人最容易放松的时候，这远比嘈杂的酒楼更容易打探消息。只是元安城中已经有了胡玉坊。胡玉坊名头响亮，我们要从它嘴里夺食，只怕不易。”
苏落冷哼一声，“当初元安城中唐家独占鳌头，现在不也被我们踩下去了么？小小一个胡玉坊，济得了什么事。金钱我们是不用愁的，我所虑的是如何能找到美貌有才情，又有心机的女子。”
“这确实要好好筹谋一番。”
两人说了一番闲话，已到了房中。
沁雨已经将酒温好，见言修川抱着苏落进来，笑吟吟的道：“姑娘这些日子吃得多了些，就连衣衫都要重新裁制了，三郎抱着姑娘走这么久，难道不觉得累么？”
苏落瞪她一眼，“小妮子心胸狭小，还在记恨呢！”冲她做个鬼脸，“反正你在我身边也待不了多长时间了，就容许你伶牙俐齿一番吧！”
言修川也帮腔道：“落落别怕，以后秦惠会好好整治她的，所谓嫁夫随夫嘛！”
沁雨脸颊绯红，重重一跺脚，“你们狼狈为奸，我懒得和你们说话。”说完一摔房门出去了。
苏落哈哈大笑，指着沁雨的背影道：“还是三郎好口才，你看她刚才那副样子，脸皮都能拿来煮鸡蛋了。”
言修川摇摇头，嗅到满室酒香，“这是什么酒？闻着不像喝惯的那种。”
苏落替他斟满，奇道：“是陛下前儿赏赐的御酒，你天天陪着陛下，竟然闻不出这味儿。”
言修川饮了一口，“这御酒还不如我们府里的呢！先前莫贺命人送来的酒还有么？曲双城的酒入口如刀子，入腹烈如火，比这温吞吞软绵绵的御酒有劲多了。”顿了顿，“你方才问我在嗯么闻不出御酒的气味。你也不想想我是提着脑袋在陛下面前伺候，光是想着怎么揣摩陛下心思就费心竭力了，怎么还有心思品酒呢？顶级佳酿和劣质酒水，在我嘴里都是一个味儿。”
言修川又喝了一口，“还是家里舒服啊！”
苏落帮他捏肩膀，“既觉得家里好，那就多回来呗！宫里一个人冷清清，还要防着别人算计。我在家里都替你担心。”
言修川拍拍她的手背，目光深沉，“再等等，总有一天……”
忽然沁雨又走了回来，“姑娘，三郎，卫尉唐大人来了。”
苏落和言修川对视一眼。“都这个时辰了，他怎么还来。”
虽然如此说，但苏落也知道越是深夜造访越说明出了大事。起身福了一福，“三郎，我到内室避一避。”
说着转身去了。内室和外室只隔着一道门帘，从外面看不到里面的情形，但里面却能将外面的动静听得一清二楚。
饭菜酒水撤下，重新换上新茶。
茶叶刚刚泡开，唐骏就进来了。
他所为何来，当然是为了天使被刺一案。他按照言修川所指，到户籍所查看，果然让他查出了许多近来出入元安城的人。将贩夫走卒摒弃之后，果然让他发现了端倪。
这些人的落脚之处，全部指向一个地方，就是太尉府。
太尉是什么人啊，丞相统御百官，太尉统御军事。他的地位不可说不重，就连丞相都要对他顾忌三分。兹事体大，唐骏不得不来找言修川商量对策。
等唐骏走后，苏落才从内室慢慢出来。她脸上一派凝重，“三郎劝唐大人按兵不动，难道就真的按兵不动么？陛下只给了五日期限。倘若逾期不能结案，虽说主要职责在唐大人身上，但你是协助之人，又是陛下指定之人，总要担些责任。”
“当然不是真的按兵不动。”言修川抬起眼皮，此时他脸上已没了面对唐骏时的温和无害，眼锋如刀，眸光如冰，“我那样说不过是安慰唐大人，免得他一时错手，打乱了我的计划罢了。”
苏落沉吟道：“那三郎是想……”她目光和言修川交汇，脑中忽然闪过一道灵光，笑了，“我明白了，三郎是想打草惊蛇。”
言修川拊掌大笑，“生我者父母，知我者落落。”
“先前我还没想到这么多，只想着赶紧结案把凶手找出来就是。但现在既然牵扯到太尉……那就不能用先前的法子对待了。”他唇角一勾，“太尉和丞相素来不和，倘若我们能借此事打压太尉……落落，下个月就是丞相寿诞了，我们不妨给丞相送一份好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