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要这个儿子,我还要这个孙子呢!”老夫人中气十足,“你要赶走三郎,除非从我尸体上踏过去。”
大梁皇帝以孝治天下,这不孝的名声倘若传扬出去,言铁战头上这顶乌纱也不用戴了。
“母亲这话,儿子万万不敢承受。”
又对言修川温言道:“你母亲身子弱,总不肯吃东西,你去陪陪她。等会儿我和你们一起用晚膳。”
言修川知道言铁战这是要支开他。他内功精绝,要是他想听,就算隔着一百米也能听到。但现在他 心中言铁战无波无澜,他要把他逐出府去也好,要杀了他也好,半点不值得他挂心。与其站在这里听他说话,不如去陪伴母亲更实在。
言铁战叹了声气,对老夫人道:“儿子有儿子的难处,母亲何必苦苦相逼?”
老夫人盯着他,“你说我逼你,你何尝不是逼迫三郎?战儿,你的儿子可不止谨儿一个啊!”
她说得几乎泣血,言铁战再偏心也不由得生了恻隐之心,“母亲,三郎也是我儿子。我绝不会亏待他的。但是,我首先要保全言家,之后才是三郎。母亲,当初我做下这个决定,你不也是同意的么?”
老夫人沉默半晌,哽咽道:“你这话,是用刀子戳我的心了。你以为当初我就不心痛么?”她流着泪看着言铁战,“所以我不会再犯同样的错,你也不能。”
“可是陛下……”
老夫人一口打断了他的话,“又不是什么十恶不赦的大罪,三郎都用了五年时间偿还了,难道陛下还能记住一辈子不成。你明日就入宫去求陛下,倘若陛下不答应,我就舍下我这张老脸去求。”
老夫人如此坚决,言铁战知道再没有转圜的余地了。
“好,我明日就入宫。但结果如何,我实在不能担保。”他说这话的时候用眼角余光偷偷观察老夫人的神态。老夫人只哼了一声,便偏过了脸不再理他。
言铁战叹一声气,只得去了。
第二日他果然入了宫。老夫人怕言铁战再使什么幺蛾子,一大早就让风碧吟把言修川找来陪她说话。人老了就容易回忆以前的事情,一开始她还是听言修川说这些年的经历,后来不知道怎么的,说话人就变成她了。言修川没有半点不耐烦,脸上带着微笑听老夫人说话。
一老一小和乐融融,时间过得飞快,直到有人报说老爷回来了。
言修川立刻站在一旁,拱手肃立。
言修川明明一副恭敬的样子,但不知为何言铁战一看到他心里就窝着一股火,总觉得言修川在嘲笑他。
“母亲。”他给老夫人请了安。
老夫人开门见山,“今日你入宫了,陛下怎么说。”
说到这个言铁战也觉得不可思议。他昨晚辗转反则了一夜,想了许多法子。没想到他刚张口,才提了一句当年的往事,皇帝竟然就允了。离开金銮殿时他还有一种尤在梦中的感觉,差点儿从台阶上摔了下来。
“皇帝不追究就是好事啊!”老夫人倒没有他想得这么复杂。她已经活了大半辈子,一只脚都迈入棺材了,什么大风大浪没有见过?与其想那些不着边际的事,自己吓自己,不如珍惜眼前。
言铁战苦笑道:“娘啊,你不在朝堂,哪里知道其中的门道?”
老夫人冷笑道:“我这个老婆子才读过几本书啊,自然比不得你们这些人了。”
“娘,我不是这个意思……”言铁战急了,怎么说着说着又扯到这方面去了?果然是女人心海底针,这女人呐,小至垂髫童子,老到八十高龄,都是很难捉摸的。
“好啦,好啦,你是从我肚子里爬出来的,你心里想什么我还不知道吗?我劝你啊,放宽心,陛下的心思哪里是你我能够揣测的?既然揣测不了,那就干脆别想了,省的自己吓坏了自己。儿啊,记住娘这句话,船到桥头自然直。”
言铁战只得说记下了。
老夫人笑吟吟的看了一眼言修川,又道:“我方才正和三郎说着一件事,你来得正好,你也听听。”
这些日子老夫人少有对他这么和颜悦色,言铁战实在有点受宠若惊。就在老夫人面前坐了下来,“是什么事呢?”
老夫人让言修川坐在他身边,拍着他的手背慢慢的道:“我在想啊,我们言家好歹也是公侯之家,三郎这些年虽说做皮货生意赚了不少钱,总归是末技小道,难成气候。三郎是我言家的儿郎,以后肯定是要入朝为官的。刚才我就跟三郎说,用些时间把手上的生意结束了,安心读书,等科举开了,就去考个功名回来。”
言铁战没有插嘴,他知道老夫人这番话只是铺垫,正戏还在后头。
老夫人果然道:“不过啊,那科举考试三年一考,今年的春闱刚刚结束,三郎若要考,还要等三年。这时日就太长了。战儿啊,你说除了科举考试,还有什么法子能为三郎谋个出身?”
言铁战想了想,“那就只有举荐了。”
老夫人拍板,“好,那这事就由你去办了。”
这话太突然了,言铁战一脸愕然,“娘啊,三郎年纪还小,就算再等三年又如何?”
老夫人板起脸,“胡说,三郎都二十一岁了,哪里小了,你像他这么大的时候,你媳妇都怀上谨儿了。你是不是不愿去啊?”
老夫人说话温和,但言铁战却听出了一身冷汗。
抬头,正对上老夫人炯炯的目光,“儿子怎会不愿?三郎有出息,我这个做父亲的脸上也有光彩。”他想了一下,“这样吧,我和崔尚书有点交情,我明日就修书一封,让他给三郎做个举荐。以他的名望,一定能够为三郎谋个出身的。”
老夫人笑了,“这才是个做父亲的样子嘛!”
言铁战本以为言修川一定会感激涕零,谁知道言修川却淡淡的道:“父亲,儿子学了一身武艺,愿以一身武功报效国家。”
言铁战挑眉,“你想当个武将?”
老夫人立刻反对,“不行。当了武将将来是要上战场的,跨马横刀,长年累月不得归家,三郎啊,你想让我为你担心死么?不行,不行。”
言修川单膝跪下,“我知道老夫人疼我,但成为武将是我毕生心愿,万望老夫人成全。”
老夫人还是连连摇头,“三郎啊,当个文官也能报效国家嘛!想那崔炫和霍舒,不也以一介文臣统领百官,将外敌挡在过门之外嘛!”
言修川笑了,“老夫人也知道崔炫和霍舒?”
老夫人虎起眼睛,“这两人如此有名,连戏本都唱了好几遍,老婆子怎会不知。”
原来是戏文里唱出来的,言修川和言铁战相视一眼,心中强忍笑意。
言铁战向来教导言家儿郎,做人一定要铮铮铁骨,想要什么就自己去取来。言修川靠着老夫人谋求官职,他是很看不起的。但现在听言修川要当个保家卫国的将军,反而对他有了些许改观。他愿意给言修川一个机会。
想了想便道:“好,我是武将出身,言家的祖父辈们也都是大将军,为你举荐倒没有什么。等我的消息吧!”
言铁战答应得爽快,老夫人反而闷闷不乐,不住口的埋怨言修川不懂得体谅她的心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