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湘哈哈大笑，“好啊，一起死啊！我死之后，必定化作厉鬼，把言家的每一个人，统统杀光。你们今日加诸在我身上的苦楚，我必定百倍，千倍的还给你们。”
虽然已经是很多年前的事了，但巴大娘此时想起来，还是止不住颤抖。“林夫人的叫声太凄厉了，如同来自地狱的恶鬼。连老夫人都惊动了。最后老夫人发话了，说一尸两命不祥，也让外人说他们言府太刻薄，便把林夫人赶出府去，让她自生自灭算了。”
“既是自生自灭，林夫人又怎会住在这里？”
巴大娘叹了口气，“夫人得宠时，对我们这些在厨房帮佣的人很好，又一次我做了错事，被罚没了月俸。当时我爹病着又急需银子。有人指点我去求林夫人，说她心善，一定会帮助我的。当时也没多想，就想着顶多不成受顿斥责罢了。没想到林夫人一听就让人拿了十两银子给我，比我的月俸还足足多出了五两。我感念她的恩德，便偷偷找到她，把她接到了这里。”
“没想到当年不经意的善举，也能结下善缘。所以这任何人之间的缘分，也实在奇妙。”苏落没想到会听到如此曲折离奇的故事，也不由得心中唏嘘。
“苏姑娘，你要听的事我都跟你说了，现在你能把林夫人放了么？”巴大娘哀求道：“她什么都不懂，现在又疯了，实在是个可怜人。您就……就当发发好心，高抬贵手，放了她吧！”
“巴大娘，林夫人已经被我接到了一个安全的所在。在那里，她能得到最好的照顾。你若不信，等会儿我让沁雨带你去见她。”苏落柔声道。
巴大娘见她说得信誓旦旦，犹犹豫豫的道：“苏姑娘，你可别骗我。”
苏落微微一笑，“今时今日，我骗你又能得到什么好处呢？”
确实如此，以苏落今日的地位和财富，也用不着欺骗她一个老婆子。
沁雨已经等在屋外。
巴大娘想了想，抬脚向屋外走去。不管如何，她要亲眼见到林湘平安才能放心。就当……还了她当日的恩情吧！
“巴大娘。”忽然苏落叫住了她。
“苏姑娘还有什么吩咐？”巴大娘立刻停下脚步，回头道。
苏落沉吟了一会，慢慢的道：“巴大娘，你在府中日子长久，我想知道，老爷的心病是什么？”
“心病？”巴大娘垂眸想了一阵，“老爷英明神武，哪里有什么心病啊！”她顿了一下，若有所思，“若说有，那就是背叛！尤其是来自女人的背叛。”
“多谢。”苏落起身，目送她离去。
背叛么？
所以才会认定林湘肚中的孩子不是他的种。
所以才会气急败坏，几乎当场把林湘打死。
倘若能让她找到唐叶背叛的把柄，那唐叶就再无翻身的机会了。
沁雨果然带巴大娘去见了林湘。林湘的住所比之前大了许多，伺候的奴婢也比之前的恭谨。巴大娘这才放下心来。
等她回到言府，已是月落西山了。
“今日有什么事么？”
崔婆子道：“别的事倒还罢了，就是唐夫人已经派人来找了几次。说过几日老夫人要请左都御史夫人来听戏。让大娘安排厨房提前预备着。”
巴大娘心头一凛，“这可是大事，告诉厨房众人，一定要当做头等大事去办。”
崔婆子笑了，“这还用你说？”
三日后，老夫人果然请了御史夫人来听戏。因有言修川出手，请来的戏班是元安城中顶尖的闻莺班。班里的角儿也都是响当当的名角儿。其中甚至还有御史夫人十分倾慕的兰生。
武戏热闹，文戏精彩。御史夫人听得十分尽兴。
临行时，老夫人特地把珍藏的百鸟朝凤图赠送给御史夫人。御史夫人推辞了一番，最后半推半就的收下了。
这种贵妇人之间的应酬本是寻常事，没想到就是这幅百年朝凤图惹出了祸事。
第二日老夫人正像往常一样搭着风碧吟的手，在园子里慢慢赏花，没想到言铁战就气冲冲的走了过来。
“战儿，今晚不是说去御史大人家里喝酒，不回来吃饭了么？”老夫人抬头看看天色，顶头太阳明晃晃，连正午都还没有到，“这个时辰，早朝不是还没散么，怎么就回来了呢？”
言铁战按捺着满腔怒火，对老夫人行了礼，“陛下今日身体不适，早朝提前散了。”
