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砰的磕头声在清韵堂内回想。
老夫人不为所动,“省省吧,与其有这磕头的功夫,不如把你做过的事一五一十交代清楚。”
安大娘身子一僵,头垂得低低的。
“怎么,不说?”老夫人笑了,“都这个时候了你还在袒护背后的主子?你以为你闭紧了嘴,我就查不出来了?安娘子,我是看在你们几代服侍的份上,才给了你这个脸。倘若你自己不要这个脸面,那就怪不得我了。”
老夫人的手段,安大娘是领教过的。
但是她的家人性命都捏在那人的手里,那人的手段,她也是领教过的。
“看来,你是不打算要这张老脸了。”老夫人对风碧吟道:“风儿,你去查,用大刑,我就不信撬不开她这张嘴。”
风碧吟命健仆把安大娘拖下去,然后慢慢跪了下来。
“你还要说什么?”老夫人疑惑的道。
“奴婢不能接这个差事。”
老夫人薄怒道:“难道你也怕了那背后之人?好好好,原来这府中竟出了这样一个厉害的人物,连我都压不住她了。”
“那人能支使得动安大娘,这么多年在府中如鱼得水,一定不是普通奴婢。老夫人,风儿只是个奴婢,这么查下去,万一查到……”她顿了顿,“风儿身份低微,实在不能服众啊!”
“我知道你的意思。”老夫人慢慢的道:“你是怕查到哪个主子身上,不好交代。好,那我也不难为你……起来吧!”
老夫人想了一会儿,“那就让大夫人去查。再怎么不得宠,她好歹也是大夫人,身份上能压的住人。”
“可是大夫人病势缠绵,恐怕也难以支撑啊!”风碧吟款款道:“老夫人若是开口,大夫人必定是肯的。但倘若审到一半大夫人就倒下了,那不是徒增麻烦嘛!”
老夫人叹一口气,“说不得,那治好由我这个老婆子亲自出马了。”
“老夫人您又忘了医师说的话了,您这病啊,要静养,不能劳心动神的。”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老夫人脑中忽然灵光一闪,“哎哟,我怎把她忘了呢!她远离言府是非,又是这府里的主子,素日在下人中也有一些威信,是最有资格做这件事的人了。”
“老夫人说的是谁?”
“还有谁,自然是那个逍遥在外的雪夫人了。”老夫人没好气的道:“虽然我不待见她,但这会子也实在没有比她更合适的人了。再说,她身边还有杨云和苏姑娘帮衬着,又有三郎给她撑腰,若这样还审问不出,恐怕连我这个老婆子亲自出马也没用了。”
风碧吟轻轻拍掌,奉承道:“还是老夫人睿智,奴婢是万万想不到的。”
老夫人哼了一声,睨着风碧吟道:“你这小蹄子,哪里是想不到啊!你就是等着我张嘴罢了。好了,现在遂了你的愿了,明日你就去把雪夫人请来吧!”
风碧吟福了一福,娇声道:“是。”
荷风苑中,唐叶已经在屋子里面走了十圈了。
一见到冬梅进来,就赶紧迎上去问:“打听得怎样了?”
“安大娘已经被关到柴房去了。听说受了一顿杖刑。”
“她说了什么?”
“她倒是嘴硬,什么也没说。不过老夫人已经打算请雪夫人回来审理此案了。”
“怎么哪里都有她。”唐叶勃然大怒,“老夫人也是吃了猪油蒙了心了,她都已经不是言府的人了,怎么还有资格回来处理言府的事。”
“夫人,你要赶紧想办法啊!雪夫人和安大娘有仇,必定铁了心把安大娘往死里整。如果安大娘扛不住把我们招了出来,那……”
“还用你说?”唐叶紧紧咬住下唇,双足不停走动。
冬梅忽然想到一个主意,“夫人,趁老夫人还没把雪夫人请回来,不如您自动请缨。”
“你是说……让我去审理此案?”唐叶脸色神色变化不定,“你别以为老夫人糊涂,其实她心里跟明镜儿似的。她要是想让我审,就不会舍近求远去找雪君轩了。她是猜忌我!”
冬雪斜了冬梅一眼,“夫人若听了你的话,那岂不是更惹得老夫人生疑?真是蠢钝如猪。”
冬梅努了,“冬雪,你说我什么。”
冬雪冷笑一声,“我就说蠢钝如猪,怎么了?”
唐叶烦不胜烦,大叫道:“好啦,一个个只知道窝里斗。这么有本事,怎么不去找老夫人把这件事摆平了?”
冬雪和冬梅恨恨的对看一眼,不出声了。
唐叶揉着额头,“告诉下面的人,此时正当风头火势,都给我收敛着点。出了事,别指望着我去救,自个领死吧!”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风碧吟就扣响了雪府的大门。
“风妹妹怎么一大早就来了?”
