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阳山离闽石城不远,是城中百姓的祖坟所在。东阳军去挖坟,挖的是谁的坟,那还用说吗?
在场士兵有很多就是直接从闽石城招募的,他们一听这话脸色登时就变了,纷纷看向韩胜。
韩胜万万没想到王海竟然会来这么阴损的招数,这是要逼他不得不应战了。他左右为难。此时出战对大梁军队是极其不利的。首先他还没收服人心,大梁将军虽多,却是一盘散沙。其次仓促应战,不知对方深浅,大雾一起,更是处处危机。
而东阳军则恰恰相反,他们将帅齐心,犹如一块铁板。
王海这一招虽然阴狠,但不得不说很凑效。如果这时候韩胜还不出战,那大梁士兵就能把他生吞了。
他思来想去,终于痛下决心,“督军,我给你两万人马,一定要把王海打退。”
“好。”言修川仿佛胜券在握,“你就放心吧!”
城门打开,两万人马在言修川带领下猛然杀出。
两军对垒,主将打马上前。
王海上下打量言修川一番,哈哈大笑,“大梁无人了么?竟然派你这黄口小儿出来。”
东阳军士兵也纷纷朝笑。
“还是滚回去喝奶吧!”
“战场不是娃娃该来的地方。”
“王将军别客气,白送来的人头,不砍白不砍。”
王海手腕一抖,长刀发出一阵龙吟之声。“小子,你叫什么?”
言修川下巴一抬,原封不动的回敬了去,“小子,你叫什么?”
王海微微一愣,眯起眼睛,“小子,口气不小啊!老子行不更名坐不改姓,东阳国太子座下,左前锋王海,也是送你归西的人。”他冷笑一声,“好好记住这个名字,免得到了阎王殿做个冤死鬼。”
众人又是一阵大笑。
言修川扯动唇角,“我叫言修川,记住了。”说完一夹马肚子,朝王海冲了过来。
王海没想到言修川看起来文质彬彬,竟然说打就打。他反应也快,长刀一振就朝言修川砍来。
两马堪堪擦过,两人已经过了两招。
王海力大无穷,他也不用什么花哨的招式,直来直往。以力破巧,在绝对的力量面前,一切花招都是浮云。言修川不得不临时变招,架住他的大刀。
“小子,有胆量。”王海狞笑着把刀压下来,“还没人能架得住我的刀。”
言修川额头冒汗,王海的刀宛如有千钧重,而这分量还在不停加重。他不得不微微后仰,来卸开一些力道。
王海大喝一声,猛的用力压了下去。
言修川几乎能听到腰肢骨骼断裂的声音,他拼尽全力向上一撑。座下骏马仿佛知道主人身处危险,四蹄一扬,快速向前奔去。
言修川逃过一劫,他大口大口的喘气,不敢应战。一扯缰绳就往城门逃去。
王海就是为了来杀大梁锐气,哪里肯这么轻易放过他。连忙催动战马去追。
一白一黑,白马拼命逃,黑马紧追不舍。
城门越来越近,但黑马也追赶了上来。
言修川几乎能听到马儿的鼻息声,脑后凉风骤起,他本能回手一剑。
只听铛的一声响,长剑就被一股大力击飞出去。
言修川头也不敢回,拼命逃回了城中。
大梁首次出战大败而归,城上众人看得清清楚楚。不知是谁发出一声轻蔑的嗤笑,然后不等韩胜出声,那些老将就径直下了城楼。
韩胜面沉如锅底,深深吸气,深深吐气。他的指头已经抠出了血,东阳军的嘲笑声像一枚枚钢针,将他的身体刺成筛子。他定定看着城下,看着东阳军撤回军营,看着城下空无一人。
看着言修川被击落的那柄长剑,孤零零的躺在泥土里。
韩胜气势汹汹的下了楼。
侍卫想跟,但看到他脸色,就远远退开了。
他们看着韩胜进了言修川的营帐,然后听到两人爆发了激烈的争吵。
韩胜太气愤了,顾不得自己的面子,更顾不得言修川的面子。军中无秘密,他们争吵的消息很快传遍军中。
“元帅和督军吵架了。”右前锋石超凉凉的道,“那个言修川一副白面书生样,皇帝真是被猪油蒙了心,竟然派这样的人来。”
冯锡华古怪的笑了一下,“皇帝才不糊涂,他是在讨好……咳咳,失言,失言。”
“说。”石超横了他一眼,“这里又没有外人,失言也没人怪你。”
冯锡华压低声音,“附耳过来。”
石超瞅了他两眼,“神神秘秘的。”话虽如此,还是忍不住心中好奇,凑了耳朵过去。
一会儿后,石超猛的直起身子,不敢置信的道:“你说的是真的?”
“千真万确,元安城里的官儿都知道了。只是碍于皇帝威严,不敢说出来罢了。”
石超连连点头,“难怪皇帝会派他来。啧啧,这是把二十万大军送给他当玩具啊!”一掌拍在桌子上,“陛下把我们当成了什么,哄孩子的小玩意么?”
