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西下,漫天晚霞也渐渐被夜幕一点点遮盖。
苏落百无聊赖的用勺子拨弄着滚沸的浓汤。
“姑娘,宫中还没传来讯息,兴许今晚三郎还在宫中值守呢!姑娘就不必再等了吧!”沁雨实在看不下她这个样子,索性把小汤盅挪走。
苏落嗔怪的扫了她一眼,“就你事儿多。”
沁雨笑着将一幅绣架子挪了过来,“我这不是为姑娘着想么。姑娘要是觉得无聊了,就绣点东西吧!我仿佛记得前阵子姑娘还说要给三郎绣个荷包的。”
苏落捏起一根针,在绣架上比划了半天就是落不下去。末了把针往布包上一戳,“我现在实在没有心情。你赶紧派人到门口瞧瞧三郎回来了没有。”
沁雨往外面瞅了一眼,此时月亮还没出来,天色又晚,只能模模糊糊看到摇曳的花枝。“三郎不会……”
她话才说到一半,就听一声声叫唤从门口往里面传。
“三郎回来了。”
苏落立刻站起来往房门外走去,果然看到一个人影正快步往这边走来。
“落落。”
橘黄的烛光从房内透出来,让人生出一种家的温暖。言修川远远就看到一个窈窕的身影倚在门口依依望来,他心中柔软,声音更是缱绻多情。
苏落朝他嫣然一笑,嗔道:“多日未归,三郎竟还记得回家的路怎么走。”
一边说一边帮他把厚重的披风解下来交给沁雨。“这披风也忒重了些,前些时候我不是给你找了一件孔雀毛的披风出来么?你怎不带上?”
“那披风太扎眼了,我在宫中行走多有不便。”言修川一眼就看到那摆在房中的绣架子,“落落在刺绣?”
见是一幅尚未绣成的牡丹,便饶有兴致的弯腰去看。“前些时候你不是说要给我绣个荷包的么?看这花样,显然不是绣给我的了。”
“沁雨,去厨房看看饭菜好了么?三郎这几日吃的都是宫中饮食,先让他们把炖好的汤送来,给三郎补补身子。”
沁雨笑着去了。
苏落见言修川还在看那幅牡丹,便道:“既然知道不是绣给你的,还看得这么仔细,当心伤眼。”苏落一边说一边把披风挂起来,“那是给娘绣的,她说过几天就是廷尉夫人生辰。廷尉夫人不知从哪里听说我绣功不错,就央了娘求我绣一幅。”
“我的落落绣工自然是顶好顶好的。”言修川在宫中尔虞我诈,就连睡觉都要醒着神儿。他十分喜欢现在这样,身心放松的和苏落说话。就是这样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他都觉得比跟皇帝奏对要重要多了。
灯下看美人,越看越爱。晕黄的烛火影影倬倬的打在苏落身上,照得她如同一个玉人儿一般。
言修川搂住她,深深在她颈间一嗅。
苏落侧头吻了吻他脸颊,柔声道:“累了?”
“嗯。”言修川埋在她颈间,声音有些沉闷。“越在宫中行走,我越佩服宫里的娘娘。我有官职在身,好歹还能出来透口气,她们一辈子都要住在宫里,见到的唯一男人就是皇帝,这日子到底怎么过哟!”
苏落嗤笑一声,“你也太小看宫里的娘娘了。她们自懂事以来,所学所想就是如何在宫中生存。尔虞我诈,争权逐利里,就是她们唯一的技能,也是她们存活的手段。你与其担心她们在宫中孤独,不如担心她们离开了皇宫该如何生存才对。”
她慢慢抚摸着言修川的头发,“啊,你刚才说宫中唯一的男人是皇帝,这话不对吧!”
“怎么不对?”言修川在苏落脸颊上轻轻一吻。
苏落被这轻如羽毛的一吻逗得格格笑,“宫中不是还有许多宦官侍卫么?难道他们不是男人?”
言修川轻笑道:“宦官不阴不阳,算什么男人。嗯,至于你说的侍卫……我们虽然能在宫中行走,但也只局限于神泰门以外,若要入神泰门以内,是要有陛下口谕的。”
苏落撇撇嘴,“那真可惜了。如此一来,三郎就少了多少见美人的机会啊!”
“这话真酸。”言修川拧了苏落腮帮子一把,“几日不见,落落又酿了一坛好醋。”
苏落睨他一眼,“难道我说得不对么?淳贵人可是对你日思夜想呢!”
言修川双手用力,将她转了过来。以头抵额,“落落,你再这么说我就要狠狠罚你了。”
言修川眸光幽暗,苏落哪会不知道他口中的狠狠惩罚是什么,不禁慌了,“三郎还没吃饭呢!”