苏落是被沁雨从床上叫醒的,身上穿的也是家常衣裳。
“恭喜姐姐,贺喜姐姐。”风碧吟一见到她就朝她行礼。
“哎哟哟,这一大早的,喜鹊都没叫,喜从何来啊!”苏落拉住她的手,朝她回礼。
“坐。妹妹这么早来肯定没用过饭食。沁雨。”苏落吩咐了一声,沁雨便去小厨房把特腾腾的朝食端了出来。
“姐姐大事将成,怎么不是大喜呢?”风碧吟笑吟吟的道。
“愿闻其详。”
“安大娘东窗事发了,老夫人震怒,要彻查府中偷盗之事。可是府中几位主子老的老,病的病,唐夫人身负嫌疑,老夫人心里更是跟明镜儿似的。目前唯一适合的人选,只有置身事外的雪夫人了。姐姐,你不是想怎么扳倒唐叶吗?这就是个好契机。”
风碧吟抿了抿唇,压低声音道:“安大娘是唐叶的心腹,这么多年一定知道唐叶不少隐秘。我们趁着此事对安大娘用刑,多少都能从她嘴里撬出点东西。”
苏落微微一笑,“即便撬不出东西,我们也可以以假乱真。到时候,谁还会跟一个死人计较呢?”
风碧吟啊了一声,真心佩服,“还是姐姐睿智,妹妹自愧不如。”
雪君轩是个菩萨心肠的人,即使这几个月在苏落和杨云的教导之下,没有之前那么软弱了。但一个人的天性又岂是这么容易就能改变的呢?所以刑讯这种事,她只是挂个揽总儿,具体的事项还是由杨云和苏落去办。
杨云跟安大娘是死对头了,之前在言府,那些奴仆就是得到了安大娘的授意,对玉兰苑大肆打压。现在她有了这个权柄在手,不用几天功夫,就把安大娘折磨的人不像人鬼不像鬼,连死都成了一种奢望。
满室血腥气,苏落不得不用帕子掩住了口。
婆子用力捏着竹签,往俺大娘的指甲缝中扎下去。十指连心,纵然安大娘在昏迷当中,也不由得痛醒,凄惨的嚎叫响彻室内。
“杨姑姑,她又痛昏过去了。”
“拿水泼醒。”杨云冷冷的道。
“慢。”苏落一摆手止住了。“杨云姑姑,这安大娘也是有年纪的人,还请杨云姑姑手下留情,她若死了,那我们想问的东西就没处问了。”
杨云笑了,“苏姑娘放心,我知道分寸。”
一盆冷水泼下去,安大娘幽幽醒转。她披着一头乱发,用一双布满了血丝的眼睛涣散的看着面前这二人,“杀……杀了我……”
“想死?”苏落轻轻一笑,“也很简单。只要你告诉我们,唐叶让你做过什么事,我即刻赏你个全尸。”
安大娘定定看了苏落一阵,忽然呸了一声,一口唾沫吐到地上。
“贱人,敢对苏姑娘无礼。”
一众婆子立刻过去按住安大娘,照脸就是十几个耳光。
“好硬气啊!”苏落一点也不生气,“你不就是怕唐叶杀了你的家人吗?”
安大娘身子一僵,好像见了鬼一样。“你……你怎么知道。”
苏落却不回答她的话,“沁雨,把那东西给安大娘看看。”
沁雨便拿了一顶小小的虎头帽放到安大娘眼前。“安大娘你眼力好,帮我看看这顶虎头帽做得精巧不精巧。”
安大娘一眼就认出那顶虎头帽是她亲手做给小孙子的,“你……你把佑儿怎样了?”
“只要你把唐叶的罪行说出来,我保你全家衣食无忧。”
安大娘已经退无可退,把牙一咬,“好,我说。”
当杨云把安大娘的供状呈到苏落面前时,苏落面沉如水,字字条条,细细查看,无一遗漏。
苏落在杨云面前从来都是言笑晏晏,杨云第一次看到苏落这个模样,即使苏落针对的人不是自己,也不由得忐忑起来。
“全在这里了?”
杨云正魂游天外,不提防苏落忽然发问。还愣了一下,“是,都在这里了。苏姑娘若还觉得不足,我再去拷问。”
“这些……已经足够了。”苏落弹了弹绢帛,“我以为唐叶只是利用职权收受贿赂,中饱私囊。大梁有禁令不能发放印子钱,没想到她胆子竟然这么大,圣人脚下居然敢如此放肆。难怪我说这府里的月俸每个月都晚这么多天,原来奴婢们的血汗钱都被她拿去放了印子钱了。”她轻轻一笑,“杨云姑姑,你说咱们若把这消息放出去,唐叶会怎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