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旨意?”韩夫人哼得比他还大声,“香案没摆,天使未见,哪里来的圣旨?”
韩胜闷闷的道:“早晚会下的。”
韩夫人不理韩胜,冲韩锐叫道:“看着你弟弟,我没发话,不许给他松绑。”说完又对贴身侍女雪儿道:“给我梳妆打扮,趁宫门还没下钥,我要入宫一趟。”
韩胜心中警铃大作,但他全身被捆得太结实,只能像条小虫一样蠕动着朝他娘爬去。
“娘,你入宫干啥?”
韩夫人笑吟吟的往韩胜额头戳了一记,把他好不容易才抬起的脑袋又戳了回去。“当然是为了你啊!”
“别……儿子不值得娘如此费心。”韩胜讨好的道:“兴许现在陛下已经在用晚膳了,陛下最恨被人打扰了。”他知道自己一个人劝不动他娘,便对韩锐叫了一声,“哥。”
韩锐低头给韩太夫人捶肩膀,装作没听见。
韩夫人带着雪儿往外走,“你就安安心心在家里等圣旨吧!当然,不是让你上阵打仗的圣旨。”
韩胜气得不行,眼看他一腔抱负就要被他娘扼杀在襁褓之中,偏偏他什么都做不了。“啊!”他大叫一声,低头猛咬绳子。
“这绳索是牛筋掺了金丝做的,你就算把牙齿都咬断了,也破不了一丁点儿!”韩锐凉凉的道。
韩胜眼眸瞪大,“你居然把传家宝都用上了,哥,至于嘛!”
韩锐认真点头,“当然至于,现在是娘和奶奶齐齐发话,我若是让你跑了,如何向她们二位交代。”
韩胜恨得咬牙切齿,“你等着,有朝一日,我也让你尝尝这绳索的滋味。”
韩锐轻笑一声,完全不把他的话放在心上。
韩夫人是雷厉风行的性子,说进宫就真的进了宫。
韩胜心急如焚,一会儿希望皇帝坚持己见,不被他娘说服。一会儿又希望他娘赶紧回来,不要触怒皇帝。
一颗心七上八下,真如放入滚油里煎熬一样。
韩太夫人早就回房歇息去了,他见韩锐老神在在,坐在椅子上看书,不由得皱眉,“你就一点都不担心吗?”
韩锐目光不离书册,“担心什么?”
“担心娘啊!”韩锐舔了舔嘴唇,“陛下刚愎自用,何曾听得进别人劝谏。娘又是烈火一样的性子,我担心他们两个会起冲突。”
“放心,娘在家里和在外头,完全是两副模样。何况面见的人是陛下呢!你以为娘像你这样没脑子?”
“你说谁没脑子。”韩胜气急,身子一动就朝韩锐扑过去。可惜他忘记自己还被捆着,一个重心不稳就往地上摔去。摔也就摔了吧,反正他皮糙肉厚,摔一下也没怎样。但不巧的是旁边正好有一张桌子,而桌子角正对着他的额头。
他双眼一闭,等着头破血流。
忽然身子一转,睁开眼,发现自己被韩锐抱在怀里。
还没等他回过神来,韩锐手一松,韩胜就摔了个眼冒金星。
他正要说什么,忽然耳朵一抖,猛的看向门外。
韩锐眉头一皱,也随之看了过去。
深夜宁静,府门关闭的声音传出老远。
“娘回来了。”韩胜身子不能动,只能求救的看向韩锐。
听脚步声,韩夫人显然不打算过这边。
韩锐看了弟弟一眼,“我去看看。”说完就出了房。
远远见一队侍女打着灯笼往西边走去,借着昏黄的灯光,隐约见韩夫人走在其中。
“娘。”韩锐叫了一声,快步赶了过去。
韩夫人神色疲惫,“子长呢?”
韩锐下巴一扬,“还被捆着呢!娘,陛下同意了么?”
韩夫人摇头,“明日我和你奶奶再入宫一趟,一定要抢在陛下下旨之前,让他改了主意。”
雪儿劝道:“夫人,有什么事先回房再说吧!”
韩锐也道:“娘辛劳了一夜,也该歇息歇息了。”
韩夫人点点头,“你也赶紧回去歇息吧!别把这事跟子长说。”
“我知道。”韩锐目送韩夫人离开。既然今夜都说服不了皇帝,那么即使明日和太夫人一起入宫,也改变不了什么。
他长长一叹,看来子长注定要上战场了。早知如此,还不如自己早早的给陛下递上奏折,替了他去。至少自己性子沉稳一些,即便立不下大功劳,自保还是可以的。
韩锐猜得很准,第二日韩家两位夫人前脚刚回府,皇帝的圣旨后脚就到了。
封韩胜为征东大元帅,领兵二十万,剿灭东阳军。
与此同时,雪府也得到了皇帝的圣旨。
任命言修川为督军,协助韩胜平乱。
大军浩浩荡荡,很快来到闽石城。
宗正已经在大帐内等候他们了,交接完后,几人才得空叙说私情。
宗正和韩铭交情不浅,大小战役不下数百场。韩铭在世时,宗正也时常来韩府,论起辈分,韩胜还要叫他一声叔叔的。现在这情形,两人实在尴尬。
好在宗正也是豁达之人,拍拍韩胜肩膀,“小子,这些弟兄一直跟我出生入死,你别辜负了他们。”
韩胜点头,“宗将军放心,我既敢接下陛下圣旨,当然有十足把握。”
宗正一笑,不置可否。他转头看向言修川,“我没想到郎中令也来了。郎中令一直跟在陛下身边,对战事知道多少呢?”
