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水下掠过一道黑影。那黑影速度太快,言修川刚看过去,它就已经游入了深水中。
言修川水性不弱,但和这种天生擅泳的生物争斗,胜算不高。
小船忽然晃动起来,好像被什么东西在水下撞了一下。
言修川立刻抓住船舷稳住身子。
水面泛起波纹,这是因为水下动静太大,激荡到水面上了。
不止一条黑影,言修川眼尖的发现,竟然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三条长长的黑影正绕着小船游来游去。而不远处,还有十几条黑影往这边游来。
难道是鲨鱼?
言修川虽然没见过鲨鱼,但听过出海归来的人详细描述过。他们或许说法不同,但无一例外都提到了这种生物的嗜血。以至于在言修川的印象中,遇到鲨鱼就相当于一只脚踏进鬼门关了。
冷风一吹,衣衫紧贴背脊,背上竟然都是冷汗。
不,不会是鲨鱼。
水面除了不断荡漾的波纹,简直可以称得上平静。如果是鲨鱼,那尖尖的鱼鳍早就将水面破开了。而且天刹海属于内湖,鲨鱼绝不会到这里来。
砰的一声。
小船又被撞了一下,这一次撞击比刚才猛烈多了。
言修川紧紧抓住船舷,那些水怪想让他落水,他偏偏不落。
水下怪物见他不上钩,恼了。撞击越发猛烈起来。
忽然言修川感到鞋底湿了,奇怪,波浪虽然大,也没大到将船底浸湿啊!
低头一看,不由得叫了一声糟糕。
原来这小船是特制的,表面看起来跟平常小船没有什么异样,但船底是用生胶打造。在水中浸得久了,再受到猛烈撞击,就慢慢散开了。
言修川仰天长叹:“蓝玉啊蓝玉,你为了置我于死地,也太用心良苦了。”
砰了一声,伴随着一次撞击,小船散开了。木板飘散,言修川哗啦一声落入水中。
面前划过五六条黑影,就算在水里,言修川也闻到了浓烈的腥臭气。
这东西绝不吃素。
言修川击出一掌,把一条怪物打得飞出了水面。这一掌有千钧之力,就算是石头也被打散了。可是那怪物哗啦一声摔出去后,竟然一个翻身,又游了过来。而且来势比刚才更凶。
言修川不由得一惊,难道那东西竟然是铜皮铁骨,不怕打?
一愣神间,来不及躲闪,手臂被怪物的尾巴抽了一记。淡淡的血腥气在水中晕染开来。
那些怪物闻到了血,就像见了腐肉的苍蝇一样,兴奋得不行。
这一次言修川终于看清了。
是鳄鱼!
而且是体长超过三丈的鳄鱼。
言修川忽然后悔了,倘若他身上带着匕首,从这些鳄鱼的鳞甲缝隙中插进去,绝对能杀死它。它们皮糙肉厚,光凭一双肉掌,虽然能暂时逼退它们,但始终不是长久之计。
言修川胸腔里的一口气息越来越少,他不得不浮到水面去换气。
都说鳄鱼蠢钝,但这些鳄鱼也不知道是不是成精了,竟然能知道他的意图。团团围绕,即便被他几掌击出也不退缩,缠着他不让他浮上去。
言修川胸口烦躁欲呕,视线也越来越模糊。
这样下去,他迟早会死在天刹海中。
无声无息,化作鳄鱼腹中的一团烂肉。
他的动作越来越迟缓,眼看就要失去意识。
水流拂过,一条鳄鱼终于忍不住了,大口一张就朝言修川咬来。
来得好。
言修川本来已经闭起来的眼睛忽然睁开,那鳄鱼骤然和他双眼对视,微微一愣。
就在此时,言修川双臂抱住鳄鱼的颈脖。鳄鱼大惊,但它四爪短小,根本扒不开言修川,只能不断翻滚打转,试图把言修川甩下去。
言修川双腿锁住鳄鱼脖子,双手抓住它上下两颚。卡啦一声,将它从嘴巴到颈脖,撕成了两半。
那鳄鱼立刻失去了知觉,像条死鱼一样浮上水面。
言修川双足一蹬,立刻冲出水面大口大口的喘气。
脚下忽然碰到坚硬的鳞甲,他身子一扭,一个猛子扎进水里,如法炮制,瞬间杀死了三四条鳄鱼。
鳄鱼也知道欺软怕硬,见这人实在不是善茬,便不敢再进攻,远远的跟着他,一直到岸边。
言修川筋疲力尽,一步步走上岸,靠着一块石头大口大口的喘气。
那些鳄鱼隐在水下,只露出一双黄色的眼睛看着他。
月光照耀下,那一双双黄色的眼珠子发出碧油油的光,看着实在渗人。
言修川最后看了一眼已经变成一个小黑点的河洲,转头离去。
他放弃了吗,当然不。
但还没等他想出办法对付蓝玉,事情就接踵而来。
连年灾害,农民颗粒无收。皇帝拨下赈银,又被贪官中饱私囊。纸包不住火,事情一被捅破,顿时群情激奋。等皇帝收到消息时,各地义军迭出,让皇帝焦头烂额。
丞相自知重病难愈,就有意让言修川执掌兵权。皇帝恰恰也是如此,他想培植自己的势力,来遏制宗亲和太尉的兵力。丞相一上奏,皇帝龙心大悦,就任命他为镇国大将军,让他剿灭各地叛军。
叛军大多都是走投无路的农民,乌合之众,这跟东阳国轩辕宇指挥下的大军明显不同。言修川先用怀柔政策,当着他们的面砍下了贪官的狗头,再派出在民间很有威望的大臣去游说,军心就动摇了一大半。
论起打仗,农民军怎么比得上训练有素的大梁军队。言修川还没有下狠手,就轻松胜了几场。胜利,并不意味着战争结束,更重要的是胜利了以后,如何对待俘虏。
其实哪里有什么深仇大恨,大梁军队中大多也是贫苦出身的人。言修川让人拿出名册做好归类,针对俘虏的出身,挑出他们的同乡去游说。
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这游说简直出乎意料的顺利,只用了一个夜晚就把俘虏全部策反了。
农民的要求很简单,有地种,有粮吃,苛捐杂税少一点,他们就心满意足了。
言修川正摸准了他们的命脉。
在释放俘虏当天,他就对着义军许下诺言。
“你说的话能信吗?我们要听皇帝说话。”当场就有人叫嚣起来。
言修川一眼扫去,记住了那人的容貌。那是义军中的一个大头领,也是对抗得最积极的人。
“你要陛下的承诺,我给你。”言修川手掌一伸,就有人送来一卷明晃晃的圣旨。
对面的义军登时变得鸦雀无声。
那是圣旨啊,他们一辈子都见不到的圣旨啊!
