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我连牢房都不能去了？”老夫人瞪着拦在面前的雪君轩和杨云，“好啊好啊，我就说你们有事瞒着我，说。”
杨云心思比雪君轩动得快，但是她嘴唇只动了动，就被老夫人喝了回来，“我没问你。”老夫人眸光一转，如刀似剑的目光直指雪君轩，“你说。”
雪君轩被老夫人这目光一刺，脑子一懵，登时把苏落和杨云的告诫抛到九霄云外去了，如同竹筒倒豆子似的，一五一十把事情始末说了个清清楚楚。
老夫人看着雪君轩不停张合的嘴唇，只觉得脑子嗡嗡作响，每个字她都听得十分清楚，但是这些字连在一起，她却一点都不明白是什么意思。
她身子摇晃了一下，眼睛阵阵发黑。
风碧吟眼疾手快，扶住了她。“老夫人，您累了，先歇歇。”说着使了个眼色，让小丫头把茶水送上来。“老夫人，您今儿还没喝汤药呢，医师说了，这汤药千万不能误了时辰。”
雪君轩被风碧吟一打岔，懵住的脑子也回了魂，立刻住了嘴。
可是已经为时已晚，老夫人该听的，不该听的，都已经听得一清二楚了。
老夫人一把推开风碧吟的手，紧紧抓着拐杖，像看仇人一样看着雪君轩，“你刚才说……唐夫人偷人？”最后两个字她花费了好大力气才说出口。“雪夫人，你可有证据？”
证据，当然是有的。
雪君轩偷偷看了杨云一眼，杨云朝她微微摇头。现在还不是时候。倘若把那些书信摆了出来，老夫人势必要问奸夫在何处，可是现在苏落派出的人还没有回来，他们去哪里找个奸夫来？
捉奸拿双。没有奸夫，即使有书信，唐叶也能凭借着她那根灵巧的舌头，把逆境扭转回来。
她们的小动作老夫人自然看到了，她把拐杖重重往地上一顿，“你既事事都问那奴婢。好，杨云，你来说。”
杨云只能慢慢走了过来，跪倒。
“兹事体大，你们可有证据？”
杨云沉默半晌，在脑中飞速运转。
老夫人盯着她的脸，不放过她脸上的任何一丝表情，“这事不能光凭你们一面之词，风儿，去叫唐夫人来。”
风碧吟抿了抿唇，“老夫人，您也说兹事体大，倘若叫了唐夫人来，那这事就等于公之于众了。不如调查清楚再说。”
“去叫。”老夫人重重的道。
风碧吟不敢迟疑，只得去了。
唐叶很快就来了，她心思何等灵活，见到雪君轩和杨云一脸凝重，又见到老夫人目光不善，心中已经有了计较。
她眸光一转，脸上已堆了笑意，柔声道：“老夫人，您叫我？”
老夫人深深看了她一眼，“唐夫人，今日我听说了一件事。老婆子活了这么多年，大风大浪也见得多了，但仍被此事吓了一跳。”她顿了一顿，话中寒意森森，“你管着这府，竟不知府中有人偷情？”
唐叶心中有鬼，听到“偷情”二字，就如同空中忽然响起一个炸雷。她脸上笑意一凝，继而又绽放开来了，“老夫人，您在跟我说笑话吧！我管着这府邸这么多年，虽然我做事难免不周全，但偷情这种大事，是断断不敢让它出现的。”她半开玩笑的道：“老夫人，到底是哪个奴婢如此胆大妄为，您帮我指出来，我扒她的皮抽她的筋。”
老夫人慢慢的道：“那人是谁，你只管问雪夫人。”
唐叶目光转到雪君轩身上，笑道：“姐姐多年不管府中事了，怎么一回来就捏了妹妹这么大一个错处呢？姐姐就算看不惯妹妹，也不能这么栽赃陷害啊！”
这话说得真漂亮，一下子就把矛头对准了雪君轩。
雪君轩不善言辞，便老老实实的道：“唐夫人，你和言舒荣偷情的事，我已经禀告老夫人了。”
唐叶本来还心存侥幸，但现在猛然听到言舒荣三个字，就知道雪君轩已经把什么都查探明白了。她倒抽一口冷气，时至今日，她还有什么本事翻盘。
不，就算明知不可为也要为之。这罪名一旦坐实，以老夫人和言铁战的个性，一定会让她死得惨不可言。她可不想当第二个林湘。
“言……言舒荣？”唐叶一脸茫然，蹙眉想了半天，才恍然道：“我想起来了，是不是老爷的姑表兄弟？姐姐，你说我和他有染，这话要从何说起啊！我跟他都没有见过几次面。”