“哦。”老夫人老眼昏花，没注意到言铁战的脸色。但就算注意到了，她也绝不会认为言铁战的怒气是冲着自己来的。君臣父子，大梁的纲常伦理极其严格，言铁战又是出了名的孝子，怎会冲自己的老母亲发脾气呢？
“既然如此，那就在家里松散松散吧，我看你这几天为了朝廷的事情，也累得够呛。”老夫人说完，又低头指着一枝花道：“那花开得真不错，仿佛是并蒂姐妹花。”
“娘。”言铁战再也忍不住了，叫了一声。
老夫人听他语气不对，愕然回头，“怎么？”
言铁战看了看周围奴婢，“你们下去。”
风碧吟十分识趣，见他面色不善，便也跟着退下了。
老夫人这才觉察出事情的严重性，“战儿，你脸色很不好，发生了什么事了？”
言铁战深深吸一口气，看到树根下有一块光滑平整的大石头，便扶着老夫人到那里坐下了。“娘，昨日你送给御史夫人那幅百鸟朝凤图，是从哪里拿出来的？“
“你这话问得可笑。字画不都是收在府库中的么？”老夫人道：“难道……有什么不妥吗？”
“不妥，当然不妥，不妥至极。”言铁战大声道：“那幅画，是假的。”
大梁的权贵圈子就这么点大，一家发生的事第二天就传得满城皆知。言铁战只要一想到今日上朝时，那些同僚的目光，他就止不住一阵阵颤抖。那是嘲弄，是羞辱，那是把他的面子往泥泞里踩。
别说官宦人家不会赠送赝品，就是平民之家，也不会做出这种没有脸面的事情。
他一刻也待不下去，像只过街老鼠，急匆匆的溜回来向他娘求证这件事。
“赝品。”老夫人一下子就站了起来。她年老体弱，骤然起猛了，身子摇晃一下，眼前一阵阵发黑。
“娘。”言铁战唬了一跳，急忙扶住老夫人。
今日出了这档子事，如果娘又病倒了，那真不知道朝堂上那些人会怎么说了。男人要是嘴碎起来，比女人更可怕。
“怎会是赝品。”老夫人紧紧抓住言铁战的手，“我明明……”她猛的想起一件事，叫道：“风儿，风儿过来。”
风碧吟连忙快步过来，见老夫人脸色惨白，连忙扶住了她，“老夫人，这是怎么了？”
“去，找几个信得过的人，把府库清点一遍。看看那些字画啊，珠宝啊，是否还在。”她重重的道：“这事别让太多人知道。”
风碧吟点头，“老夫人，我知道怎么做。”
风碧吟做事雷厉风行，当天晚上就把府库清点了一遍。当她把清点的结果告诉老夫人时，老夫人连手指都是颤抖的。
“好啊，真是好。拿赝品鱼目混珠，拿着真品出去倒卖。他们真当我老婆子眼瞎了，耳聋了。”
风碧吟对小丫头使了个眼色，让她赶紧把天王保心丹拿出来。
“老夫人别气，若气坏了身子，还有谁能治得了他们呢？”
“他们？”老夫人目光一凝，“你也知道是他们。感情这府里已经被这些人把持了？”
风碧吟沉默不语。
“你知道，对不对？”老夫人紧紧盯住风碧吟，“好啊，你们这一个个的，都瞒着我这老婆子。”
丫鬟把清水药丸送了过来，老夫人一把挥开。杯子当啷一声落在地上，碎了一地。
风碧吟连忙跪了下来，“老夫人，您若心里不痛快了，只管打骂，别气坏了身子。”
老夫人高高抬起巴掌，但手掌顿在半空，过了好一会儿之后，终究不忍心。
长长叹了口气，“你起来吧！我知道这也怪不得你。”她冷哼一声，脸上现出厉色，“给我彻查，哪怕把这府邸翻了个遍，也要给我查探清楚。”
府中众人仍在梦中，没想到一场大祸就要冲天而降。
往后几日，不断有奴婢别拉出来痛打，也不断有奴婢被拉出府去发卖。顿时府中人心惶惶，不知哪天这场祸事会轮到自己头上。
只要撕开一个口子，顺藤摸瓜，很容易就查到了安大娘的身上。
“竟然是她？”这些日子老夫人明显消瘦了许多，她双颊凹陷，脸上被药汤滋养出来的一点点的神采早已消散无踪。“扶我去，我倒要看看这个老货，还有没有脸面见我。”
安大娘匍匐在地上，因为受了杖责，双腿已被打得不成样子。
“安娘子，我对你不薄啊，你就这么回报我？”老夫人居高临下，淡淡的道。
她声音平和，没有一点生气的样子。但这个样子反而让安大娘瑟瑟发抖，羞愧得难以自持，“老夫人，我对不住你。”她用手肘撑着地，一下一下重重磕着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