起义,那是被逼到绝境。
皇帝积威深重,见到圣旨如同见到皇帝。
众人纷纷跪下,山呼万岁。其余一小部分强撑着不跪下的人,见到大势所趋,也不得不跪下了。
其实圣旨是空白的,在言修川出发前,皇帝就许了他专断之权。
所以言修川拿着空白的圣旨,摆出一副煞有介事的样子,念着文绉绉的词。
那些乡民完全听不懂,等言修川念完,再让人翻译了一遍,他们才一脸狂喜。
这一次山呼万岁就显得有诚意多了,只要有人敢露出一点点反对的声音,不用言修川出手,那些乡民就会把他们揍得半死。
皇帝把田地还给他们,还许诺免除两年苛捐杂税,官儿也换了个大大的清官,你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你说造反?
造反后也轮不到他们这些乡民说话,享福的还不是那些头头?他们照样还是要纳税,照样还要面朝黄土背朝天。而且还不知道新制定的律法会不会更严苛,派来的官员会不会更贪。
既然这样,还不如丢下武器,选择归顺现在的皇帝呢!至少圣旨已经说得明明白白。
几乎兵不血刃,当言修川班师回朝时,皇帝立刻册封言修川为御尊镇国郡王。
此时,言修川手中的兵权已经能够和太尉抗衡了。
当还在宫中被软禁的刘博听到这个消息时,恨得捶胸顿足,如果醴恒在他面前,一定被他揪着衣领痛骂一顿。
而太尉府中醴恒也不好过。那时丞相上奏让言修川领兵平乱时,其实他是能够阻止的。但他想接着这次机会让言修川大大打一次败仗,所以他不仅没有阻止丞相上奏,反而还推波助澜了一番。
皇帝的亲兵是不能调派的,只能将醴恒手中的兵拨给言修川。醴恒就给了一支军纪律最散漫,战斗力最弱的一支军队。要是能用这支军队打胜仗,那简直是神仙才能做到了。
没想到言修川竟然真有这种神通,不仅打了个大大的胜仗,还是兵不血刃,最后还让那些乡民对他感恩戴德,简直把他当成了再生父母。听说不少人还在家中给他供上神牌,日日三柱清香。
这份待遇,就连皇帝也没有啊!
圣旨,明明是皇帝的。偏偏给言修川做了人情。
醴恒恨得差点咬碎一口银牙,华胤虽然也恨,但他不像醴恒那样喜怒形于色。既然事情已经发生了,一味后悔不仅于事无补,还会让人锐气大减。不如好好想想将来怎么做。
在往后很长一段日子里,在华胤的谆谆教导下,醴恒韬光养晦,不再主动生事。
朝廷势力平衡,这确实也是皇帝乐于看到的。
但这种平和之下,却涌动着一股暗流。
终于在一个清晨,这股暗流冲破了表面的平静,成为滔天巨浪。
丞相病危。
言修川匆匆赶到丞相府,吴成昭守在床前,双目红肿,眼底一片乌青,显然已经很长时间没有睡过一个好觉了。
“丞相。”言修川走上前,轻轻叫唤。
“父亲,三郎来了。”吴成昭附到吴帆耳边,加重声音道。
吴帆眼皮颤动了一下,他似乎想睁开眼睛,但他实在太虚弱了,连这个小小的举动都做不到。
“丞相,我在。您只管说。”言修川握住他的手。吴帆的手干枯瘦弱,如同一副裹着人皮的骷髅。
吴帆双唇颤抖,吐出几个气声。
言修川附耳过去。也亏了是他内力高深,否则吴帆说得这么弱,换个人来真听不清他在说什么。
“幼……幼安……”
言修川点头,“有我在,无人敢欺负他。”
吴帆微微点头,嘴角露出一丝微笑。“太……太尉,兵权一定要……”
“我知。我会一步步,慢慢拿回来。”
吴帆用力握了握言修川的手,困难的道:“你要当心,宗亲反扑。”
“放心,我必斩草除根,一个不留。”
吴帆盯着言修川,“扶持……扶持……二皇子……”
言修川犹豫了一下。
吴帆见他不答,竟然撑起了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