雪君轩沉声道：“你不用狡辩了，我已经将事情查得清清楚楚。”
唐叶笑道：“姐姐，捉贼拿赃，这样的大事，关乎妹妹的身家性命，可不能任由姐姐上下嘴皮子一碰就能定罪的。”
“我不善和人辩驳。”雪君轩侧头对杨云道：“阿云，你把那紫芳叫进来吧！”
她声音虽然压得很低，但唐叶全副心神都在雪君轩身上，自然听得明明白白。
紫芳，紫芳……她立刻想起来了，那不是紫玉的妹妹么？这个贱人，死了也不放过她！
唐叶恨极，巴不得立刻把紫玉从坟墓里面扒出来，鞭尸泄愤。但现在显然不是想这个的时候，等保住了这条命，什么事做不得？
她涵养功夫极好，虽然心里已经惊涛骇浪，但面上仍然一片云淡风轻，颇有一种身正不怕影子斜的意味。
就连老夫人也不禁动摇起来，唐叶这几年把府里管理得妥妥当当，虽然为人锋芒毕露了一点，确实没有出过大的差错。至于纵容下人收受贿赂这样的事，就是她自己年少当家做主时也曾有过，也算不得什么大事。再说唐叶这些年一直很受战儿喜欢，几乎可以说是专宠，这样的隆宠之下，还会找男人偷晴吗？
那个叫做言舒荣的……她也有点印象。仿佛是哪个远方亲戚的儿子，也没什么本事。这样一个无权无势，连生活都要靠人接济的无用男人，唐叶会看得上他？
老夫人的目光在唐叶和雪君轩之间游移。
也许……这是雪君轩打压唐叶的手段也不一定。之前唐叶是如何陷害雪君轩的，她还记得清清楚楚。因为这事，雪君轩几乎死在外面。要说不恨，除非那是圣人。
房中一片陈静，个人有个人的心思。除了小丫头打扇时发出的扑扑声，这房间简直静的连一根针掉在地上也能听见。
正因如此，当门外传来脚步声时，众人都不由得为之一振。
只见一个小丫头跟着杨云逆光走来。
那小丫头梳着垂云髻，头顶斜插着一支双凤纹鎏金银钗，身着一袭烟霞色的烟萝纱衣。
她脑袋低垂，一进房就朝老夫人跪了下来。
“老夫人，她就是紫玉的妹妹，紫芳。”雪君轩轻轻的道。
紫芳朝老夫人重重磕了一个头，“老夫人，我姐姐死得好冤啊！”这么多年，这句话一直压在她心底，现在终于能当众说出来了。这一声她叫得嘶声力竭，几乎泣血。
“你姐姐？”
“我姐姐就是紫玉，是荷风苑中的一个二等丫头。”紫芳恨恨瞪着唐叶，“她就是撞破了唐夫人的丑事，才惹来杀身之祸。老夫人，我姐姐是被唐夫人毒死的啊！”
“撞破了丑事？”
“是。”紫芳又磕了一个头。
“你且等等。”老夫人忽然止住了。
这一下事出突然，唐叶一根弦本来就崩得紧紧的，现在身子一颤，几乎坐倒在地。
雪君轩也没比唐叶好到哪里去，她本来就胆小懦弱，更是惴惴不安的看着老夫人，不知她要说什么。
老夫人却没有理会她们，只低声对风碧吟吩咐了几声。风碧吟连连点头，快步去了。
老夫人扯动嘴角，“兹事体大，今儿这事不单单是我们女人间的事，还有一个人也是要知会的。”
是谁？
大家看着老夫人，想从她口中得到答案。但老夫人却好像一点都不在意，端着茶杯慢慢饮着茶水。
这种折磨远比明刀明枪的打斗让人难受得多，众人之觉得浑身好像被针扎一样，坐立不安。
过了一会儿，门口响起一阵急匆匆的脚步。那脚步沉稳有力，犹如千军万马。
这脚步，绝对不是女人能发出来的。
雪君轩不由得啊了一声，目光情不自禁的投向门外。
这是她回府之后第一次见到言铁战。再怎么绝情断意，再怎么心如铁石，在目光交汇的那一刻，年少时的柔情还是涌现心头。雪君轩的眼眶红了，嘴唇动了一下，轻轻叫了一声“老爷”。
言铁战看到雪君轩的那一刻也不由得动容。出府之后，雪君轩的容颜似乎比之前更美了几分，浑身的气度也更恬静，犹如空谷幽兰，引人遐思。
言铁战看了雪君轩一阵就转开了目光，直奔老夫人而去。他现在有更重要的事情做。
“娘，您叫我？”
“战儿，今日娘叫你来，是要你听一件事。”老夫人沉声道。她的目光缓缓从唐叶脸上转到雪君轩脸上，再落到紫芳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