冯锡华也叹气,“这有什么办法呢?谁让人家命好。”哼了一声,“手段也好。”
石超很看不起这种,满脸不屑,“我宁愿死,都不会用这种手段爬上高位。”
城外隐隐传来声响,像是战马嘶鸣,又像是士兵怒吼。
“真他妈憋屈,连祖坟都让人挖了。”石超一捏拳头,“下次东阳军叫阵,我去。”
冯锡华劝道:“你忘了凌风的下场了?反正输了,有韩胜在前头顶着,我们顶多被罚俸禄而已。”
石超瞪了他一眼,“你说的是什么话。那是二十万士兵的命,是大梁的尊严。韩胜要对我军法处置,由他去。个人荣辱在国家利益面前,算得了什么。只要能把东阳军打败,我可以不要这条命。”
“牛脾气。”冯锡华连连摇头,见石超瞪他,“行,我不跟你争。谁对是错,日后自然明白。”
而在轩辕宇的大帐中,也在谈论着一个人——言修川。
从收兵归来,王海的大笑就没停止过。
“行了,笑这么久,你不累么?”杨哲亲手给他递上杯茶,“喝口水润润嗓子,大将军。”
“我喝不惯这东西。”王海嗤之以鼻,“要酒,好酒。”
“行。”轩辕宇大手一挥,就有侍卫扛着两坛就酒进来,“上好的烧刀子。”
王海拍开泥封深深一嗅,一脸陶醉,“不愧是太子,出手真阔绰啊!一闻就知道是二十年以上的好酒。等我砍下韩胜小儿的头颅,这样的好酒,太子再给我一百坛。”
“一百坛算得了什么,等我们攻下大梁,这天下的好酒,你想要多少我就你多少。”
“好。君子一言。”王海伸出手掌。
“驷马难追。”轩辕宇与他一击。
“好酒先放在一边,左前锋,你先想想怎么把韩胜骗出来吧!”杨哲忽然道:“我有个法子。”
“说。”王海立刻望了过去,“打仗我行,出主意你行。”
杨哲沉吟道:“过几日我们不是有一批粮草到了么?太子,我们可以放出消息,诱韩胜前来抢夺粮草,到那时我们就可将之一网打尽。”
“韩胜没这么蠢。”轩辕宇考虑得更多,“他打了一次败仗,禁不起第二次,一定会慎之又慎。”
杨哲不以为然,“正因他在众目睽睽下次了一次败仗,还败得惨不可言,正需要一次胜仗来挽回危局。闽石城中有我们的探子。太子难道忘了当初我们是怎么逼得宗正回去的了?谣言杀人于无形。”
轩辕宇嘴角一勾,“如果韩胜不来呢?”
“他不来,也会派出他最信任的人来。据我所知,他唯一信任的,唯一支使得动的人,只有督军,言修川。”
王海一听就泄气,“那个废物?抓他有什么用,白费力气。”
轩辕宇淡淡的道:“他可不是废物,他在皇帝心中的分量,比韩胜还重。”
对轩辕宇,王海当然不能像对杨哲那样放肆。他躬身道:“是。”
轩辕宇最后拍板,“那就让闽石城中的钉子散布消息,不管是韩胜还是言修川,我们都让他有来无回。”
正如杨哲所说,韩胜现在极其需要一场胜利来巩固他的威信,而他所能用的,所能信赖的人,只有一个言修川。所以他在和言修川大吵一架后,还是将东阳军粮草抵达的消息告诉了他。
“太好了,只要把他们的粮草截获,就等于断了东阳军的命脉。”言修川大喜,又问探子,“此时粮草到了哪里?”
“已经抵达康川谷了。”
“康川谷,地势险要,只容一队通过。只要我们把前后出路堵了,东阳士兵就没有还手之力了。”言修川喜形于色,声音越来越高。
石超刚好从帐前走过,隐约听到粮草二字。这两个字实在太过敏感,他不由得停住了脚步。听了一会儿,忍不住了,一掀帘子就进了大帐。
“元帅慎重。”他一边高声叫着一边走了过去,经过言修川狠狠瞪了他一眼。“此事关系重大,不能仅凭一个消息就决定出击,万一是陷阱呢?”他意有所指,“说大话容易,打仗难。这不是风花雪月的元安城。”
“你骂谁?”言修川挑眉。
“谁应就骂谁。”石超毫不示弱。
韩胜头疼得厉害,“你们两个就不能消停一下。”他深吸一口气,“石将军,这事跟你没关系,你先出去吧!”
“督军若是自个儿送死,我只当没听到。但他若要领着兄弟们去送死,我就不能视而不见。”石超掷地有声。
言修川眼神柔和,迅速闪过一抹钦佩。但这神情一闪而逝,又变成不可一世的傲慢神情了。
“元帅,战机稍纵即逝,您再犹豫,就把这老天赐予的机会放过了。”言修川劝道:“只要元帅给我一万人马,我一定能把这批粮草抢来。到时候,没了粮草的东阳军,还不是任由我们捏扁搓圆吗?”
这话实在太诱惑,韩胜只要一想到能借着这场偷袭在众位老将面前扬眉吐气,就忍不住心花怒放。
“好,那我就给你一万人马。”他想了想,叮嘱道:“一定要小心。”
赵哲急得不行,真不知道这言修川给韩胜灌了什么迷魂汤,怎么什么都听他的。这明摆着就是东阳军的陷阱,否则粮草运送这么隐秘的大事,怎会连运输的途径都被他们打探得这么清楚。
但是韩胜已经下了命令,元帅之令,不能朝令夕改。既然事情已经无法改变,那只能在既定结局中争取不太坏的结果。
“元帅,我也去。”
韩胜和言修川诧异的看了过来。
“你?”韩胜犹豫的道。
赵哲抿了抿唇,“我好歹也有过临阵对敌的经验,带我去,不吃亏。”
言修川还要再说什么,韩胜用眼神止住了他。“好,你也去。记住,不要恋战。”