言修川晋升太快,年纪又轻,不知惹了多少人眼热。宗正虽然对他没有敌意,但也没多少好感。他为人耿直,最看不惯凭借魅惑伎俩讨好皇帝以求晋升的人。
他没有刻意掩饰,韩胜很容易就听出了他话中的不善。
“宗将军……”他刚要打圆场,一张口就被宗正打断了。
“我问的是郎中令。”宗正辈分摆在那里,他一眼过去,韩胜就不敢说话了。
“我没上过战场,当然不懂得打仗。”言修川没有跟他犟,四两拨千斤的道:“宗将军放心,下官只是督军,大事全听韩将军的,绝不对战事指手画脚。”
打仗最怕外行领导内行。宗正最怕言修川仗着皇帝的宠爱,压制韩胜。现在听他这么说,总算放了一半的心。
“倘若你真能如你所说,那当然最好。”宗正瞪了他一眼,拉着韩胜走到一边,悄悄的道:“这是打仗,关系着二十多万人的性命。你一定要硬气,别什么事都听他的。”他横了言修川一眼,又继续叮嘱道:“幸好陛下只是把我的领军大元帅撤了,并没有让我立刻回去。这样,我待在这里,直到你把这场仗打完。”
“这怎么行。”韩胜本来以为宗正叮嘱完了就算了,做梦都没想到他会冒出这个主意。
宗正在军中资历比他高,打仗的经验也比他丰富。这本来是好事,但一山不容二虎,军中也不容两个元帅。这二十万人大多都是宗正带出来的兵,只要他还留在军中,即便没有这个元帅的头衔,他也是军中的隐形元帅。
“叔叔,陛下已经对您很不满了。虽然圣旨上没有明说,但谁都知道陛下是要把你召回国都的。您不回去,不是授人以柄么?”
宗正面色有些松动。
“您就算不为自己考虑,也要为家人考虑啊!我来时就听说老夫人因为忧思过度,已经病倒了。”
宗正是个大孝子,听到这个消息哪里还忍耐得住,便道:“那我得赶紧回去看看。”到底放心不下,犹豫的道:“你一个人……能行么?”
韩胜笑了,“有什么不行的,我从小熟读兵书,又得到父亲指点多年。缺的只是临阵对敌的经验而已。谁天生就会打仗呢?总之,我稳扎稳打,绝不贸然出击。”
宗正终于放下心来,拍拍韩胜的肩道:“你父从未打过败仗,虎父无犬子,我信你。”
等宗正离开后,韩胜才长长松了口气。
言修川嘲笑他,“怕成这样,他又不是你爹。”
韩胜冷哼一声,“也不知刚才是谁早早认怂,连一声都不敢吭。”说着冲言修川翻了一个白眼。
言修川微微摇头,走过来坐在台阶上冲韩胜道:“他对我有成见,我若跟他争执,你能这么快送走他?”
已经开春,大帐里还放了两个暖炉,热得韩胜额头都冒出了一层薄汗,“赶紧把这暖炉拿走,热死人了。”
“这是宗将军的意思。”
“拿走,拿走。”韩胜以手做扇,在脸庞猛扇。
暖炉拿出去一个,帐内的热度终于降了下来。
韩胜给自己斟了满满一杯水,一仰脖子饮了个精光。他意犹未尽,又灌了一杯才缓过来。“你要不要来一杯?这一路紧赶慢赶,连水都喝不上几口。”
“战事要紧。子长,我们先到城楼上看看。”
“喂,用不着这么急吧!”韩胜放下才喝了一半的水,匆匆跟上言修川。
从城楼上往下看,密密匝匝都是东阳国的大军。旌旗猎猎,很有几分肃杀之气。
“那就是东阳军的大帐。”言修川伸手一指。
韩胜眯着眼睛看去,认真分辨了半天,才在一堆帐篷中认出一顶明黄大帐。和大梁一样,东阳国也是以明黄为尊。
“看这架势,还真是太子驾临啊!”韩胜冷哼一声,“如果能趁乱把轩辕宇杀了,足够让东阳国大乱一场。”
“轩辕宇!”言修川舔舔嘴唇,战意满满,“真想跟他会一会。”
“别妄想了。轩辕宇手下还有两员大将,你想跟他对阵,先把这两人干掉。王海是左前锋,一柄大刀所向披靡,杀人从不用第二刀。杨哲是副官,为人阴险毒辣,擅谋略。宗正在此人手里吃了不少亏。”
言修川奇怪的道:“我们才刚到闽石城,你怎么就知道得这么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