“吃饭?”言修川慢慢的道,“现在有比吃饭更重要的事……”
苏落急忙叫道:“沁雨,沁雨。”
言修川用力在她唇上一咬,将她的话语封在口中,“你就算把天皇老子叫来,也救不了你。”
“哎哟,天大地大,好歹也要把肚子填饱吧!”沁雨站在门口,进也不是,退也不是。虽然知道言修川和苏落情意深重,几日未见定要温存一番。但她毕竟是个未出阁的黄花大闺女,看到这种火热的场景还是羞得不行。
言修川动作一顿,苏落趁机挣脱开来。
见沁雨站在门口睁大眼睛看着他们,羞得连连跺脚,“死丫头,进来了也不知道叫一声。”
沁雨一点都不怕她生气,慢悠悠的掀开食盒盖子,把里面的菜肴一样样摆放出来。“明明是姑娘沉浸其中,连我叫了三遍都没听见,现在反而怪我。”
“什么……什么沉浸其中。”苏落向来伶牙俐齿,但前有言修川欺负,后有沁雨调侃,一时之间竟然反驳不得。干脆扯着言修川的袖子告状,“沁雨变得这么坏,都是你的错。”
言修川啼笑皆非,“沁雨是你的贴身婢女,怎么反倒怪罪到我身上了?”
苏落不依不饶,“要不是秦惠经常来找沁雨,沁雨能变得这么坏么?哼,前几日我见这小子鬼鬼祟祟的拿了一大包东西了,就知道他没安好心。死妮子,说,他给你拿什么东西来了?”
如果说言修川是苏落的死穴,那秦惠就是沁雨的死穴。
沁雨脸颊渐渐绯红起来,完全没有了方才调侃苏落的伶牙俐齿。“哪里有什么东西……秦大哥,秦大哥只是拿一些书来让我打发时光罢了。”
“哦,原来是书啊……”苏落声调一叹三咏,神情揶揄。
沁雨瞪了苏落一眼,“姑娘乱想什么,真是正正经经的好书。”
苏落眼中波光流转,“我又没说什么,你干么急着辩驳。啊,我知道了,此地无银三百两,快拿出来给我看看,到底是什么好书?”说着就往沁雨的房间走去。
沁雨急了,连食盒中的菜肴也不管了,连忙去拦苏落,“我求姑娘别折腾了,再闹下去菜就凉了。天时冷,吃了冷饭菜三郎会闹肚子的。”
言修川已经坐下来动箸了,笑吟吟的道:“你们只管去闹,别拉扯上我。”
苏落见沁雨急得满脸通红,便宽宏大量放过了她。“既知天时冷,怎不给三郎温壶酒来。”
沁雨如蒙大赦,“我马上去。”
言修川看着她的背影,无奈摇头,“落落,沁雨多忠厚老实的一个女孩子,你也别把人家欺负得太狠了。”
苏落坐在旁边托着腮帮子看他,幽幽一叹,“这妮子再过一段时日就要嫁人了,我就算想闹她也闹不到了。”
“嫁人?”言修川惊了一下,“嫁给谁?”
苏落没好气的睨了他一眼,“还有谁,还不是你的得力干将秦惠么?这小子看着一副忠厚老实的模样,没想到是个芝麻馅的包子,黑心。”
言修川笑着摇头,干脆不出声。
苏落见他这样更生气,一指头戳到他额头。“你说说看,怎么你身边都是这样的人呢?龙靖云是这样,秦惠也是这样。沁雨一直跟着我,他居然还能在我眼皮子底下夺得佳人欢心,真是……真是……”她气得咬牙,“真是上梁不正下梁歪。”
真是不说话也躺枪。
言修川几口将饭菜吃完,用帕子抹了嘴。“你也别气。所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秦惠武艺高强,为人又稳重,沁雨嫁给他,也算得到了好归宿。”
苏落瞪他一眼,“要不是看这小子还不错,我非让他扒层皮不可。”
言修川笑着点头,拉苏落起来,“来,陪我到外面去走走消消食。”
苏落口中嘀咕,“黑灯瞎火冷风嗖嗖,我才不去呢!”她瞅了瞅言修川朝她伸出的手,大发慈悲,“好啦,看在你这么可怜的份上,陪你出去走走吧!”
雪府之内,就算是夜晚的园子也点着灯火。这灯火和别处不同,是在树干上扎出一个精致的小小竹筐,四周用绢布围着,既能挡风又能让里面的烛光透出来,十分别致。
言修川内功深厚,他内息一转,手掌就暖烘烘的。
他牵着苏落的手,地上积雪刚刚清扫过,不深。但踩上去也会咯吱咯吱作响,反倒为寂静的夜晚增添了些许乐趣。
“陛下将此事交给唐大人,你说唐大人有几成把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